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山中人家

連日細雨濛濛，迭嶂連云，群山籠罩在淡淡薄霧中。

奇峰險峻，斷崖壁立的泰宗山，聳立在東元大地，雄峙天東。是中土大陸的東方最高峰，因之為‘泰’，因其劈地摩天，盡呈威勢，故而為‘威’。

泰威山下，汶水河畔，有戶孤零零的人家。泥墻攀爬青藤，院中大桑樹宛如華蓋。院中蔬菜青蔥，雞鴨覓食，墻角的老黃牛正悠閑的反芻。

院墻兩角石柱上，釘著巨大狼首骷髏，風吹日曬，已經泛白，張開獠牙，氣勢森然，巨大獠牙隱隱散發著王者氣勢。屋中擺設簡樸實用，一架紡車，幾件家具，沒有奢華用品，不過令人驚訝的是，炕上擺放著兩張巨大的黑斑虎皮。

五年前，因為牽扯進燕嘯的殺人案，李守義被官家和無賴勒索，郁郁而亡。平安家從縣城搬來燕嘯住處，建造房屋，開墾荒地，慢慢有了莊戶人家的樣子。

茅屋最怕連綿細雨，趁天氣無雨，抓緊修繕。草屋低矮，平安沿著垣墻跨上屋頂。剛滿八歲的李乂虎頭虎腦，幫助母親整理秸稈。母親往屋頂拋秸稈，父親手持木板，用力將秸稈打入屋頂。眼看就要完畢，一陣猛烈的山風襲來，平安腳步發虛，就從屋頂栽了下來。幸虧下面是堆積的麥垛，才沒受傷。

母親趕緊上前，將父親攙扶起來，父親擺了擺手，苦笑道：“沒事，剛才渾身發冷，寒氣沖心，估計是穿少了，回頭加件衣服就好了?！?/p>

天色漸晚，裊裊炊煙升起，在涼秋中散發家的溫暖。李乂跑進廚房，見到灶臺上母親做的飯菜，聞到了煎蛋的香味，喜滋滋問道：“娘，煎蛋了？”

“餓了吧！弗羊?！蹦赣H看著眼巴巴的兒子，把盛放雞蛋的陶碗給了兒子，交代道：“把菜端到屋里，先給外公外婆吃，他們吃完了，你才能吃?！?/p>

疼愛的看著端著陶碗，美滋滋離開的李乂?；秀遍g，母親眼前突然浮現了活潑可愛的宜璋，抓著大把的紅雞蛋，在華美的庭院中嬉笑打鬧的畫面。

李乂蹦蹦跳跳的進入堂屋，很乖巧的將煎蛋放在條桌牌位前。牌位前供奉著蒸盤雞，干炸鯉魚，煮方肉，還有各色糕點水果，看起來很豐盛。

聞到鐵鍋中的燒糊味道，母親從往事追憶中返過神來，忙將爐火壓低，將菜翻炒起來，屋內傳來了催促聲，“夫人，還不快來祭拜?！?/p>

母親應聲，放上水壺，從鍋里鏟出菜來，放入陶盤中。

看到桌子上的牌位，李乂好奇的讀了起來，“介文”，等看到旁邊的牌位，自言自語道：“什么水真??！”便問父親，“阿大，這兩個字念什么？”

正在用木模敲打紙錢的父親頭也沒抬，“那是綦毋，是易朝姓氏，后來前朝遺族逃亡北地，現在只有北地還有，我們中土都沒這個姓氏了?！?/p>

李乂崇拜的看著正在打紙錢的父親，“阿大知道的真多?！?/p>

父親得意的笑了笑，隨手取過《百家姓解讀》，放在李乂面前，“讓你好好看看這個解讀，你就是不好好學，若是看了，自然什么都明白了?！?/p>

李乂有些委屈的嘟噥道：“上面很多字我不認識那！”

父親肅聲道：“夫子說，只有學而知之，無有生而知之，不懂就問?！?/p>

李乂有些不解問道：“阿大，夫子是誰？怎么阿大總說夫子夫子的?！?/p>

父親用無比崇敬的口氣言道：“夫子是圣人，是了不起的大圣人！天不生夫子，萬古如長夜，正是有了夫子，這個世界才有了光亮，才有了文明?！?/p>

李乂有些不好意思，“知道了，阿大，我要不恥下問?！?/p>

父親被逗笑了，“阿大問你，叫不恥下問，你問阿大，是請教?！?/p>

李乂嘿嘿一樂，可愛小酒窩浮現，“請教阿大，是什么思??！”

父親將打好的紙錢收了起來，“那個是伊，后面的是璋，伊是上古姓氏，相傳是虞朝大尹的后代的姓氏，那時沒有宰相，大尹就是宰相，大官的意思?！?/p>

李乂思考會兒，好奇的問，“這么說，娘還是來自大官家?！?/p>

收拾干凈進屋的母親開玩笑道：“你外公可是大官??！”

父親難得的打趣道：“你娘要是官家女兒，阿大哪有機會娶你娘?！?/p>

母親不以為意，笑嘻嘻的開著玩笑，“這是你修來的福分?！?/p>

見到貢品上齊了，母親取過蒲團，虔誠的跪拜下去，口中念念有詞。

父親也上前跪了下來，給介文和綦毋水真的牌位磕了三個頭，然后起身給伊思和伊璋的牌位躬身行禮，燒著紙錢，口中念道：“伏維尚饗！”

跪著的母親將李乂拉了過去，“弗羊，給你外公、姨娘和舅舅磕個頭?！?/p>

李乂并不知磕頭的意義，只看到母親眼中含著淚水，心中一動，就到了蒲團上，學著母親，給牌位上的眾人使勁的磕頭，來表示自己的誠意。

正在燒紙的父親默默查著，看到兒子好像是小雞啄米樣的還要磕，趕緊阻止道：“夠了，夠了，給外公外婆磕九次，給姨娘舅舅磕三次就夠了?！?/p>

李乂起身，問道：“阿大，為什么對著牌位磕頭??？”

父親正色言道：“弗羊，《大雅》有云：‘無念爾祖，聿修厥德?！?，就是說，若不時時刻刻想著先祖，怎能修養德行那！孝是天經地義，人倫大道，是立德立身的根本，以孝治國，教化天下，就能做到時風不肅而成，國家不嚴而治?！?/p>

李乂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敬佩言道：“阿大懂得真多?！?/p>

母親笑道：“那就好好跟著父親讀書，將來也能懂得很多?！?/p>

李乂鄭重點頭，“嗯，娘，我也要考進學宮，也要做大*三元?！?/p>

“學宮是咱東元的，這大*三元是要元越和北地的，他們才有茂舉?！闭f著，搖了搖頭，面露遺憾，“斗大黃金印，天高白玉堂，不讀書萬卷，那得見君王?！备赣H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男兒就要立大志，有了大志才能成大事?！?/p>

“阿大去過學宮嗎？”李乂瞪著大眼睛，滿懷期待的等待著答案。

父親很是不好意思，“阿大啊，阿大讀了十多年書，也在縣學……”

見到父親尷尬，母親趕緊上前解圍，“阿大本來可以去學宮的，只是因為有你，家里有變故，就沒法讀書了，你要好好讀書，把你阿大的遺憾彌補了?！?/p>

李乂很是愧疚的點頭，“好，娘?！泵鴴煸诓弊由系挠衽?，好奇問道：“娘，太伯父怎么好久不來了，都有些想他了，不知道下次給我帶什么好東西?！?/p>

追憶往事，父親神秘的笑道：“你那個太伯父可不得了，我可是見過他的厲害，身手高強，應變無雙，來去如風，疾如雷電，當時和三個人打了起來?！?/p>

母親趕緊制止，“孩子還小那，說這干啥，還是說說別的吧！弗羊，你爺爺家原來也在縣里大戶，在縣城開過鋪子那，你父親也在縣學讀過書那?！?/p>

平安驕傲的言道：“在城外還有十幾畝水澆良田那，有房有店，算是殷實康樂人家了，你爺爺樂善好施，周濟鄉民，甚得人心，頗得鄉民夸贊?！?/p>

李乂敬佩的言道：“阿大，你真厲害?！?/p>

父親和藹的笑道：“這算什么啊，汶水縣學上面還有泰郡的郡學，再上還有國學東序，更厲害的還有皇領太學和東元學宮那，都是飽學之士，方家大儒去的地方，咱縣從來沒人去過。要能考進那里，才是風光無限，光宗耀祖那?！?/p>

李乂問道：“阿大，什么是光宗耀祖？你總說光宗耀祖?！?/p>

父親正色解釋道：“立身行道，揚名于后世，以顯父母，就是大孝?！?/p>

母親笑道：“就是說啊，你要努力，等你有了大功業，我們也跟著沾光?！?/p>

李乂似懂非懂，只是覺得好，“那我就建立大功業，讓你們沾光?！?/p>

父親很是欣慰，母親卻笑道：“什么大功業，快樂就好?！?/p>

父親很不高興的教訓起母親來，“怎能告訴孩子這些？要讓孩子立大志?！?/p>

李乂不理會父母的苦心，“快過中元了，該去趟縣城看姑姑了?！?/p>

父親言道：“該去趟縣城了，家里的紙墨都快沒了，正好也去看看慶瑞兄。幾個月沒見面了，他多開了幾個大鋪子，很是不得了。明天準備點山貨，給親家帶點過去?！毕肫鹗裁?，父親言道：“我們原來的老鋪也被他收過去了?！?/p>

母親怔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不過沒有多說，“那我給你們收拾收拾，明天就去吧！”對李乂言道：“明天你就可以見到你的小媳婦了，高興嗎？”

吃著煎蛋，啃著雞腿，李乂開心的嘿嘿傻樂，使勁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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