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轉醒

當官承一再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的病床上。

“主任！主任！他醒了！”

官承一的雙眼從模糊不清之中逐漸聚焦，眼前是一個很年輕的護士，正在激動的喊著醫生。

我能看見了？

官承一腦子一片混亂。他回憶起了那場大火，以及那個老人。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匆匆進來，看到了病床上躺著的官承一。

“這么快就醒了？”

官承一的腦子這時已經清醒點了，他張嘴想要說話，卻感到自己全身被紗布裹得嚴嚴實實的，一動還會疼的要死。

他的鼻子聞見了一股濃烈的消毒水的味道，他這是命大沒被燒死吧。畢竟天堂和地獄都沒有那么重的消毒水味，只有醫院才有。

“醫生，我……怎么了？”

官承一本來想問自己的情況怎么樣，但是忍著疼痛說出來之后發現自己的聲音弱的可憐，只能更努力的說話，結果更費勁了，只好盡量說的簡短些。

“嗯？還能說話？”醫生有些驚訝，隨即又道：“你還是省點力氣吧，你全身百分之四十八的面積燒傷，屬于重度燒傷。出現了燒傷性休克，不過你的情況還好，恢復的很快，這才兩天就醒了?！?/p>

“嗯?！惫俪幸粡纳ぷ永锖叱鲆宦晛?，表示自己知道了。

隨后醫生給他做了一系列的檢查，然后讓他好好休息就走了，出門時還嘀咕了一句：“這家伙身體夠好的?！?/p>

醫生一走，那小護士立刻就盯著官承一說起了話。

“承一哥，我聽說你在火場把王伯，趙叔叔他們都救出來了，比消防員還快，你好厲害啊?！?/p>

官承一沒聽進這恭維的話，他是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的。他之所以能短時間之內把那么多人救出來，是因為那些人都沒有失去行動能力。而他又恰好在慌亂之中找到了一條可行的逃生路線，才把人弄出來的。

其實真要說救，那只有那個小女孩和老爺子了，不過嚴格來說是老爺子救了他。老人那一身瞬間暴漲的肌肉實在是讓官承一太印象深刻了。等自己好了一定盡快去問問那是怎么做到的，還有那番奇怪的話又是個怎么回事。

不過眼下還有一個他更在意的事。

“你是……誰呀？”

官承一還沒弄明白這小護士為什么會知道自己的名字。

“承一哥你不認識我了？”小護士眨了眨黑亮亮的眼睛，有點不滿的道：“我也是后廠的，蕓蕓??？你忘了嗎？”

官承一仔細看看，是有點眼熟。當他一聽到是蕓蕓時，腦海中瞬間想到一個身影，與眼前人融為一體。

“哈哈，承一哥你想起來了吧?！?/p>

他確實是想起來了。這丫頭叫劉蕓蕓，是官承一小時候的玩伴。

官承一從小長大的地方叫后廠，正式名叫杉山路，因為以前這里是個老鋼鐵廠的廠區，所以老人們就把杉山路和在后面的梁谷廟街那一帶稱為后廠。與之相對的就是前廠。也是以前的一個廠子，現在改成商業街了。也就是濱河路和府前路一帶。這次起火的地點，就是后廠的一個老居民樓。

劉蕓蕓是從小和官承一一塊玩的幾個小伙伴之一，比官承一小兩歲。當時官承一一家剛搬來時年幼的他還不適應，就是先和這里的同齡人開始熟悉的。后來官承一出去上大學了，一直到父母失蹤后自己回來也沒見到這丫頭，聽說也是去外面上學了。

“嗯……想起……了?！?/p>

“我就知道。我呀，讀的護理專業，因為聽說這個專業好就業嘛?，F在在這家醫院實習呢，聽說你受了傷，就被我爸和鄰居們派來照顧你了，反正我現在也沒多少事?！?/p>

官承一聽出了不對，連忙問：“我……在哪？”

“你在荊州市第一人民醫院?！?/p>

“嗯？”官承一愣了，自己不在延山市嗎？怎么跑省會荊州來了？

劉蕓蕓好像提前知道官承一要這么問，解釋到：“你傷的不輕，延山那把你轉到荊州市治療了。要不是京師比較遠，你的傷又不能耽誤，就直接送首都了?！?/p>

“你知道嗎，你是英雄。好多記者要采訪你，都被我們主任轟走了。對了，剛才那個就是科室主任，他是你的主治醫生，你是救人受的傷，主任親自接的。你現在是病人，需要休息，想出名也要等好了再說?！?/p>

官承一弄懂了自己現在的境遇，不過他也疑惑劉蕓蕓為什么一直守在這和他聊天，按理說他醒了該少說話才是。

“你……為什么……一直和我……說話？”

“嗯，太……太悶了嘛?！眲⑹|蕓明顯被問住了，有些尷尬的道：“我們當護士的就業率是高，可是他們不會告訴你我們干的都是些伺候人的活。病人中不乏有道德水準不高的，一旦被纏上就只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你說要是都知道了，誰還把孩子送到這里來受委屈？剛好你也在，我找你解解悶?！?/p>

“你在……轉移……我的注意力?！惫俪幸粵]有被繞進去，反而清醒的很，知道劉蕓蕓在極力的讓自己忽略些什么事。

劉蕓蕓像是被說中了，神情有些慌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這時病房的門口被打開了，走進幾個人來，都是后廠的老鄰居們。

帶頭的是王伯伯，后面跟著劉叔，也就是劉蕓蕓的父親。還有被官承一帶出來的幾個人之一，門外還有人，但是沒進來。

“小承，身上的傷還疼嗎？”說話的是劉叔。

“還好?！?/p>

王伯這時接過了話茬：“承一啊，你別怪小蕓了，她是不想讓你明白?！?/p>

官承一這時已經明白小蕓為什么那么做了，自己現在恐怕已經被燒的像個怪物了。劉蕓蕓是怕自己接受不了這點。

是啊，被燒傷的人在劫后余生的清醒之后發現自己被燒的體無完膚的恐怖樣子會怎么樣？

他雖然看不到自己的全貌，但他依舊清楚自己成為了什么樣子。

官承一苦笑一下，不再說話，也省省力氣。

“承一哥，沒事的，我們醫院的整形外科也很好的，你這不是恢復不過去?！?/p>

官承一高興不起來，他知道，哪怕是治，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小子，你做的很好，你是個爺們?！蓖醪溃骸搬t院方面，把你前期治療的費用全免了，以后你可以安心治療，不用擔心費用問題?！?/p>

“小承，你安心養病?，F代醫學這么發達，我聽說都有什么拿魚皮放人身上能長出人皮的技術了，你這問題也算不上多大，好了之后根本沒變化的?！?/p>

“嗯，就是?！薄澳愫煤没謴?，什么都不用擔心，交給我們就好?！睅讉€鄰居也附和到。

“小承，你先好好養傷吧，你現在不能被打擾，我們先出去了，你也多休息，有事找蕓蕓或者我們都行。蕓蕓現在申請照顧你了，她也沒別的事。蕓蕓，好好照顧你承一哥！”

幾個鄰居說完就匆匆退出了病房，關上門，腳步聲漸遠，還有外面沒進來的鄰居在打探自己的消息。

這是父母失蹤后，官承一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家的溫暖。

得知父母失蹤的消息后，官承一就變得整天郁郁寡歡的，對任何事都沒興趣，直到這次大火。

看著還有不少人關心自己，他覺得心里暖暖的。

“對……不起?！惫俪幸贿€是短短續續的對劉蕓蕓道了個歉。

“沒事的。不少病人在經歷過生死之后情緒都不怎么穩定，你現在的情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不用道歉的?！?/p>

劉蕓蕓給了他一個理解的笑容。

“我們做護士的要是都是你這樣的病人，估計都開心的不得了。不過，我轉移你注意力失敗了，看來我的業務能力還是不夠好啊?！眲⑹|蕓俏皮的道。

此時剛好是傍晚，夕陽照出來一片火燒云來，靜靜的掛在天邊，不知道有多少心事的官承一看著窗外，緘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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