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劇團新搬遷到了離桃花村約十里的也是一個村級戲院，這個戲院的條件也還算好，雖然比不上桃花村，但比之前的村級戲院這里算好的。一切安頓妥當，照常演出不必細述。

第二天早飯后，妍萍因她大嫂今天的生日，她想回家去一趟。她同春水說了，要請假回家，并要春水陪她一起回去，春水答應了。于是，春水陪妍萍一起去找趙團長請假，找到趙團長說明了請假回家的事，并說今天下午五點鐘趕回劇團。趙團長說：“吳丫頭，只能批準你一個人回去，春水今天不能跟你去。因為，新戲《蟒蛇洞》的幻燈片還沒有寫，春水今天要馬上寫幻燈片，羅老師說，今天晚上要演新戲《蟒蛇洞》?！?/p>

春水說：“趙團長，寫幻燈片的空白膠卷已經沒有了?！?/p>

趙團長說：“我知道空白膠卷沒有了，我剛才早上已經安排趙才到他們縣城去買了，上午可以買回來，膠卷買回來后，你抓緊寫幻燈片?！?/p>

春水對妍萍說：“妍萍，只能你一個人回去，我要寫幻燈片，這是大事?！?/p>

妍萍準備一個人回家去，這里離她家比桃花村還要近一些，她回宿舍去收拾行李袋，收拾好了行李袋，背著乘車去，春水于是送她。

上午九點鐘，妍萍在路口乘上班車走了，春水獨自回戲院來，快到戲院時候，看到王三兒從那邊岔路獨自走過來，春水笑問：“王三兒，你剛才去供銷分社買什么東西嗎？”

王三兒笑道：“我剛才去買塊香皂。春水，你剛才送吳丫頭上車去了的吧？”

“是的?！贝核鸬?。

春水和王三兒一路走回戲院去，邊閑聊。王三兒說：“春水，我發現羅老師好偏心，他只喜歡漂亮的女演員，只喜歡沈妍雪、周四姐、和吳妍萍?！?/p>

春水淡然笑了一下，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彼R上又正色說道：“王三兒，不要說這樣的話，不利于劇團的團結?！?/p>

春水和王三兒到了戲院，在戲院大門口看到吳志軍正從大門里走出來。春水笑問：“志軍，到哪里去？”

吳志軍笑道：“我到供銷分社去買洗衣粉去?！?/p>

春水想起，妍萍說過的，想把菊妹介紹給吳志軍，菊妹有些靦腆，吳志軍有些內向，因此，只能說合。春水想把這事同吳志軍說，于是笑說道：“志軍，我這時候正沒什么事，我陪你去?！?/p>

春水陪吳志軍到供銷分社去，邊走路，吳志軍說：“春水哥，我現在不理王三兒了，他沒什么素質，嫉妒心又強。我前天跟他爭過幾句嘴?！?/p>

春水問：“為什么跟他爭嘴？”

吳志軍說：“他嫉妒心好大的，前天，他同劉喜兒說這樣的話，他說，羅老師好偏心，女演員中，羅老師只喜歡沈妍雪、周四姐和吳妍萍；男演員中，羅老師只喜歡吳志軍和文春水。我當時只隔他倆幾步遠，被我聽到了，我上前去說了王三兒，和他爭了幾句嘴?！?/p>

春水說：“他這人，說這樣的話，不利于劇團的團結的，趙團長經常開會講，劇團一定要團結?！?/p>

吳志軍又說：“王三兒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他同我說過，說喜歡沈妍雪，妍雪會看得起他？”

春水說：“妍雪不是有男朋友嗎？”

吳志軍說：“妍雪是有男朋友，但我聽說，妍雪心里還是模棱兩可，對她男朋友沒什么感情?！?/p>

春水淡笑了一下，問：“你聽誰說的？”

吳志軍說：“我聽江峰說的，江峰還說，妍雪是喜歡你的。江峰說妍雪喜歡你，是當著我和王三兒說的，王三兒就吃醋，王三兒心里很嫉妒你?！?/p>

春水又說：“志軍，不說這些了，我問你，你看菊妹怎么樣？”

吳志軍說：“菊妹是個好丫頭?！?/p>

春水笑說道：“那我給你介紹菊妹好不好？”

吳志軍笑了一下，停頓片刻才說：“那我要考慮?！?/p>

春水不說什么了，已經到了供銷分社，吳志軍買了洗衣粉后，二人回戲院去。

唱老生的李哥已經辭職了，剛才找趙團長接了工資賬，現在準備回家去。因他家里逼著他和現在的未婚妻馬上結婚，李哥前天請假回家里去，他父母逼他，他只好同意了，他也考慮結婚后不再唱戲了。李哥背著行李準備走，春水和李哥的關系好，他于是送李哥上車去。宋輝也超了假期沒來了，李哥和宋輝是同村子的，李哥昨天和趙團長說，宋輝也不會來了，宋輝結婚后，想跳到別個劇團去。趙團長說，宋輝不來就不來，反正劇團現在培養劉文演丑角。

春水送李哥上了車，上午十點半鐘到路口的班車。

上午十一點鐘時候，才哥買幻燈膠卷回來了，才哥把膠卷還有毛筆和墨汁一并給了春水，春水開始寫《蟒蛇洞》的幻燈片。吃了中飯后，他又接著寫幻燈片。

下午三點鐘時候，春水把《蟒蛇洞》的幻燈片全部寫完了。他收拾好了，把東西全部交給才哥。這時候，王副團長通知劇團招開會議。

劇團開會，在戲院內，演員們都坐在觀眾看戲的最前面的幾排位子。主要是王副團長講話，王副團長嚴肅地說：“現在劇團有人說怪話，說什么羅老師好偏心，只喜歡漂亮的女演員。這既對羅老師不尊重，也不利于劇團的團結。說這話的人，我要點名批評一下，是文春水，你要當著大家做檢討，為什么說這樣的話？影響劇團的團結？難道羅老師對你不好？現在的文春水，不是以前的文春水，現在你變了，以前的文春水很正派的?！?/p>

春水感到非常意外，又非常委屈，他忍不住了，說道：“王副團長，你冤枉我，我沒說這樣的話?！?/p>

王副團長說：“有人證呢，是王三兒告訴我的，王三兒說，你說的，羅老師只喜歡漂亮的女演員，只喜歡沈妍雪、周四姐、和吳妍萍?！?/p>

春水氣得發抖，理智開始失控，走出自己的座位，跑到王三兒的座位邊，指著王三兒怒道：“王三兒，這些話是你說的，你為什么誣賴是我說的？”

王三兒跳起來說：“怎么？文春水，就是你說的，你兇什么兇？你是想打架？”

春水果真要和王三兒打架，跑上前去揮起了拳頭，王三兒馬上揮拳相迎，正這時候，四姐快速上去拉住了春水，才哥也馬上去把春水抱住。才哥把春水抱開去，四姐對春水勸道：“春水，你不要先動手啊，劇團早就有規定，誰先動手打架就先開除誰的?！贝核€在氣得發抖，被才哥硬拉著走了。王副團長也宣布散會。

春水被才哥拉回了宿舍。一會兒后，四姐也來到春水宿舍，四姐對春水問：“春水，你到底有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如果你說了，你就應該認個錯，我也不相信你會說這樣的話，沈妹說，她再不想理你了?！?/p>

妍雪是春水曾經的最愛，妍雪也誤會他。春水心中感到傷心，感到委屈。他流淚了，他對四姐說：“四姐，我把事情的真相同你說，你信我嗎？”

四姐說：“你說吧?！?/p>

春水于是把昨天碰到王三兒，和王三兒的對話如實說了，他最后說：“四姐，我只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愛美之心人皆有之?！?/p>

四姐說：“春水，我信你，這事算了?？磥?，是王三兒添油加醋誣賴你，是他說的，說羅老師偏心的話，他誣賴是你說的?！彼慕阏f后走了。

春水心中感到委屈，感到郁悶。趙健來了，趙健對才哥說，說他爸爸找才哥有事，才哥隨趙健走了。春水獨自在宿舍里發呆。一會兒后，才哥回來了，才哥對春水說：“春水，你不怕，不會開除你的。剛才幾個領導在說話，我聽到了。王副團長說要開除你。劉導演說原諒你這次，下不為例；羅老師說，我平時待春水也可以呀，春水怎么說我偏心？趙團長說，不能開除春水，春水應該不會說那樣的話，可能是王三兒誣賴他。剛才打架也被人拉開了，沒打成嘛。王副團長又說，不開除可以，但春水要寫檢查?！?/p>

春水堵氣說：“隨他們怎樣，開除就開除。我又沒有錯，為什么要寫檢查？”

才哥說：“春水，事情我弄清楚了，是這樣的，王三兒喜歡沈妍雪，王三兒嫉妒你。今天吃中飯后，王三兒跑到女宿舍玩，他對妍雪說些無聊的話，說羅老師喜歡妍雪。妍雪馬上變了臉色，她怒問王三兒，為什么說這樣的話？人家羅老師是很正派的人。妍雪罵王三兒真是齷齪！王三兒挨了罵，就推責諉過，說這話不是他說的，是別人說的。正吵時候，王副團長進門來了，問為什么吵架？妍雪把原委同王副團長說了，王副團長逼問王三兒是誰說的這些話？王三兒就像瘋狗一樣，說是春水說的，說羅老師偏心，只喜歡漂亮的女演員，只喜歡沈妍雪、周四姐、和吳妍萍。王副團長才馬上招開會議?！?/p>

下午五點鐘，春水到路口去接妍萍，五點過十分鐘，班車來了，妍萍下了車。妍萍看春水臉上不太高興，她問他為什么？春水把心事同妍萍說了。妍萍氣憤說道：“王三兒誣賴你，我去找他?！?/p>

春水和妍萍回到戲院，看到李姐和才哥，妍萍同李姐說，她要去罵王三兒，李姐馬上勸妍萍說：“吳妹，別沖動，別把事情越弄越糟?！?/p>

今晚的戲，是演的新戲《蟒蛇洞》，春水拉反弦二胡，還打鈸，他心情很不好。散戲后，王副團長看到春水說：“春水，你要寫個檢查，你寫檢查了，這事就散了?！?/p>

春水固執地說：“王副團長，我又沒有錯，為什么寫檢查？”

王副團長說：“你不承認錯誤，你不寫檢查，劇團就要開除你，要不然，你自己離開劇團散了?！?/p>

春水仍固執地說：“走就走，我明天就走?！?/p>

春水洗了手臉，回到宿舍，才哥也回了宿舍，春水對才哥說：“才哥，劇團我呆不下去了，我不用他們開除，我自己走，明天就走?！?/p>

才哥勸道：“春水，不要沖動，趙團長不會開除你的?！?/p>

春水說：“我知道趙團長好，但王副團長是個偏耳朵，聽王三兒的一面之詞，我又沒有錯，為什么要寫檢查？我不寫檢查。才哥，今天要是你不抱住我，四姐拉著我，我非得和王三兒打一架，王三兒狗入的不是個好東西?！?/p>

才哥說：“別理王三兒那樣的人，我一點都看不起他。春水，我還是勸你不要沖動?！?/p>

春水嘆了一息，他上到床上去睡。才哥也上了床，拉熄了電燈。春水翻來覆去，總是睡不著覺，滿腦子胡思亂想，到了半夜過，轉鐘一點鐘時候，才睡著去。他做了幾個亂夢，又醒來了，睜開眼睛，眼前黑漆漆的。他看手上的夜光表，才到凌晨三點半鐘。他沒有了睡意，他突然沖動起來，想著還是決定回家去，他馬上翻身起床，拉亮了電燈，穿了衣服，開始收拾行李，被子不帶回去，留給才哥睡，只收拾自己的衣服和日用品。他驚醒了才哥，才哥問：“春水，這么早你做什么？”

春水說：“才哥，我還是準備走?！?/p>

才哥說：“春水，你就是不聽勸，要你不要沖動嘛?！?/p>

春水仍然要走，他把行李收拾好了，時間才凌晨四點鐘，還早，他又坐在床沿邊發呆。才哥又說：“春水，你一定要回去，回去散幾天心也可以，再想來劇團你就來，趙團長那里我去說?！?/p>

春水郁悶不語。才哥又說：“這里早晨六點半鐘，有一趟去他們縣城的班車經過這里。這里的乘車路口離戲院約一里多路。你還休息一會，六點鐘動身去乘車也不遲?！辈鸥缯f后，他又朦朧睡著去了。春水感覺困了，便和衣躺倒在床上打盹兒。電燈沒拉熄，任他亮著。

春水又醒了，看了看表，已經到了清晨五點鐘了，天還沒開亮口。他想，要和妍萍去辭行的，想到妍萍，他心里又矛盾起來，他這一走，和妍萍不就分別了？不走呢，又覺得在劇團受冤枉氣，弄不好被開除，更加沒趣。走呢，舍得妍萍嗎？他突然眼淚流出來了。心里矛盾一會，又想，還是決定走，若是有緣，老天爺會再安排見面的。才哥在床上動了一下，才哥醒了，春水喊了聲才哥，說：“才哥，我要走了，我現在去和妍萍告別去?！?/p>

才哥說：“春水，你舍得妍萍嗎？”

春水說：“才哥，我是舍不得妍萍，但我受了冤枉氣，若是被開除，更加無趣。我自己走還好些?！?/p>

才哥又說：“你先回去散幾天心，想來劇團你就來，到時候趙團長那里的我去說?！?/p>

春水背著行李袋，出了宿舍門，先往女演員宿舍去。

他到了女演員宿舍，呆了片刻，便對著窗戶輕聲喊：“妍萍?！?/p>

妍萍驚醒，聽出是春水的聲音，輕聲應了一聲。春水說：“妍萍，我現在走了，你好好休息哦?！?/p>

妍萍問：“春水，你走了？到哪里去？回家去嗎？”

春水傷感道：“是的，我走，免得他們開除，我自己走還好些?！?/p>

妍萍說：“春水，你現在就走嗎？你等一下，我穿好衣服送你?！?/p>

忽聽窗戶里面，四姐的說話聲，四姐說：“春水，誰要開除你呀？你不要走，等下我去和趙團長說?！?/p>

春水說：“四姐，謝謝你！我決定走，行李包都背起了?！?/p>

四姐又說：“春水，不會開除你的，你又何必要走呢？我聽說，趙團長不開除你呀。羅老師也沒有怪你呀。王副團長說要開除你，但王副團長又說，只要你寫檢查，就不開除你啊?！?/p>

春水說：“四姐，我不會寫檢查的，我又沒有錯?！?/p>

四姐說：“春水，你是沒錯，我理解你，是王三兒誣賴你。其實事情也不大嘛，我勸你不要走。其實，王副團長這人，你不了解，他還好的，只是偏聽了一面之詞。他原則性強，他是管劇團紀律的。春水，你不走，王副團長那里我去說，我是劇團的舞臺監督，劇團的事我也可以提建議的嘛?！?/p>

春水猶豫一會，妍萍穿好衣服開門出來了。四姐也穿好衣服出門來了。四姐有些感冒，她咳嗽幾聲。春水還是決定走。他對四姐說：“四姐，謝謝你！我還是走?！?/p>

四姐又說：“好吧，春水，你決定走了，我還是勸你，回家散幾天心，再回劇團來，我們歡迎你的?！彼慕阌挚人詭茁?。

春水馬上說：“四姐，謝謝你！你感冒了，你要好好休息，現在天還沒亮，你回宿舍休息去?！?/p>

四姐說：“那好吧，春水，一路順風！我希望你再回劇團來?！?/p>

妍萍送春水，天還沒亮明，他倆人高一腳低一腳的在村道上走，這村道是不太寬的土路。昨天上午春水送妍萍上車去走過這段路，而此時，因天沒亮，路兩邊的樹影還是黑糊糊的。到了一拐彎處，路兩邊是山，這時候，天在微微亮，春水突然轉臉看妍萍，借著微明的光，妍萍是那樣的如仙般的美麗。離別在即，他心中無比傷感。他突然停住腳步，索性面對面注視妍萍，他突然淚珠兒滑到了臉頰。妍萍也驀然淚珠兒滑到臉頰。二人凝視片刻，春水突然犯傻，竟然從行李袋里拿出他平時用的圓鏡子，他把圓鏡子用力掰，沒掰動，然后在路邊樹桿上雙手把鏡子用力一按，圓鏡子成了兩半，他將一半殘鏡遞給妍萍，說：“妍萍，古人有破鏡重圓之說，我們現在各拿一半殘鏡子，我也希望我們有破鏡重圓的那天?！?/p>

妍萍接過一半殘鏡子，她更加淚如雨下。二人悲戚一會，看天已亮明，于是，二人繼續走往路口去。

走到路口，不大一會，六點半鐘到了，班車準時到了路口，春水準備上車去，于是和妍萍灑淚而別。春水上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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