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本以為會是久違的燦爛陽光的。

雖然不見真容，但在天穹邊上，那一圈魚肚白已經讓人在心中感到了熱量。微弱卻又恢宏的白光，頑強地突破著占據著天空的陰翳，一點點的柔嫩的力量透過嚴實的暗網，灑落了下來，沉寂的一切響應了遠方的號角，慢慢的，現出了生機。還沒有暖過身子，覺察到動靜的黑暗迅速抱住了黎明的腿腳，一點點地，緩慢慢地，將它拽入深淵…

灰黑重新奪回了天空，看不清但可以清楚感知到的冰雨又從黑幕上抖落下來，涼意再次席卷了，但這種冰絲絲的觸感立刻被一股極為劇烈的疼痛掩蓋下去了，一種由心而生的劇痛，讓他情不自禁的“啊”了一聲。

不對，我居然…還有感覺？

柳絮揚強咬著牙，忍受著如同萬蟻蝕骨般的疼痛，迅速在腦中回顧了一下發生的一切。

哥哥…應該…跑掉了吧。

他強忍著臉上的疼痛，慢慢地撐開了如灌鉛一般的眼皮，因為是臉著地，所以并沒能發現什么，眼幕所及，只是一攤被雨水稀釋后的血水，以及砂石。

柳絮揚艱難地微微抬起頭，再次扯動了左胸的傷口，鮮血一下子涌了出來。然而柳絮揚只是“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氣，沒有發出太大聲響。

他不知道那些穿著白色袍子的家伙到底有沒有走。

眼前就是林子的方向，然而這無盡的黑并沒有給柳絮揚帶來什么發現。

他咬緊牙，努力地想要翻個身，背上卻好像被什么東西緊緊壓住了。

他將左手伸到背后，胡亂一摸，冰冰的，涼涼的，再感知一下…好像是個人！

“哥哥”，不知道為何，這兩個字突兀的現在了柳絮揚的腦中。

他顧不上胸口的疼痛，猛地一翻身，背上的人也“噗”得一聲著地。

柳絮揚就這么跪坐在水泊中，呆呆地望著眼前一張緊閉著雙眼的臉。

泛著青石反射月光時才應有的光，嘴角微微勾起，仿佛只是一場平常的午睡而已。

“哥哥，醒一醒，這里有什么好睡的?！?/p>

好幾滴雨同時落入了柳絮揚的眼眶內，向下滑動時，也帶出了他眼眶內本來就有的晶瑩。他此時也終于注意到了哥哥左胸上，那一道猙獰的傷口。

“你也太笨了吧，媽媽說過約定最后一個步驟是拉勾啊，你還沒跟他拉勾呢?！?/p>

哥哥還是安靜的躺著，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反駁。

“那邊！有聲音！”

一道粗獷的聲音兀然想起，柳絮揚心中一驚，將哥哥手一抬，自己躺在哥哥旁邊，將哥哥的手架在自己的臉上。

“奇怪，人呢？”

一個身著白袍，手執長槍的人幾個大步沖了過來，疑惑的視線在地上的兩人身上停留了一會，又戳了二人幾槍。

柳絮揚緊緊咬著嘴唇，一股銹味在嘴中彌漫開。

直到執槍者走遠，柳絮揚才將臉上的手臂移開，呼吸了幾大口空氣。

三槍戳在哥哥身上，他只是左腿中了一槍。

柳絮揚又深深望了哥哥一眼，又摸了摸哥哥的脈搏，咬了咬牙拖著重傷之軀，向著開始時前進的方向走著…

太陽終于肯露面了，金輝灑下人間，也為柳絮揚冰冷的身子帶來了一絲溫暖。他望了眼前方人聲與鳥聲共存的村子，終于決定進去了。

讓他感到意外的是，村子的人還挺多，道路兩旁的村民也不少，卻很少有人關注一身破破爛爛，傷口略顯猙獰的他。

“孩子，過來?！?/p>

柳絮揚回過頭，一位手提著菜籃，挽著袖子，帶著頭巾的阿婆面帶微笑地叫住了他。

柳絮揚眨了眨眼，沒有回答。

“跟我回家，給你吃好東西?！?/p>

柳絮揚終于確認她在叫自己，以為他正啃著手中的草根。

阿婆的家不大，是木式結構，灶臺與餐桌只用一塊板隔著，她此時正翻炒著食物。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阿婆熟練地解下圍裙，小步跑著去開門，臉上始終帶著微笑。

門栓落下的聲音響在柳絮揚耳邊，預料中阿婆的聲音沒有響起，只是一把刀穿過阿婆的身子，鮮血潑濺的一幕印在了柳絮揚眼中。

“哈哈，小孩，我看到你嘍?！?/p>

阿婆佝僂的身軀倒下，現出了一身白袍的持刀者。他始終帶著微笑，那微笑在柳絮揚看來卻格外恐怖。

“真是不可思議，明明被他貫穿了心臟，還能活下來，不過還是感謝你能活下來，給了我一個交差的機會?！?/p>

持刀者還滴著血的刀尖就這么指向了柳絮揚：“你是跟我走，還是等我把你四肢剁下來再走？”

柳絮揚向后小退半步，握緊了腰間的短劍。

“沒用的哦?！?/p>

一道白光閃過，短劍飛出幾尺遠。

柳絮揚正欲說話，屋外卻是慘叫迭起。

“他們怎么了！”

“因為你的緣故，他們都得死?！?/p>

柳絮揚沒有回應，顫抖的眼神代表著他的內心

“因為…我…”

持刀者始終保持著微笑，接上了這一句話

“是的，因為你，本來你哥哥可以活下來的，但是誰叫你們有兩個活口呢，只能殺一個了?！?/p>

柳絮揚猛地沖向了屋外，慘絕人寰的屠殺與血腥味提醒他這不是夢。

“因為…我…”

極度的悲傷 憤怒，和絕望一同涌起，淹沒了柳絮揚的理智。

持刀者邁著自以為優雅的步伐，緩緩將刀橫在了柳絮揚的脖子上。

他正想說些什么，卻發現再也無法發出聲音了。

一把匕首，插在了他的喉嚨上。

柳絮揚沒有轉身，右臂劃過一個詭異的弧度，精確的割斷了持刀者的喉嚨。

“既然他們都死了，你們也死吧！”

沒有任何征兆的，他的身影從原地消失不見。

持刀者眼睛始終瞪的大大的，他始終不明白這是為什么。

慘叫聲更加透徹了，一道血色身影所經之處，盡是殘肢。

不知過了多久，整個村子無一活口。

“血，吾要…鮮血”

山下還有一個規模不大的小村落，人們安居樂業，頗有桃花源的氛圍。

不過隨著一道血色身影的出現，一切，就此破碎。

屠盡又一個村子的人后，柳絮揚終于氣竭，邁著虛浮的步子，終于，癱倒在地。

意識消失前，他的眼中，是一雙布鞋。

一位留著山羊胡，戴著遮陽斗笠，身披道袍，頗有道長風范的男人，停在了他的面前。

“還是，來晚一步啊?！?/p>

言罷，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從腰間取出一個奇怪的小本子，一黑一白兩只小尺，扭過頭去，用著戲腔，唱起了一首奇怪的歌

“我悠游三界，為你改命~”

“一陰一陽，翻覆坤與乾～”

“濃墨蘸筆，貫穿這青天～”

“唇槍舌劍，破敗———天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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