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京城兩天了,一路上一切都很順利,我只走大道,白天趕車,晚上住店,有時候,一個人趕車,內心難免會有一些孤單,我在路上撿了一根很粗的樹棍,我還給它打磨的光光亮亮的,夜不離身,好當我的防身武器。
離開京城向南,夏天的味道越來越濃了,溫度越來越高,景色是越來越美,人間最美的是江南么,不服氣不行,自古以來,江南這幾個厲害的省份,江浙滬,那一直都是中華最NB,最富庶的地方,人杰地靈,想到這,就想起于廷益那哥們兒家是杭州人了。不服氣不行,一方水土一方人,就象山竹我最愛吃的那種水果,那是東北那苦寒之地能產得出來的么。
路過在蔚氏山的山腳下的時候,正是初夏,中午天熱,太陽很大,四下沒有什么人,我看到路邊流淌的溪水正好,水下的鵝卵石清澈可見,就下去用木桶打水,給我的小黑馬喝一些,再洗一下車廂。
我蹲下來把水桶沁入泉水里的那一瞬間。。。。。真的覺得人生值得,什么苦悶煩惱,看到這清清的溪水,就忘記了,生活雖然經常讓人痛苦,但是就是有這些美麗的山水,有親人,有哥們,有他們的情義在,哪怕是這些小小的細節和美好,都讓人心里充滿了活下去的感動和向往。
如果回到家,如夫人會如何待我,是不是瘋得還是很厲害,我該怎么面對她,想起那些象恐怖片一樣的夜晚,我不禁就打個寒顫。我正經的給自己說:只要身體好,沒什么是出去旅游一趟不能解決的事情。人生不過是活一個過程,結果不重要,再說,你再在乎結果,你能決定的了嗎,那是老天爺決定的事。所以,一切人生的結局也不是不憑咱們能說了算的。
馬車廂里被我的打扮和我的小房間里一樣,出發之前,我就用粉色的棉布把車廂四面都貼成墻紙,里面有一張小床塌,床塌周圍一共累起來四個小木柜:小衣柜,小生活用品柜,食品小柜。還有書柜,我還把自己制作的七個銅錢串成一個流蘇串子,掛在車廂的轎簾邊上,整個的車廂都布置的美美的,路上除了趕路,我一路只要看到小吃,就停下來買一點,看看美景,發一會兒呆。
白天馬走累了的時候,我喝喝水,打掃好車廂,飲好馬,就躺在我馬車里小塌上看書,比不起我那哥們兒,看得都是兵書什么的,我看的就是一些故事書,窗外是綠色的一片,我的馬在輕輕吃的草,瞧瞧,咱這日子,太美了。。。。。這真的是神仙的生活啊,要是人不會老就好了,這種單身如神仙的日子我一個人真的很享受,比不起某些胸懷天下的男人,一天為國為民的,早上四點多就要去上班,往往夜里才能回來,拿著微薄的薪水,我想起某個人,心里嘆了一口氣,人各有志,他忙成那樣,也許是男人的夢想吧,我不是魚,肯定不知魚之樂啊。
但凡男人都想著要報效國家,做大事,受罪人家也不怕,再說在人前多么體面啊,是誰都不敢小覷,翩翩美君子,人間富貴花啊。
但象我這樣的女子,在明朝這個年代,什么都不讓我們女人參與,加上我胸無大志,就想著享受生活,正好當個輕閑自由的人,只是,可不能讓這幫男人以后小瞧了咱,為了能和他們斗智斗勇,也為了能賺來大把的銀子,不要被金錢所困,咱以后有時間一定要好好看些有用的書,提高自己的智慧和能力,千萬不要白瞎了這一輩子。
我對功名一直都看得很淡很淡,因為一個是我天生沒有那些學霸的頭腦和本事,另外一個,我真的覺得人生好短,就象紅樓夢里那首好了歌的詩詞里說的一樣: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將相在何方? 荒冢一堆草沒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 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 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人生在事,好多事,好多人都不是自己能選擇的,真正你想要的人,也許,永遠都是在夢里吧,偏偏你討厭的人,或是不喜歡不投緣的人,卻被命運安排著,是和你緣份最深的那個人。
傍晚,肚子餓的都叫喚了,正好趕到了正陽縣城的界碑,我到這里最大的積成酒家坐下,點了很大一鍋的魚頭豆付,一個青菜,四個饅頭,熱氣騰騰的,我認真覺得能吃一頓好吃的飯,正經是人生最大的樂趣之一,正坐下來打算大吃四方,用眼角余光就看到有一個白衫的男人大大方方落坐在我桌旁了,我心里正詫異旁邊空桌子那么多,這人為什么要和我擠著坐,就聽到一個清朗的男人聲音:“董深蘭,你一個人能吃得下這么多么?”
一抬頭,真的是于廷益,他嘴角笑意盈盈的,真的難得看他這么輕松的樣子,這得意勁,我覺得他現在遇到我,好象一只黑白奶牛貓剛剛逮到了一個大老鼠的感覺。憑管了,在這陌生的地界,能遇到他,真的讓人眼前一亮,心頭發熱,本以為是要一別天涯的,結果,天涯不遠,哥們就在眼前,心里的那種離別的哀傷馬上就煙消云散了一樣,心頭就是極至的快樂和竊喜,好象從老天爺手中的離別之苦中逃過了一劫。
這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讓我心頭一跳,姐們兒主要是心里實實是真的吃驚啊,這人,他做官忙成那樣,怎么能出的來的?難道是專門來送我的。。。。。。他是多么玩命工作,事業高于一切的主兒,我不是不知道,就憑和他剛剛相處的幾天,我的天啊,他一天可能只能睡三四個小時,余下的時間,都奉獻給了事業,我還暗自盤算過,做這個的媳婦劃不來,人前看著風光,看著嫁了這么一個優秀的男人,哪個女子不羨慕,但是以后他媳婦背后自己受罪,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
我哥們這心里只有事業和天下百姓,他媳婦無論是以后和他在一起的時間還是在他心中的地位,只能占他心臟中的一個小拐角吧。無論如何,他能拋開工作幾天,專程來送我,我心里是無限的感激,暗暗在想,我在這哥們兒心中,地位都這樣重要了么。
我就忙著想我的這些心事,也沒來得及開口請他坐下一起吃啊,這個人也不和我客氣,又找伙計點了一瓶叫女兒紅的酒給熱了,添了碗筷,這就和我一起吃上了,好吧,反正都是兄弟,看到他,心里著實也高興,他這么有心情,也是難得的,旅途勞累,就需要喝一點酒平復一下身心,我們今晚又喝上了,沒喝太多杯,他話就多了,這人,冷冷的氣場就少了幾分,這會兒馬上變得愛說愛笑了,他笑著看著我說,“董深蘭,我趕了一夜一天的路,才追上的你,你一個女子這樣單身回家太危險了,要走你為什么不提前告訴我?!?/p>
我也笑:“于大人,你這樣忙,做兄弟的,不敢給你添麻煩啊?!笔前?,哪見過他那樣上班的,天天早上四點多就要準備起身上班,晚上能九、十點或者半夜回來是常事,全年幾乎無休,這不是上班,是玩命啊,雖然這明代公務員上班的制度,我早就知道,但真正親眼的、看到,心里還是覺得,TNND ,這什么制度啊,真的是滅絕人性。
他喝了杯里酒,垂眸說:“董深蘭,我以前,是不是對你很不好?”
我笑,沒想到他一下子會問出這種問題,只好老實點頭:“是啊,于大人,考取之前,你知道么,你一直是一個自制力驚人的男人,那時就顧著埋頭看書,我不怪你。但是后面你中了之后,你就更忙了,忙著和皇上做事和打仗,我們一共沒見過幾次,每次你看到我也是冷冰冰的,愛搭不理的?!蔽椅嫔涎劬?,想到和他區指可數的幾次見面情形,笑得停不下來:“于大人,你知道么,你平時見到我,對我冷成什么樣啊,我總以為,殺父之仇,奪妻之恨那樣的血海深仇也不過如此了?!?/p>
他深深的看著我:“董深蘭,我當時以為,你和周王情投意合,我只是你的人生過客而已,所以我是刻意在保持和你的距離,每次見到你都在心中不斷的提醒自己:不可對你存非份之想?!?/p>
我拼命點頭:“于大人,你瞧,我以為是你討厭我呢,誤會說開了就好了,現在我們還是好兄弟,你能這么遠趕過來送我,這情義誰也比不了的,我這個人別看表面傻傻的,其實誰對我好,我心里清楚的很。你在大漠里那么艱難的時刻,也舍命把水先讓給我喝了,還那么大氣的給我二百兩銀子讓我娶妻,在滿蒙山不是你及時出現相救,還不知道是什么結局,你的好,我都記心里了。有個這么鐵的兄弟情深至此,我無憾了。都在酒里了?!蔽艺f的是真心話,他的好我一直記得,所以我敬他的人品和情義,此生,我想過,雖然不能再做他的妻子,能做他的兄弟,但我,已經是心滿意足了,我敬了他一杯,自己把杯中酒都干了。
其實他能來送我,我心頭是熱乎乎的,我這哥們平時過得是什么日子,唉,這還用得著讓栓柱當探子,事無具細的給我匯報么,他每天在干什么,光這三天,我就是知道明明白白的,別人看起來,我這哥們兒好象是體面的人上人,其實就是天天給國家皇上出苦力的主要種子選手,也是國家的專業直屬消防隊,哪有困難比如洪水饑荒還有干旱,你先上,哪有兵亂反叛貪官,這種危險得罪人還有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你來出面,你來做,你來鏟除,至于銀子么,你就不要想了,明代公務員的工資之低,在歷史上都是有名的微薄。他個全年無休的人,今天能抽出幾天假趕過來,這心意,真真比黃金還十足珍貴的啊。
他輕輕一笑:“那天晚上回來給你帶了晚飯,想和你一起吃飯,卻見不到你人,你還給我留了那樣一句話:鵬程萬里,早得佳偶。小珍把你的銀票給我,我還看到你讓小珍把都公子的那些禮品悉數退回。董深蘭,這些分別的事,你做起來,比男人做的得還大氣果絕,你知道我看到你離開,還有看到那封信當時是什么心情么?小珍和我說,其實,你親口對她說過,我和你分開之后,你心中一直愛慕的人是我。我來送你,也是想當面能問問你,她說的話,是當真的么?!?/p>
我晃晃酒杯里的酒,好吧,這個小妮子剛嫁給栓柱才幾天啊,哪有一點主仆情義和忠心,就這么痛痛快快在敵軍面前把我給出賣了,我對她說的這些私房話,她說了就算了,居然還能說給敵軍主帥聽,這要是在戰場上,真的是要拉出去,打個四十大板都不解恨的叛徒啊。果真是女大不中留,虧我還對她那么好,真是,人家都說人一走,茶就涼,果真,我這人才剛一離開京城,這茶就涼透透的了啊。
雖然喝了不少,但是兄弟間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我是清楚的,想想,真的和我這哥們兒聊開了,我們都放下心結,以后兄弟們相處起來更輕松,因為都沒有那么曖昧不清的事情埋在心頭,也是好事,我正色道:“于大人,我承認,滿蒙山事件之前,我是一直愛慕著你,但是,等你夜入我的房間,親口對我說,你對我是無感的,問我為什么一系列的行為那么奇怪之后,自此我就死了那條非份之心,真心把你當兄弟了,所以你放心,咱們現在是純純的好兄弟,沒有小兒女之間那么膩膩歪歪的東西,我也不會糾纏于你?!蔽抑?,他最討厭臉皮厚,糾纏不休的女子,在軍中大營時,他親口對我說過的啊,我一直記得。
“糾纏?”他苦笑了一下,然后點點頭:“董深蘭,我想過了,一直是我對不起你,因為我,你在公主府邸差一點被她們弄死,因為我,在軍中大漠,你以血當水的救我,因為護我,你現在身上還有箭傷。我知道,周王對你深情一片,呵護有加,他能給你的一切,我這一生可能都給不了你。我現在能為你做的,就是趕過來送送你,和你說說話了?!?/p>
說完這人把酒一飲而盡,也不再說話了。
他說的雖然都是真的,但是現在這個時刻,聽起來卻讓人覺得怪怪的,我其實一直都疑惑,沒敢問他,不知道他最終如何搞定的那么兇悍的公主府,不過以我這哥們的心機和水平,他是有能力讓公主府的人吃了虧也不敢吱一聲的,再說,眼下以他在皇上面前的地位,公主府的人也是多少忌憚幾分吧。
看他不說話,我們之前這靜默的氣氛讓我感覺怪怪的,這千里迢迢追著護送我的男人,一片熱心腸啊,所以咱不能讓酒席上冷場啊,我實在怕極了冷場,趕緊說:“于大人,你現在多好啊,皇上對你那么好,官居三品,這世上,男人想要的一切你都有了,京城多少豪門大戶的姑娘想嫁給你,只要你肯點頭,別說公主府的女兒,那個楊明珠,我看得出來,是肯定很想嫁給你的。那姑娘不錯,長得美美的不說,性格又開朗可愛,你們在一起就是一對璧人?!?/p>
他定定的看著我,好看的嘴角只輕輕的一勾,就這么微笑的注視著我,眼底里的深沉和玩味的意味讓我心里很不安:“董深蘭,你已決意要嫁給周王了吧,如今,在你心里,就是這么想把我推給別的女人么?!?/p>
這話他一出口,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接話鋒了,心頭說不清楚是什么味道,是吧,我董深蘭,曾經那么愛慕著他的女人,居然,現在真的能這么大方的談論他成親的事了,在我,也是從來想不到的,要是以前,我肯定是心痛的不得了吧。果真,再深的情感是能磨沒的,人也是能變得大氣的。要是你真的把一個人放下了,就沒有什么你做不到的事情了,一件事,一個人,之所以你放不下,就是因為你太愛太在乎了,要是你真的能放下心中的執著之情,不想著要占有,不想著要一定要把一件美好的事物或人,當成自己的私有物,那心情就會大氣太多了。
看我不說話,他把一杯熱茶給我遞到手上,只輕輕的說:“董深蘭,不要光喝酒了,喝些茶,心里會舒服一些,你是我認識過最心軟的姑娘,也是最護著我的女子,除了你,我可能。。。。?!?/p>
說到這,他停頓了一下,很艱難的才說出來下面幾句話:“除了你,我可能真的不太想娶妻了。也許是誤會弄人,要是我早一點去找你,早一點告訴你實話,我一直都沒忘記你。之前一直對你說,說我對你都放下了,無感了,都是在騙你,也是在騙我自己。我那時一直堅持這么說,只是因了我做男人的尊嚴和面子,如果我早一點去找你說清楚,是不是我們的結局就不一樣了。你不知道,自被你挺劍相逼退親以后,每次在周王身邊遇到你,我究竟用了多少心力,才能控制住自己在人前不流露出一絲對你的情感,讓自己在你面前表現的心如止水?!?/p>
我訝然半天,他所說的對我無感,放下都是假的?大哥,你老人家這是什么邏輯啊,我現在腦袋都有一點轉不過來彎了,是不是老天看我好容易把某個人放下了,當哥們兒了,就派這貨專門上門來整我的啊。我實在不想再陷進去了,tnnd,我才剛過幾天好日子啊。
實在不知道說什么,我只能尷尬的一笑:“于大人,你是喝多了酒,又說酒話了,我們現在是好兄弟,你不覺得,我和你之前做兄弟,比做情侶更好更快樂的么?”
他看著我一笑:“和你做兄弟是快樂,董深蘭,看得出來,你現在很輕松快樂吧,可是我,自打你離開,心頭這里一直很痛,痛得難以復加。這追趕你的一路上,我都在想我們認識的一幕一幕,你一直盡你所有的愛著我,護著我,我卻一點沒有給你回應和溫暖,不但沒看出來你的情義,還說你一系列行為古怪,匪夷所思,現在你要嫁人了,我才知道一旦失去了你,我可以人前假裝無所謂,可是我的心這幾天,它一直痛的我不得不承認,可能它比我更舍不得你?!?/p>
“我知道你現在是真心把我當兄弟,我更是沒資格去要求你不嫁給周王,而嫁給我。董深蘭,我只是,只是在你面前,忍不住說這些話,此生,要是不說出來,我憋在心里實在不痛快,今天你聽了就當什么都沒聽到吧,我們以后還是好兄弟,今天我趕過來,也是盡我最后一片心意,把你安全的送回家?!?/p>
這人,說完就沒看我一眼,匆匆回樓上房間睡覺了,沒有給我再說一句話。
回家的路,因為有了他的陪伴護衛,變得格外安全,也格外的有意思。我們一起看美景,一起討論看過的書,熟悉的歷史人物,一起談人生的見解。。。。。。一起打水洗臉,一起吃飯,一起給馬洗澡,一切都和以前剛認識的時候一樣,這人也沒再說過一句古怪的話了。只是我靠在馬車床塌上睡著了的時候,他倚在馬車的柱子上看書,可能看我睡著了,給我蓋好被子,能感覺得到他在深深的注視著我,還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好吧,我只好保持一直假寐,本來好容易平靜的心,被他這兄弟找上門,攪和的亂糟糟的,他八成上輩子真是和我有血海深仇吧,好容易我把他真的放下了,這人又變得情深似海一樣。他長成這樣好看的德性,外加上深情款款的真心待我,那么有男友力的護送著我,這一路,我就硬是憑著我鋼鐵般的意志,一路當個木頭人,假裝什么都沒感覺到,才能大大方方和他象哥們兒一樣談笑自如啊。不然我成什么人了,腦袋里一會兒是我哥們兒于廷益,一會兒周王殿下的,我真感覺老天爺看我好過了幾天,他老人家現在派這個男人出現了,還說了那些話,他們是聯袂來玩我的吧,我再不堅定一點,那是真的成了花心大羅卜本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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