第四十六章

77.

“奶，這份報我要了?！币粫r投入情緒無法自拔的我，甚至沒有發現旁邊多了一位看報的少年。

“時隔四年，‘垌軍帝國’死灰復燃?！鄙倌昀湫α艘宦?，自言自語道：“沒想到，這種歹毒的地下集團還沒有覆滅?！?/p>

旁邊的少年打斷了我的思緒，滿是嘲諷的語氣，究竟是何等狂妄之徒，尖嘴猴腮，唇薄眼小。正想著，我扭頭，看向他。

可是，卻與想象中的截然相反。分明是個斯文書生。

滿面陽光，相貌普通，文質彬彬。當這三個詞再次重組在一起的時候，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明明在哪里見過，卻又想不起來。

被我這么一直盯著的他，轉頭看了我一眼，本是無意，臉上的表情卻慢慢地發生了變化。

“我們，是不是見過？”

“好像是……”

“又是從川滬區過來的吧，你們一個從川滬，一個從染城，千里迢迢地來我的攤上買報??！”老奶奶笑著插話進來。

等等，川滬！養老院的少年！

“我想起來了！你就是蘇辰的同學對不對！”

當提到“蘇辰”這兩個字的時候，少年的瞳孔明顯的暗淡了下去，緩慢答道：“是啊?！?/p>

“你和蘇辰是不是關系很近，你知不知道他現在怎么樣了？”

少年禮貌地笑笑，“抱歉，我和他不是很熟?！?/p>

“這樣啊，可是那天他說……”

“你好，我叫羅浩然，再次自我介紹一下?！彼此茻o意地打斷我。

“我叫陸依婷?！憋@然，我并不想自我介紹，我還是回到了上個話題，“你能不能告訴我一些蘇辰在川滬大學的事情？”

“我可以告訴你，但是我要先確認你知道他的事情有多少?！?/p>

我點點頭，脫口而出：“他在染城大學人緣很好，對同學都挺幫助的?！蔽沂冀K忘不了蘇辰剛來的時候處處替我解圍。

“這樣啊……原來你什么都不知道?！鄙倌昕聪蛭业哪抗鉂M是深邃，撇了撇嘴角，“我只能告訴你，他雖然很開朗很陽光，人緣很好，但并不是喜歡做好事的人，”頓了頓，“知道他真相的人，無不畏懼?！?/p>

我不屑一顧，“畏懼他？開什么玩笑！”

他笑了笑，“你不信就當我沒說，反正我能說的也就只有這么多了?！彼B起了手中的報紙，揮了揮，“我走了，再見?！?/p>

看到報紙，我才想起來了他說過的刻薄的話，“誒，你等等！”我急忙叫住了他，“你和‘垌軍帝國’有什么仇什么怨？”

他轉過頭，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沒有?！?/p>

“那你為什么如此憎恨？”

“這種販賣軍火、走私，無惡不作的地下集團，本來不就應該人人誅之么？”話畢，他的眼神里像布滿了寒冰。

“這怎么可能，李鋮昊是好人！”我沖他大喊。

“好人？”他諷刺一笑，“何為好人？何為壞人？若是好人，怎么可能在黑暗勢力下做到頭狼？”

我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這不是真的！他才是不你說的那種人！”

他向前了一步，逼近我，“這種集團，本來就無惡不作！”

“是啊，姑娘，這個小伙子說的都是事實，‘垌軍帝國’之所以昌盛，就是因為他‘狠’，做到了別人做不到的地步，可他的敗落也是如此啊，這些年來樹敵無數！如今昌盛起來，不一定是使用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手段呢！”老奶奶抬起老花鏡，望著我，眼神里面滿是誠摯，像勸我回頭一樣。

我只是努力地搖著頭，“不不不……不是這樣的……”差點一屁股坐到在地上。

你有信仰么？你知道信仰崩坍的感覺么？整個人想要被四分五裂。原來我的癡迷，早已經到達了愛屋及烏的地步，不分青紅皂白，不分善惡是非。

“醒醒吧！不是每個外表看似無害的都是忠良之人！就像蘇辰！”羅浩然仿佛拿起了一把無形的匕首，朝我的心臟重重地捅下了一刀。

他覆滅了我的所有希冀，覆滅了我所有對于陽光和美好的憧憬，覆滅了我心底的所有波瀾。

78.

蘇辰是一個神秘的人。

他從未對任何人詳細地提起過他的過去，包括我，他的過去一定有一段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聰明睿智，有著同齡人少有的想法和見解，他所經歷的事情一定遠超出我們的想象。他富裕闊氣，出手毫不吝嗇，他的家庭一定有著超越一般人的背景。

“飛鷹”與黃琦相約的那天晚上，蘇辰給我打了一個電話，什么也沒說就掛斷了，再打過去就是無人接聽。

湯森問黃琦“莫非是潛藏在我們的人”的時候，黃琦似有若無的瞥了我一眼，但還是被我輕易地捕捉到了這一微小的動作。

羅浩然說蘇辰在川滬大學是一個萬人畏懼的人，他還說不是每個外表看似無害的都是忠良之人，就像蘇辰。

蘇辰的眼神里分明透著一種不被察覺的光芒，言語里分明有片刻的遲疑。不是從未懷疑過，而是我從來都不敢這樣假象。在我心里，他一直是個光芒的存在，像陽光，普照萬里，像星辰，閃耀天際。

可是現在，我心中已經有百分之七十的肯定下了結論，卻又不敢相信。

只要蘇辰不說，我就不信，可我又害怕他說，證實了我的猜測。

這時，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

——蘇辰。

我接起電話，沒有說話。

“依婷，抱歉沒有聯系你?！?/p>

“來銀杏公園好么？我想見你?！?/p>

“依婷，我好想你?！?/p>

淚水在這一刻還是輕而易舉的崩塌了，我捂著嘴大滴地落著淚，沒有說一句話，怕他聽到我軟弱的聲音。

“我知道你一直在聽?！彼^續說著。

“這一次，你不來，我不會走?！?/p>

我當然要去了，一定要去。因為，我也很想你。

再次見到蘇辰，銀杏葉紛飛，落在他的頭發上、肩膀上，他和往日一樣，靜靜地坐在那里，陽光而溫暖。

我眼前的蘇辰，是我認識的蘇辰么？

我靜靜地走過去，坐在他的身旁，沒有質問，沒有責備，沒有說一句話。

“依婷，說好了半年后在一起來這里，到時候你可要來啊?！彼恼Z氣里面怎么聽都帶著濃重的悲傷，就像寒冬一樣蒼涼。

我眼睛木訥地看著前方，說道：“半年后的事情，誰說得準呢。就像有些人，一眨眼就變了?！?/p>

“我是真的認真的想過和你的未來呢?！彼杨^埋在我的肩膀上，似乎在自言自語，“依婷啊，我的依婷啊，我們該怎么辦?！闭f道最后，他哽咽起來，肩膀上的衣服漸漸地潮濕了。我也抬起頭，看著樹木上零星的懸掛著幾片樹葉，忍住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為什么曾一起想過未來的人，最后都消失在未來的日子里了呢？

艾米莉·狄金森說過：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我本可以容忍黑暗，然而陽光已使我的荒涼，成為更新的荒涼。

李鋮昊曾是我的太陽，蘇辰曾是我的太陽，最后都以同樣的方式，讓我的世界承受同樣的蒼涼與黑暗。

可我終究還是沒有對他問出那句“‘飛鷹’是不是你”。

因為我怕問出了，我們，就徹底結束了。

我還想裝聾作啞握住最后一絲殘留的溫暖。

可他的手機偏在這一時刻切合時機地響了起來。他看了屏幕一樣，又看了我一眼，向遠處走了幾步，接起電話。我看著他迂回盤旋地邁著步子，像在電話里商議著什么重大事情一樣，嘰里呱啦地說了一大堆，可我什么也聽不清。我只聽見他在掛掉電話的前一秒，說了一句：“我會退出。我已經不在乎這些了?！比缓笊裆氐貟斓綦娫?，朝我走來。

風吹著他的衣衫，他的發絲，他莞爾一個微笑，恍如昨日。

“我只在乎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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