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仙人和魔頭

這里是離南疆十萬大山最近的一座小城，偏遠地帶，比起中原大地，很少能見到各種仙家子弟，多少些祖祖輩輩生活在這里的普通人家，雖然邊疆時常會出現猛獸毒蟲，但只要待在城中，大多也沒有什么事情。

可原本平平靜靜的小城，現在，死寂一片，街道上亂糟糟的一片，門窗破的破，爛的爛，擺攤的桌子，裝東西的竹簍，東倒西歪地倒在街道上，仿佛山賊進城一樣，偌大一座城，靜悄悄的，連個人影都沒有。

入城處站著三個人，人人皆負劍，兩男一女，女孩年紀還小，約莫才十三四歲，一張圓圓的鵝蛋臉，眼珠子黑漆漆的，兩頰暈紅，透著一股青春活潑的氣息，膚光勝雪，眉目如畫，穿了件水碧色挑線裙子，月牙白瓔珞紋緞襖，覺得太素凈，便又加了杏黃色腰帶，此間搭配甚好，若不是身后背負著一柄長劍，還以為是大戶人家里面的小姐。

兩個男的穿的就簡單許多，一身青色長衫，自有高人氣概，一人二十歲左右，溫文儒雅，只看一眼，便讓人如沐春風，居中那人則是個中年人，相貌普普通通，比起一旁的兩人，差距太大了也無氣勢可言，讓人一看就覺得是個普通的中年男人。

這三人是來自中原南部洛河郡的名門大派劍閣，中年人是兩人的師傅，被人稱做云中劍的方弘毅，大弟子楊安寧，女孩是方弘毅的小弟子司文倩，三人本來是要去這十萬大山，捉拿劍閣的叛逃弟子，怎料那人過于狡猾，耍了些小手段，如今已經到了魔教門下，已不知所蹤，如此，三人也就無需再進入這十萬大山冒險了。

司文倩微微皺眉，環顧四周，手指纏繞著發絲，疑惑地問道：“師傅，我記得上次來的時候，可不是這樣子的啊，怎么連個人影都沒有”。

楊安寧打量了四周，看情形大概有段時日沒有人在這城里了，積滿了灰塵，輕聲道：“小師妹上次來這里，應該是一年前的時候了，估計這一年的時間里，這里發生了什么我們不知道的事情，不過讓一座城鎮變成空城，離譜，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事情啊?！?/p>

方弘毅內心隱隱有些不安，總覺得前面發生了什么事情，事情沒有那么簡單，便想要進去查看一下，只是有些擔心自己的兩個弟子，兩個弟子天賦是好，可目前的實力還不夠看，真遇到危險的事情，有可能護不過來，不能拿徒弟的生命安全去冒險。

方弘毅一開始也沒想帶司文倩一起來的，只不過被這個小徒弟纏著煩了，想到只是追捕一個不成器的弟子，也沒什么危險，就讓司文倩跟過來了，現在束手束腳的。

“回去了，既然城里沒人，就不進去了”，方弘毅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楊安寧倒沒什么，司文倩本來還想說些什么的，但聽到師傅的語氣，知道師傅決定的事情改不了，也就不說了。

司文倩看著空落落的城鎮，對于城鎮背后的秘密，顯然很有探知欲，只不過司文倩也知道這次回去，什么時候再來都不知道了，內心有些遺憾。

仿佛是上天聽到了司文倩內心的聲音，突然間，三人隱隱約約聽到了一陣細微的打斗聲，有人細細私語，就從城鎮里面傳來。

司文倩面露喜悅，指著城里某個方向，驚喜地說道：“師傅你聽，我好像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就在那里，有人在求救，我們趕緊過去救人吧?！?/p>

明顯司文倩只要師傅點頭，她立馬就要跑出去了，看到小徒弟的樣子，方弘毅顯得有些無奈。

楊安寧應該也是不想進去的，沒等師傅說話，便和師妹說道：“小師妹，你大概是聽錯了，可能是野貓野狗碰落了什么東西，發出的聲響，況且也沒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你估計是太累了，產生幻聽了”。

楊安寧也在疑惑，剛才那聲音到底是不是人的說話聲，聽不清，聲音太細微了，楊安寧自己都覺得自己聽錯了，但是看到師妹和師傅的樣子，又不太像，怎么可能三個人都聽錯了呢？

方弘毅認同地說道：“文倩，你師兄說的對，約莫是你太累了，我們趕到下一個城鎮，好好休息”。

見師傅和師兄都這么說，司文倩疑惑地看向剛才聲響傳來的方向，難道真的是我太累了，聽錯了？

“大骷髏頭，欺負你家大爺我手無寸鐵是吧，欺負我餓了一天沒力氣是吧，你給我等著?！?/p>

三人都停下了即將離開的步伐，這下聽得清清楚楚，從城鎮里面傳出來，活人，三人心里升起了這個念頭。

三人內心想法不一樣，司文倩一副‘我就說嘛’的表情，躍躍欲試，已經把身后背負的劍拿到手中了，楊安寧則是既來之則安之，倒沒什么反應。

“安寧，你看好你小師妹，為師過去看看”，方弘毅心思都放在了那話里的骷髏頭上了，心中便猜測前方可能會有魔教中人心念一動，整個人沖了出去。

說話的倒霉鬼，自然而然就是剛出十萬大山沒多久的陸凡了，此時陸凡已經被人牢牢圍住，只不過陸凡并沒有在意這些人，他們倒不是什么麻煩角色，真要說麻煩的，是前面那個裝神弄鬼的骷髏頭。

不是一個骷髏頭，而是一堆骷髏頭聚集在一塊，融合成了一個巨大的骷髏頭，一層紅色的血霧如同一張簾子，把大骷髏頭里面給遮住了，即便陸凡開了陰陽眼也看不穿后面的東西。

如果是師傅在這里的話，已經就能看穿了吧，雖然都是陰陽眼，使用者不同，那就是不一樣了。

陸凡也沒想到自己這么倒霉，離開十萬大山后，見到這里有座城鎮，尋思著自己這些年來，也攢了點積蓄，來城里吃頓好的，結果有錢沒處花就算了，還遇到這種東西。

圍住自己的那些怪物，處理起來還算簡單，與普通人并無二致，頂多就是發狂的普通人而已，陸凡嘗試過喚醒這些人，只是失敗了，不是陸凡道行太淺，而是這些人已經丟失了心智，成了行尸走肉，就算人死不能復生一樣，是不可為之。

那堆骷髏頭明顯就是罪魁禍首，陸凡一遇到，便被骷髏頭攻擊，原本就已經有些疲憊，還餓著肚子，讓陸凡別提有多難了。

那堆飄在空中的骷髏頭如附骨之疽，打又打不過，甩又甩不掉，陸凡所會的道法，五行之中，對它不起作用，御劍術沒有劍也用不了，陸凡雖然自夸草木皆為劍，也只是自己騙自己，實際上當然是做不到的。

心想著要不干脆土遁走算了，陸凡有些懊惱自己的學藝不精，自己還穿的是白色衣服，小聲喃喃道：“臟了可不好洗”。

“小子，年紀輕輕就有這般修為，你到底是哪個門派的，要不是我這萬鬼咒已經練到大成，還真不一定能防下你這小子的手段”。

聲音從骷髏血霧中傳來，低沉、略顯沙啞老態，暮氣沉沉，在陸凡的意料之中，這血霧后面，果然藏人了，聽這聲音，雖然看不到此人的真容，但陸凡猜測應該是個老頭子。

“你這老東西又是什么門派的，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好漢”。

陸凡提防這血霧里的家伙突然襲擊，小心翼翼地觀察有沒有可以逃脫的路徑，內心嘆息，若是平時，自己對這些失去心智的人絕然不在意，人再多又能怎樣，不是自己的一合之敵，可現在頭上還有個虎視眈眈的老東西，哪里敢分心。

“呸，老夫可不是什么英雄好漢，嘿嘿，小子，別想了，你是逃不出老夫的手掌心的，還是乖乖伸長脖子，老夫給你個痛快”。

就如那人說的一樣，這周圍都被這些怪異的人給圍起來了，根本就沒有去路，凌空而逃那也不行，飛起來豈不是成了那家伙的活靶子了，陸凡可沒有這么傻。

陸凡單膝跪地，右手已經摸到地面上了，一臉憤憤然地看向骷髏血霧，罵道：“你個老東西，不知道白衣服弄臟后很難洗嗎？真倒霉碰到你這老東西，衣臟之仇，你給我等著，早晚要你還回來”。

方弘毅先于兩個弟子趕到這兒，聽到陸凡的話，倒是啞然一笑，看著少年清秀的模樣，脫口而出的話語，張口閉口老東西，一點都不斯文，不過卻很對方弘毅的胃口。

陸凡才想使用土遁術，感覺到身后蓬勃地氣機，并沒有立刻遁走，但術法已經施成，只要心念一動，就能遁走，所以陸凡也不急。

回頭看去，和自己想象中不同，長相普普通通，像個老實人，沒有一點仙家風范，面對對方善意的笑容，陸凡有些尷尬，不好以貌取人的，只是陸凡聽說書先生說過，那些俠客大多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眼前這人，哪里都沾不上邊。

又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是真大俠，陸凡見那中年男子，一劍攜風雷而來，風聲雷暴聲陣陣不絕，中年男子氣息大放，攜大勢，一劍之勢便要遇山開山，遇河斷河，刺向骷髏血霧。

那骷髏血霧見狀血霧擴大了許多，原本只能包裹住一兩人，此刻卻能將幾十人吞進去的體積，顆顆骷髏頭沿著特定的軌跡繞轉，散發出詭異的氣息，一座鬼氣森森的大陣結成。

高手過招，沒有廢話，陸凡還想著他們會像書里面說的那樣，打之前自報姓名，哪門哪派，什么名號，什么招式，雙方撂下狠話，老子劍下不斬無名之輩，這才開打，但沒有，兩人這是一見面就直接砍上了，夠直接。

這攜帶沖天氣勢而來的一劍，面對固守的骷髏大陣，雙方招式看著極為華麗，轉瞬間便碰撞在了一起，交碰處，空中形成一圈圈的漣漪。

劍入大半，勢斷了，再無深入的力氣，而血霧和骷髏頭聚成的大陣同樣不堪，血霧消散了大半，變得稀薄，上千的骷髏頭碎到這剩下百來顆還算完好。

“去你大爺的”，陸凡罵咧咧地撒腿跑開，原先位置上被兩人戰斗波及，房屋倒塌，青石板地面裂開，那些原本圍住陸凡的‘人’，沒有躲閃，身體炸裂，將這片區域染紅。

還好陸凡躲得快，否則要挨上這一下，當然不會死，身子骨還沒這么脆弱，但是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活蹦亂跳的，那就不知道了。

兩人一擊后分開，方弘毅倒退了十幾步踉踉蹌蹌，終于穩下身形，鮮血上涌，被他硬咽下去了，這一劍沒有能占上風，但也沒有吃虧，雖然方弘毅在這一劍后負了傷，但對方也好不到哪里去。

血霧變得稀薄之后，露出一個佝僂的身影，還是看不清面容，不過這次陸凡再用陰陽眼看去，看透了那層稀薄的血霧，血霧里男子的真容讓陸凡嚇了一跳。

只見他身穿了件黑色帛氎織錦蟒袍，腰間系著大紅幾何紋角帶，留著不受束縛飛揚的白發，粗壯眉毛下是鷹鉤鼻鷹鷲眼，身材佝僂，老態龍鐘，皮膚如干枯的樹皮，瘦骨嶙峋，好似風一吹就要折斷似的，讓陸凡被嚇到的是他額頭竟有一只眼睛，滲著血，如此詭異。

方弘毅看到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居民，心沉到底，然后怫然而怒道：“這些人，這座城里的人，都被你殺了？那些活死人是你弄出來的，噬血魔君，你好大的膽子”。

那被稱作噬血魔君的老人還是沒有露面，依舊藏在血霧里面，發出桀桀的笑聲，說道：“好一個云中劍，這一劍倒是霸道，損我法器，壞我法陣，老夫我早晚要把你的腦袋摘下來，融為我法器的一部分，嘿嘿，城鎮的人確實是我殺的，你又能如何，你我境界相近，實力近似，想找老夫麻煩，你小子你不瞧瞧自己幾斤幾兩”。

方弘毅怒極，一劍蓄勢，又向前殺去，陸凡想著躲遠點，別人打打殺殺，自己就不摻和進去了，陸凡知道自己斤兩，就不丟人現眼了，還沒走，陸凡就見到了無語的一幕，那噬血魔君沒有迎戰，而是一溜煙跑了。

這山下修士當真兇殘狡詐，沒點君子風范，憑自己喜好屠城，將其余人變成活死人，當真兇殘無人性，但是一遇到危險，知道勝不過，立刻撒腿就跑，都不要面子的。

老道士師傅，我不想下山了，陸凡開始懷念已經在山上修道的日子了，有師傅在身邊，啥時候淪落到這種地步，被人攆著打，若是師傅還在，只怕又是一劍了事了，何至于此。

“啊，大師兄，這些人怎么回事，怎么感覺怪怪的”。

司文倩和楊安寧趕上來了，正好被剩下的城鎮居民圍住，他們二人也都注意到了就在不遠處的陸凡。

這時候方弘毅追殺噬血魔君，兩人已經不見蹤影，沒有了噬血魔君的操控，這些宛如活死人一樣的居民開始攻擊眼中的活物，陸凡剛才待的地方的活死人已經被方弘毅和噬血魔君的戰斗波及到，十不存一，也就樂得輕松。

司文倩雖然年紀輕輕，卻已經達到三品境界，面對眼前的活死人沒什么難度，只是用劍砍殺難免會濺血到衣裳，少女愛干凈，故而動手難免束手束腳。

司文倩見到陸凡無動于衷，在那里坐著看戲似的，不免有些生氣，將一個靠近的活死人踢開，朝陸凡喊道：“你還看，還不快過來幫忙”。

陸凡有些愣住了，心想我們也不認識啊，為什么好像對我生氣了，應該是錯覺吧，陸凡沒有過去幫忙，自己本來就有些累了，正好休息調整，而且陸凡看得出來，那兩人應付這群活死人沒有問題。

司文倩見到陸凡依舊無動于衷，還悠閑地看著自己，恨不得上去踹他兩腳。

楊安寧不像司文倩有所顧忌，應付這些活死人得心應手，修真之人對付普通人，自然簡單，長劍所到之處，無一生還，只不過這些人，活著和死了也沒什么不同。

楊安寧看著師妹，泛起苦笑，女孩子就是事多，替陸凡解釋道：“師妹，你就別喊他幫忙了，你沒見他氣色，剛才估計是被那噬血魔君追殺呢，現在還沒死，恐怕也沒啥氣力了”。

司文倩嬌嗔道：“我知道這個理，但他這樣像看戲一樣，著實氣人”。

楊安寧無奈，只能放開手腳，也不管衣服會不會全染成紅衣，擋在前面的活死人一個接一個倒下，很快就被殺了大半，活死人已經是行尸走肉，被獻血刺激到，還是有所反應，一股腦涌上楊安寧哪里，這下司文倩前面的，也就只有寥寥幾人了。

也不怪陸凡看著他們兩人的目光就和看戲的一樣，屬實是這些年，陸凡所見到的高手里面，也就只有老道士師傅一個，自己勉強算半個，現在好不容易看到這些所謂的仙子俠客，自然得認真對待了。

陸凡很是失望，突然覺得說書先生話全都是假的，哪有什么仙子，哪有什么大俠，就這倆人，好像都打不過自己，難道大俠都是那種相貌平平中年人？那佝僂老人倒是挺像魔頭的。

陸凡當下有些憂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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