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幾日還有一個在魔界平民中最重磅的消息,那就是他們的少主顧云因公務不慎病倒。
得知這個消息,夏紀也松了口氣。
看來他已經被救回醫治了。而既然官方放出了消息,那就代表他沒有什么大礙。
太好了。
原打算在魔界住上一陣,再詳細打聽一下顧云的情況,找找有沒有能聯絡他的方法。
然而剛從房屋中介拎著鑰匙出來,就有人來傳消息,說一位大人想見她,那位大人知道她是鬼界人。
既然人家都把她的身份點明了,不去也不行。
做好種種準備后,夏紀來到了約定的酒樓。
一進樓,都沒張口說話,便被早就等候在門口的小二帶上了二樓的貴賓室。
對于自己即將要見之人,夏紀更加沒有頭緒了。
要說是顧云或是顧云手下的人,應該不會繞這么大一個圈子。
反而,這種見面方式的,倒像是要和她談什么生意。
很不利。
人家知道她的身份,看樣子知道的應該還不止這些。而她對對方卻一無所知。
“就是這里,姑娘進去即可?!睅返男《_她微微鞠躬,而后便轉身離開。
深吸一口氣,想著是福是禍終究躲不過,夏紀敲敲房門。
“進?!?/p>
男聲,從聲音判斷,有一把年紀。
推開門,是個清雅的茶室。
幽幽的茶香飄來,正位上坐著一人,此人外觀上看約莫現世五十余歲的模樣,盡管斂著氣勢,打扮得宛如普通的富商老爺,然而那筆挺的身姿和眉宇間的氣勢,卻是掩藏不住的。
這威嚴,應該是個上位者,年輕時縱橫沙場,叱咤風云。莫不是位老將軍?
邁進屋的這幾秒,夏紀已經前后推測了幾番。
“夏姑娘,請坐?!?/p>
那“老將軍”同樣也上下打量她一眼,隨后微微點頭,抬手示意她在自己對面坐下。
夏紀躬身行過晚輩禮后,依言落座:“不知大人如何稱呼?!?/p>
“我叫肅,你喚我肅伯伯即可?!?/p>
伯伯,而不是大人。
夏紀心思一轉。
等等,肅。
夏紀瞳孔微縮,她怔怔地看了肅兩秒:“您是魔界之主?!?/p>
這是肯定句。
她怎么說感覺這位大人的樣貌有幾分熟悉感,他居然是,是顧云的父親!
夏紀刷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肅頷首:“正是?!?/p>
見公公了見公公了見公公了!
夏紀的腦海里只剩下單句刷屏。
魔主大人是怎么知道她的?來找她做什么?知道她和顧云的關系嗎?對她有什么印象?
當然這些問題,都不如那個問題重要。
“顧……少主他,現在怎么樣了?!毕募o微微向前傾著身子,懇切地看著肅。
這個問題,應該沒有人會比面前這個人更知道答案。
聽到夏紀的問題,肅神色微動,輕聲道:“我走前他已經醒了?!?/p>
夏紀松了口氣。
肅看著她,在人們面前一向嚴肅威嚴的神情,此時卻有些許柔和:“很早就想見見你,可惜一直沒有機會。今天聽下人說在城里見到了你,就冒昧邀請你過來一敘,可有打擾到你?”
“沒有?!毕募o只覺得自己在天界當臥底都沒這么緊張過,她攥了攥拳,發現掌心已經全是汗了,“能面見魔主大人,是夏紀的榮幸?!?/p>
肅難得地笑了,他沒有說話,而是盯著夏紀看了半晌,直到把夏紀看得快撐不住,才笑著搖頭:“以前一直覺得奇怪,我兒從小在不少優秀女性身邊長大,都不曾動過心,如今怎么會喜歡上一個異界的小丫頭?!?/p>
夏紀的臉唰地紅了,她微微低下頭。
“從第一次聽說你,到現在,這才過去幾年?!泵C眼中的贊賞沒有刻意掩飾,“你的實力增長了許多,強者的氣息讓我都不禁佩服。我兒的眼光果然好?!?/p>
夏紀的臉更紅了些:“肅伯伯過譽了?!?/p>
肅會聽說過她,夏紀沒有覺得意外。
他說的第一次聽說她,大概應該是她還在鬼界的時候吧。
“不必謙虛?!泵C道,“當初為了迷惑天界,急令從鬼界召回我兒,據說讓你吃了不少苦頭,是伯父欠考慮了?!?/p>
“不,您當時也是大局為重,這是不得不下的決定?!毕募o倒沒想到一界之主會向自己道歉。
“真是個好孩子?!?/p>
要是看到自己一向嚴肅苛刻的爹,有這么不吝夸贊別人的一面,顧云絕對花容失……大驚失色。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下一步應該是要回鬼界?!?/p>
夏紀點點頭:“伯父說得對,可我并非皇族,沒辦法打開界之門……”
肅忽然抬起手掌,一道微微泛黃的符紙落在了夏紀面前,她忙伸手接住。
這是……
“這其中蘊含了我一道力量,用它即可打開大門?!泵C輕輕嘆息,語氣竟略帶些愧疚,“你們已相處許久,原本應該到了兩家合聚,商量婚事的時候??上Т髴鹪诩?,只能暫時委屈一下你們了。待大戰結束,便立即商量成婚之事,夏姑娘意下如何?!?/p>
夏紀沒想到肅是來和自己說這個的。
她很驚訝自己沒有受到什么考驗,便能被顧云的父親承認。甚至肅都沒有多問她為何會出現在魔界。
這是讓她驚喜和意外的。
而且的確自己和顧云暫時也沒有那方面的意思,身為天命之人,他們必須將大戰之事放在首位。兒女私情……理應日后再說。
夏紀點點頭。
“委屈你了,孩子。收下這個吧?!?/p>
肅揮揮手,一個長條形的盒子出現在夏紀跟前。
夏紀接下盒子,打開一看,是一對上好的刀。
一界之主送的刀,能是什么凡品。
夏紀忙道:“肅伯伯,這……”
“哎,不要拒絕。長輩的見面禮,你收著便是。就算是伯父感謝你這么長時間一直照料我兒,忍著那孩子那偏執的脾氣吧?!?/p>
這話都說了,夏紀只得道謝收下。
“和朋友道個別,然后便回鬼界去吧。你的長輩們應該也很想念你。我兒尚且受傷在床,不可見人,我便暫且扮個壞人,不讓你見他了?!泵C輕聲道。
夏紀的眼中閃過一絲失落。
肅說的朋友,是指喬氏兄妹吧。
調查得這么清楚,也實屬正常。一界之主的眼線,豈能差了去。
只可惜,離開魔界之前沒辦法再見到他了。
“好,伯父,我和朋友告個別便離開?!毕募o看著肅,微微攥緊拳頭,“還望伯父代我轉達一下慰問?!?/p>
肅點點頭,和藹地看她:“好孩子,不要難過。很快你又會見到他了?!?/p>
“嗯?!毕募o點點頭。
她知道。
大概是在戰場上吧。
當顧云闖出城堡里衛兵的攔截,來到這家酒樓推開門時,茶室內只剩肅一人,神情淡淡地喝著茶水。
“我便知你會來?!?/p>
肅放下茶杯,臉上沒什么多余的表情:“我代你見過她了,是個不錯的孩子?!?/p>
顧云瞳孔一縮,袖口里的拳頭攥緊:“你做了什么?!?/p>
“我是你父親,你這是什么表情?!泵C兩手交叉,全然沒有了剛剛和夏紀談話時的溫和,“難不成我還會害了我兒子心愛的人?”
你還有什么做不出來。
顧云忍著沒說出這句話。
“兒子告退?!?/p>
感應到夏紀應該還在周圍,估計剛走沒多久,顧云轉身準備離開茶館去找她,誰知肅的聲音從身后飄來,讓他頓住了腳步:“我已同她說好,大戰一結束,便讓你們成婚,她也答應了?!?/p>
顧云愣了一下。
他轉過身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肅。
“不過在那之前?!泵C話鋒一轉,“明日我便舉辦一場武道會,勝者予你為側室,且立即完婚。放心,到時候會讓夏紀做你正妻的,不會讓她吃虧?!?/p>
顧云瞳孔猛地一縮:“除了她,兒子不會娶任何人!”
“那便由不得你。上次你逃掉和方氏的婚約,害得一個無辜的女子因為你失去一切。你可以為她準備好豐富的物質彌補,但你卻害她失去了家人朋友,落得一身唾棄和嘲諷,你不覺得自己這么做不負責任嗎?!?/p>
“那是父親您的所作所為導致的,而非我的錯。我也沒有要對除了夏紀以外的人負責任的義務和打算?!鳖櫾平z毫沒有因為肅的話動搖,他冷冷道,“我只是追求我想要的?!?/p>
“我現在不是給了你想要的?”顧云的回懟讓肅周身氣場全開,他的眼神就是表明,這件事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你可以娶她做正室,我不反對。甚至你可以為她辦一場這個世界上最盛大的婚禮。我也會把她當做自己的女兒一樣疼愛。但前提是,你現在必須娶一房側室,生下一個兒子?!?/p>
顧云搞不明白,肅到底為什么執著于讓他生個兒子。
不過這根本不在他的考慮之內。
讓他娶別人,做夢都不要想。
懶得再多說什么,顧云轉身便走。
他聽到肅狠狠砸碎茶杯的聲音,不過他一瞬間都沒打算停下腳步。
將肅給的符紙丟回空間里放好,夏紀微微嘆氣。
“丫頭,那老頭子就是故意不讓你見那混蛋的!你不能就這么走了?!?/p>
小火在空間里氣呼呼地喊,他扭頭希望一旁的紫尾可以附和自己一下,誰知卻迎上紫尾震驚的目光:“居然連小火都看出來了?!?/p>
“……在你眼里我智商到底是有多低?!?/p>
“也就一般低吧?!?/p>
“你!”
夏紀無奈一笑:“但伯父說得對,我們的事應該放在戰爭結束之后再談。況且他身為一界之主,總不會出爾反爾?!?/p>
夏紀指的是肅親口說了戰爭結束就商量結婚的事。
但是她沒有想到,出爾反爾是不會,但可以鉆小空子。
“去找喬昕他們道個別吧?!?/p>
夏紀走在街上,發現天魔鬼三界的民風有很大區別。
鬼界除了鬼城之外的人住區域她沒有去過,但單就鬼城而言,文化更多元,人們瀟灑隨性的同時,也彼此有著疏離和冷淡,還有一些大家都明白原因的緊迫感。
天界有些集權統治的感覺,看似開放先進,實則體制和專權化越來越嚴重,貧富差距巨大,赤貧的地方說民不聊生也不為過。
魔界則綜合了二者的優點。民風開放,輕松自在,或許和他們本身壽命極長有關。文化也是多元接受,這與統治者實實在在下放權力、為民生考慮密不可分。
肅,是個明君。
路過一家成衣店,夏紀忽然想起早上陪喬安送喬昕去魔界學府的時候,看著周圍同學光鮮亮麗的樣子,喬昕臉上露出了些許不自然。
于是她頓住腳步,轉身走進店內。
店員是個眼尖的,看著夏紀的氣質就知道這是個大客戶,馬上端出職業微笑走過來詢問起了夏紀的需求。
“幫我把這件,這件,還有那件打包一下?!?/p>
一看夏紀連價格都沒問就直接讓打包,店員樂得嘴角都要翹飛了。
“嗯……男裝區在哪?!?/p>
“后面后面!我帶您去!”
自從訂婚烏龍事件發生以后,方心如就很少出家門了。
顧云的確沒有讓她在衣食住行方面受委屈,但相對的,除了文清以外的她的朋友們,在一夜之間便猶如避著瘟疫一般,全都和她斷了聯系。
她不怪他們。也不怪少主。
只是有時候出門散心,遇見曾經的友人,還能親眼看見對方命令馬夫掉頭走的畫面,就著實有些痛心了。
她是明白的。
為了皇室威嚴,肅伯伯對外宣稱婚約破裂是她假孕的緣故,她也能理解。
這件事,歸根結底誰的錯都不是。
后來,方心如便能不出門就不出門,但凡出門必定戴著面紗。
今天也是如此。
過幾天便是方母的生日,想著這些年讓母親操心勞累許多,方心如決定一定要好好感謝母親。
于是提前自己畫好了衣服的設計圖樣,送到成衣店里,請人幫忙做出來。
方心如并非無一技之長的富家小姐,她的設計天賦很高,連成衣店的人看了都贊不絕口,想征求她的許可,將圖紙上所畫服裝量制。
衣服是方心如精心為母親設計的,她自然不想讓這獨一份的心意淪為平常,所以沒有答應。
成衣店的人也沒有強求,按照要求將圖紙和定金收下。約定的取貨時間,剛好就是今天。
然而當方心如到了店內時,卻出了事。
她居然看到了自己為母親親手設計的衣服穿在了別人身上。
那人她是認識的。
是魔界軍隊的大將軍親孫女,陳瀟安。
“……方小姐不要開玩笑了,這是我從這家成衣店高價買下的衣服,只有這一件?!?/p>
面對方心如的詢問,陳瀟安也十分不快。
她這次是帶著朋友來的,若在平時發生這種事,多解釋一下倒也沒什么,但偏偏她還不想在朋友面前丟臉,語氣就不由自主地沖了起來。
此時的陳瀟安還沒有認出戴著面紗的方心如。
“這位姑娘,你可知現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誰,以她的身份,怎么可能搶你的衣服?”陳瀟安的朋友這個時候也站出來說話了。
方心如絞著手中的絲巾,她看向一旁若無其事裝作看風景的店員:“那日便是你收了我的圖紙,你應當記得?!?/p>
那店員怎么會是傻的,自然知道這個時候應該站在誰那邊:“我不太清楚這件事?!?/p>
陳瀟安攔住想要接著說些什么的朋友,她看向方心如:“既然姑娘說,我身上這件衣服是你自己畫了設計圖想要送給母親,來店里請人幫忙制作的,那應當有憑票和收據吧,能不能拿出來看一看,也免得是我陳某人冒犯了姑娘?!?/p>
陳瀟安雖然骨子里也是個讓人嬌慣的大小姐,但從小在軍人家庭長大,說話做事自然不會失分寸。
方心如被這一問弄得啞口無言,一旁的侍女忙道:“是前陣子來家中做客的小孩子打翻了茶杯,將憑票弄濕,模糊了字跡,所以今日才沒有帶的?!?/p>
聽到這個回答,陳瀟安便覺得在朋友面前賺足了面子。
現在道理都在自己這邊,而剛剛自己機智提出的問題又駁得對方無話可說,這感覺真爽。
“那么重要的憑票,豈能亂放??磥砉媚镆膊皇呛茉谝庾约旱脑O計啊?!标悶t安的朋友也借機譏諷了幾句,算是變相地討好一下陳瀟安。
這話表面上是說方心如不在乎設計圖,實際是諷刺她沒有把送給母親的禮物當回事。
縱使是一向脾氣好的方心如,也是氣得胸口起伏。
幾人說話間,成衣店的老板也得了消息連忙從樓上下來了。
陳老將軍的孫女在自家店里受了委屈,那他店還要不要開了。
通往二樓的樓梯是設在店內靠里的,夏紀剛好在那個位置挑選男裝。而以她的聽力,聽清店主在一樓半和店員的談話不是什么難事。
“到底怎么回事,是誰那么不要命,敢得罪陳大小姐?”
“是那個方氏?!?/p>
“哦,我記得,方氏前陣子還送了設計圖來,讓你們幫忙設計衣服。原來就是那件衣服被陳大小姐買去了?”
“不是那件,而是很相似的一件。唉,方氏不是死活不愿意把設計圖賣給咱們嗎,張設計就……‘借鑒’了一下她的設計,做了那么一件衣服出來掛在外面,想看看反響如何。要是好的話,尋思著就好好和方氏商量一下,把設計圖高價買下來。誰想到就是那么一件衣服,還在昨天被陳大小姐買去了,原本尋思著方氏是今天來取衣服,這兩人不碰上還好。結果沒料到陳大小姐居然今天也來了,還是穿著那件衣服和方氏打了個照面。您說說這事辦的?!?/p>
“……方氏的衣服呢?!?/p>
“在這店長,剛要給她拿去……哎,店長,您怎么……”
火焰噼里啪啦的聲音只響了幾秒。
“記住,沒有什么定制這碼事,我們也沒接待過方氏?!?/p>
“……哎,知道了?!?/p>
夏紀在成衣店里面挑選男裝,也算是把事情的全過程聽了入耳。
“這件,這件,和剛剛看的那件,都給我打包一下吧?!彼咽掷锏哪醒b放進身邊店員的懷里。
“好嘞。一共是十二塊上品靈石零二十塊中品靈石,零頭給您抹了,就收您十二塊上品靈石!”
“給?!?/p>
“收您整好的??!您稍等一下,給您開個票據?!?/p>
接待夏紀的店員美滋滋地跑去開票據,和佯作剛剛從樓上趕下來的店長擦身而過。
看到姍姍來遲的店長,陳瀟安的朋友不滿地道:“這么長時間管事的才出來,是不是不把顧客當回事啊?!?/p>
嘴上說的是顧客,實際當然是質問店長是不是不把陳瀟安當回事。
店長連連賠罪。
“店長,那日我送設計圖紙來的時候您也在,您當時還說想買下它,我沒有答應,您應該不會忘記吧?!狈叫娜缗ψ屪约旱穆曇舨灰驊嵟澏?,她直直地看著店長。
“這,抱歉,姑娘。我剛剛查過賬本,并沒有您的付款記錄啊?!钡觊L一攤手,那是要多無辜有多無辜,“這衣服是我們店里的設計師自己設計的,您可不要信口胡說啊?!?/p>
幾人這幾句話,硬是讓方心如顯得好像一個無理取鬧的人。
由于幾人就是在店門口相遇的,所以此時已經聚起了不少的圍觀群眾,甚至有人已經發現了陳瀟安的身份。
陳瀟安不想惹事,她暗道真不走運,然后打算轉身離開。
誰知方心如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角。
店主一看,這正是自己在陳小姐面前挽回好感的機會啊,于是也不顧什么群眾影響了,劈手就想將方心如推到一邊。
卻在伸出手的瞬間,被一只看似纖細的手死死攥住。
他驚愕扭頭,對上一雙古井無波的眸子,如果仔細看的話,還會從那份漠然底下看出一絲厭惡。
“沒想到貴店就是這么做生意的?!?/p>
夏紀冷冷地看著店長,直把人看出一層冷汗。
她原本是不想多管閑事的,閨門小姐家的明爭暗斗,和她又沒關系。但她就是看不慣男人出手打女人。
“哎,客人!您怎么……”接待夏紀的那個店員氣喘吁吁地跟了過來。
剛剛他去后面記賬本開票據,忽然他的這位大客人走過來說想看看賬本,原以為她是想對一下賬,看看有沒有什么錯漏,便把賬本給了她,誰知她拿上賬本就走,自己一路小跑也沒跟上。
這下還撞上了店長,完嘍,獎金怕是沒有了。
陳瀟安也面帶嫌惡地看了一眼那店長。
她雖說對這個莫名糾纏著自己不放的女子沒有好感,但也是看不慣店長做法的。
方心如原以為這掌要結結實實挨下了,沒想到半路居然被人攔住,她感激地望向救了自己的女子,發現這個出手相救的女孩長得格外美艷。雖未施粉黛,但偏是讓人看了一眼就挪不開目光。驚艷得她連道謝都忘了說。
夏紀轉頭看向方心如:“你是哪一日約下定制衣服的?!?/p>
“七日前!”
見自家小姐還在發怔,方心如的侍女連忙道。
夏紀松開握著店主手腕的手,嘩啦啦將賬本翻到那個日期。
“方心如,可是你的名字?”那天只有一個定制衣服的記錄,上面注著顧客的名字。
夏紀才來了魔界幾日,壓根不知道顧云還背著她……不是,還被迫訂過婚,更不知道方心如這個名字在魔界還是很出名的。
方心如似乎回過神來,她注意到周圍人訝異、不喜等等多種目光,但還是咬牙點了點頭。
陳瀟安顯然也是明白了為何面前的女子會一直帶著面紗。
“原來是方小姐,得罪了?!标悶t安看過賬本,也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她神色復雜地沖著方心如一抱拳,方心如覺得臉上更加火燒了。
“不是陳小姐的錯?!狈叫娜鐩]敢抬頭看陳瀟安,她垂著眸轉向店長,“我現在只想要回我的圖紙和訂金?!?/p>
夏紀也回頭看了眼一直接待自己的店員:“抱歉,我的衣服也不要了?!?/p>
圍觀群眾此時也吵吵著什么終于明白了這家黑店的真面目,以后再也不會光顧了云云。
見證據確鑿,店長黑著臉,陰鷙地看了一眼夏紀和方心如,隨后讓店員把她的圖紙和訂金拿了過來。
陳瀟安帶著朋友離開了,方心如也在放好圖紙后,和夏紀同時出了門。圍觀群眾還沒走,店主卻怒氣沖沖地命令關門歇業。眾人起著哄散去。
“多謝姑娘搭救。都怪心如沒有好好放著票據,不然也不會鬧出這樣的事來?!?/p>
方心如帶著侍女,和夏紀一同走在街上。
夏紀聽罷搖搖頭:“并非你的錯,是那店主太過貪心,附庸權勢?!?/p>
哪怕是夏紀都看出來了,另外那位小姐估計是哪位高門貴戶的孩子。
看來不論在看上去多么好多么公平的世界里,不公平還是存在的。
“小姐,真是太氣人了?,F在居然連一個小小的成衣店主都把您當回事。放在以前,別說是他了,連那個陳瀟安也不敢得罪你啊?!笔膛宥迥_,“要不是少主當年棄您而去……”
“月月!”方心如難得出言呵責自己身邊的人,在侍女月月猛然收聲之后,才緩下語氣,“不要說了?!?/p>
夏紀怔住了。
什么少主。
“還沒問姑娘芳姓大名?!狈叫娜鐢n袖下拜,“心如改日必將登門致謝?!?/p>
“啊。不至于,舉手之勞罷了,我姓夏,叫……”
“哎!小姐你看!那不是少主嗎!”月月是個眼尖的,一眼看到人群中匆匆朝這邊走來的顧云,興奮地抓著方心如的袖子,“定是少主聽說您受了欺負,來給您撐腰的!”
“莫要胡說?!弊焐线@么說,實際方心如心里還是很高興。她忍不住抬眼朝那個方向瞧去。
看來他還是記得她的。
這樣她便知足了。
而夏紀也下意識地往月月指的方向看。
她嘴里說的少主,該不會是。
“你沒事吧?!?/p>
只見顧云快步走來,在臨到三人跟前時張開雙臂。
方心如兩頰一紅,正要低下頭,卻發現顧云從她身邊走過,連個眼神都沒給她。
轉而,擁住了落她一步的那個女孩。
哎?
顧云是一路尋著印記的感應找過來的。
他非常害怕自己趕不上了,幸好,她還沒離開。
忽然被顧云抱住,夏紀呼吸一頓,但想到他還有傷在身,便輕輕拍拍他的后背,從他懷里掙出來:“身體沒好怎么可以出門?!?/p>
雖然夏紀依舊是在關心自己,但顧云還是察覺到她這一掙有些許不自然。
他向旁邊看去,在看到方心如的瞬間,瞳孔微縮。
不過他沒說什么,仿佛只是不經意掃過方心如一樣,又將目光落回到夏紀身上:“你怎么往這邊走了,在魔界登記的房產不是另一個方向嗎?!?/p>
“小姐!”月月見顧云直接無視了她家小姐的存在,還當著她家小姐的面和另一個女人摟摟抱抱,當時就不樂意了。
方心如一把攔住她,聲音很輕:“月月,別胡鬧?!?/p>
夏。
就是她嗎。
夏紀。
“剛剛在一家成衣店,和店里的老板起了些沖突?!毕肫鹪略驴诳诼暵曊f的“少主”,夏紀心里也起了層波瀾,她有意地撇開目光,不與顧云對視,“我見方小姐主仆二人,怕她們路上遇險?!?/p>
其實她是有心理準備的。
顧云比自己的壽命長了不知多少倍,在魔界生活的無數歲月里,有過情投意合的人……也很正常。
至少,他現在是只看著自己的,這就夠了。
——雖然理智明白這個道理,但心里的不好受還是半分沒有減。
一想到顧云曾經和別的女人發生過一些什么,她的心,就好像回到天界那次舞會上,猶如被人拿著刀子一點點慢慢割,慢慢流血。喉嚨好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酸酸楚楚,只剩窒息。
聽了夏紀的話,方心如攥緊手帕。
她原以為夏紀是和她們順路,原來她是想送她們回家。
果真如當初長風和半夏同她所講的那樣。夏紀是個讓人沒辦法生厭的人。
將夏紀的不對勁收入眼底,顧云周身的氣場忽地凌冽起來,他冷冷地看向方心如。
“見過少主?!狈叫娜缑π卸Y,后背的冷汗唰地下來了。
他會不會以為,是她和夏紀說了什么。
看著夏紀的表情,顧云心里除了愧疚沒有其他。
這是他第二次見到這個表情。
受傷、委屈、難過,統統努力壓制著。
她知道了什么,在胡思亂想些什么,他想知道,想為自己辯解。
但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認出了顧云的身份,周圍聚集起來的圍觀群眾漸漸多了,顧云甩起長袖,將夏紀按在懷中,遮住她的面容,抬手喚出一輛馬車:“我們換個地方說話?!?/p>
夏紀無聲地點點頭。
一旁的方心如原想借機告辭,不料顧云甩了一句話給她:“你也上車?!?/p>
“什么嘛,少主怎么這樣,有了別的人就對小姐這個態度?!痹略码m然不討厭夏紀這個人,但她這個時候一定要為自家小姐說句話。
方心如打斷了月月的話,眼里俱是決絕:“你若以后再說這樣的話,就不要再在方家待了?!?/p>
“小姐……”月月的眼里蓄上淚水,但也看得出方心如是認真的,只能拼命點頭表示自己再也不這么做了。
馬車內的氣氛凝滯得能滴出水。
顧云和夏紀坐在一邊,方心如和月月坐在對面。
各懷心思。
“我父親給你的東西?!鳖櫾茮_夏紀伸出手,語氣中沒有一絲可商量的余地,“給我?!?/p>
夏紀拿出了那柄刀。
“不是這個?!?/p>
夏紀撇開眼:“我得回去?!?/p>
顧云撫著她的臉,迫使她看著自己,放軟語氣慢慢地道:“就算你要回,也有我送你。用不上那個?!?/p>
夏紀無奈地拿出肅給她的符紙,然而符紙眨眼間便被顧云抽走,火光一閃,化作灰燼。
看著夏紀再次斂下眉眼,睫毛微微顫抖,顧云不猜也知她是介意方心如在旁邊。一手搭在夏紀身后的車壁上,顧云偏頭湊近,被夏紀兩手抵著胸膛推開了。
“咳,別,有人在?!?/p>
“怕什么?!?/p>
見她努力扭開頭,顧云眼中劃過一抹狡黠,他壓低聲音,如紅酒般甘醇的嗓音滑過夏紀耳畔:“我還沒問你,離開天界那日,你為何要讓他來找你?”
夏紀瞳孔一縮,她下意識地轉回頭來,張口想說些什么,卻正中顧云下懷。
他銜住她的唇瓣,舌頭靈巧地滑進她的嘴里,勾纏著她的。
沒過多久,難以抑制的喘息從二人唇齒間流出。
一旁的主仆二人早已面紅耳赤不知如何是好。
用袖子遮住眼睛吧,還能聽到聲音。堵著耳朵吧,又能看到畫面。
堵著耳朵看車篷……嗯,好像不雅觀。
倒不是說魔界人民有多么保守,只不過任誰面前突然上演這么一出活色生香的畫面,都很難一臉冷靜地欣賞二人互甩嘴唇吧。
尤其是,見過了知道了他是那般冷漠疏離難以接近,方心如根本沒辦法把眼前溫柔主動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人和他聯系起來。
馬車的目的地是夏紀剛剛在魔界置辦的房產。
直到馬車停下來,兩人才堪堪松開彼此,不用看夏紀就知道現在自己的嘴唇一定腫腫的,她不敢看旁邊的方心如和月月,自暴自棄地把臉埋在顧云的衣衫里,只露出微紅的耳廓,讓顧云有些哭笑不得。
他揉揉她的發頂:“不丑,很好看,很誘人?!?/p>
聽了這話夏紀的耳朵更紅了,她捶了下他。
有別人在他還說這些胡話,他不要臉她還要呢。
旁邊兩個還沒有什么這方面經驗的姑娘,早已被兩人的一路長吻刷新世界觀,她們呆呆地望著二人,而剛巧顧云這時也丟了個眼神過來。
在和顧云對上眼神的瞬間,方心如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告誡她死心。
別惹事。
夏紀又豈會不知,顧云這般做法其實是想讓自己安心。
她輕咳一聲,率先從馬車上下來,掏出鑰匙開了門。
“進來吧,隨便坐就好?!?/p>
雖然是昨天剛剛置辦的房子,但一向在這方面圖省事的夏紀,早就拜托房東簡單布置了一些家具進來。
小屋不大,兩室一廳。
從空間里看好戲的小兩只那,搶了些他們平時用的茶具茶葉,夏紀簡單泡了壺茶水,從廚房端出來。
雖然是被“命令”過來的,但方心如此時卻有些坐立難安。
見到夏紀一個人端著四人份的茶具過來,正在猶豫要不要起身幫一下忙的方心如,便發現視野里早有一個身影迎了上去。
“我來?!?/p>
顧云伸手要接,夏紀早有預料地端著餐盤閃了一下:“你去坐著,傷還沒好折騰什么?!?/p>
將餐盤放在桌上,又翻過四個茶杯,挨個倒滿,夏紀別了一下鬢角的碎發,仔細看還能從白皙的皮膚下看到些淡粉色,她看了一眼方心如:“有點燙,小心?!?/p>
方心如忙點頭接過,一時間氣氛又有些尷尬。
說點什么呢。
夏紀收回餐盤,坐在一邊。
魔界和天界的聯盟?不行,方心如和月月恐怕不知道這回事。
三界局勢?也不行,原因同上。
天命之人?更不行了,原因同上上。
哎,顧云這家伙,為什么要把人家主仆倆也叫上,就為了給人家秀個恩愛發波狗糧?
折壽的啊喂。
就在夏紀絞盡腦汁思考如何打開話題時,顧云忽然開口了。
“我要給你解釋一下我和方小姐之間的事。如果我有遺漏的地方,希望方小姐可以幫忙指出?!?/p>
接到顧云的眼神,方心如連忙放下茶杯,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正想著要如何說說這事呢。
而原本沒打算追根究底的夏紀,此時卻發現事情好像不完全像自己所想的那樣。
她下意識地用指腹摩挲著杯壁,擺出仔細聆聽的姿態。
看到夏紀的表情顧云便知,這丫頭的態度果真是……一如既往。
就和當初在舞會上一樣,不趁現在主動把事情都說明白,她是不會問的。
要是任她自己隨便想,沒有誤會也產生誤會了。
于是簡潔概要地,顧云把之前烏龍的訂婚事件講了一遍,方心如也從旁補充了一些細節。
具體的事件月月也是第一次聽到詳細版本。
當初方家淪為庶民后,許多下人紛紛打包袱離開。
月月原本只是廚房一名小廚娘,后來方家人手不夠,這才被分跟了方心如。
她也不敢隨便亂問主家的傷心事,所以一直主觀地認為是顧云拋棄了她的小姐,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般隱情。
“大概就是這樣?!?/p>
夏紀點點頭。
她還真沒想到,原來在自己經歷地精事件期間,顧云身上發生了這些事。
“謝謝你?!毕募o轉頭很認真地沖方心如道了個謝。
其實顧云的這番回憶,讓方心如想起了當年自己在肅的引導下做過的那些不好的事,所幸顧云沒有提及,不然她可能真的要羞憤而死了。
現在想想,一切都有因有果,落得如今這樣的結局,誰也脫不開關系。
所以面對夏紀的道謝,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回拜了一下。
“還有?!鳖櫾七@會是真緊張了,他甚至第一次,不敢直視著夏紀的眼睛說話,“納溪之事……我很抱歉?!?/p>
道歉了?少主居然對別人這般低聲下氣地道歉了。
方心如和月月搜索了一下大腦引擎,沒有發現這個“納溪”是誰。
顧云喉結上下動了動,小心地抬頭看了夏紀一眼:“為了拿到一些東西,所以我不得已演了那樣一場戲?!?/p>
“嗯?!毕募o看著茶杯里微微揚起的水紋,她可以想象顧云的不得已,“這么說來,其實我也要道歉?!?/p>
顧云只不過是演了一場戲,而她卻幾乎……
看著夏紀撇開的眼神,顧云忽地心就慌了,他大步走到她身邊,將她從座位上拉起來,按在懷中:“你不用道歉,我不想聽?!?/p>
他簡直無法想象,如果自己再和她分開個幾年十幾年,如果在這期間納蘭去找她了,如果……
他恐怕……不,他一定會發瘋的。
夏紀瞇著眼笑得陽光,她歪了歪頭,一臉純真:“你想說什么?”
小火氣得險些破功,不就是欺負它不會說話嗎!
它打算賭一把。小嘴一張,一團小火球沖著夏紀面門直擊而去。
誰料夏紀竟然不躲,反而對著那團火輕輕吹了一口氣,火球調轉了各方向朝著小火撲來。
小火鼻子里輕哼一聲,火對它來說是無效的,它……嗯?!
它哪知道,夏紀的那口氣并非是想將火球吹到它這,而是最終讓火球落在了靈力枷鎖上。這一擊可是用了小火的全力,沒了夏紀的加持,枷鎖一燒便斷,啪地一聲,小火狠狠地摔在了窗臺上。
這一摔可把小火摔慘了。摔得它是頭暈目眩。然而眼前的小星星還沒轉完呢,小火便覺得自己再次被倒著提起來了。一睜眼,果然它又被以同樣的方式倒掛在了窗臺前。迎風飄搖,分外可憐。
面前的小丫頭露出了一個“善意”的微笑,給靈力枷鎖上了一層防護膜,確保不會被小火燒斷,之后便甩手不再管它,任憑它在窗前隨風搖蕩。
啊啊啊這個死丫頭!居然敢這么對本大人!等本大人下來的,一定讓你求死不能!
小火沖著夏紀的方向露出了一張顏藝的嘶吼臉。
這之后的三天...
小丫頭,放我下來啊……
小姑娘,放我下來吧……
大小姐,都三天了,再不把我放下來就成龍干了啊……
哎哎,過來了過來了。
原本癱軟無力地懸在枷鎖下的小火一見到夏紀的身影,立刻精神了起來。它搖搖擺擺地試圖引起夏紀的注意。
看著那雙戴著貓耳朵的毛絨拖鞋在窗前停步,小火激動得快要噴火了。
看到窗臺前的小東西快要把自己搖晃出去的小模樣,夏紀挑挑眉,單手掐腰,懶懶地問:“還敢不敢了?”
見到小火拼命地搖著它的小腦袋,夏紀似笑非笑地瞇起眼睛:“本來還想嘗嘗蛇干是什么滋味的。嘖,下次吧?!?/p>
小火:……都說了我是龍!算了你拳頭大你說啥就是啥吧……
夏紀單手托著,打個響指,枷鎖應聲而碎,小火落在了她的掌心。
這回小火學乖了,也不鬧騰,趴在夏紀的掌心里一動不動的,要不是它那綠豆似的小眼睛還在滴溜溜地轉,夏紀甚至要懷疑它受的打擊過重精神萎靡了。
掀開簾子,夏紀半蹲下身來,將小火放在桌子上。見它偷偷摸摸地扭頭觀察自己的臉色,夏紀笑瞇瞇地道:“你自己愿意睡哪就睡哪?!?/p>
小火蛟軀一顫,刷地扭過頭,直奔夏紀給它準備的軟墊而去。
小心翼翼地爬上去,小火一直緊繃著身子以防不測。誰知整個身子趴在墊子上小火才驚覺,哇去這墊子好軟!
看著小火難掩興奮地在不大的墊子上來回咕嚕,夏紀微微一笑,伸手將墊子輕輕拿起,在原位放上一個小籃子,籃子上還有一個明顯手工制作的棚頂?;@子里是她這兩天看古籍研究出來的對寵物發育有所幫助的草藥,顏色各異的草藥鋪了滿滿一籃子。再把墊子放在籃子里,掖一掖邊角,正好。
幾乎電光火石間,顧云得出一個結論。
短時間內,絕對不能讓夏紀回到鬼界?;蛘哒f,絕不能讓她離開他的視線!
至少……至少不能讓她毫無牽掛地回去。
他一定要確認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
原本顧云是打定主意不讓夏紀知道“側室”這碼事,現在他打定主意要把這事說出來,還必須要說得很夸張。
察覺到面前懷抱著自己的男人驀地微微有些顫抖,夏紀也顧不上周圍有兩個高壓燈泡,她安撫地拍拍他的后背,語氣極輕極緩:“好,我不道歉?!?/p>
“我很害怕?!?/p>
聽到顧云壓抑著顫抖的聲線,夏紀發現了一絲不對勁,她從他的懷里起身,輕輕撩開他鬢角的碎發。
夏紀總覺得自己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無論是在鬼城,還是在天界,她所遇見的他,大多眼里沉著一絲冷靜淡泊,即便嘴角帶著笑,那笑意卻也大多不及眼底。
他太冷靜了,又或者說,他太有城府,讓她無從摸得深淺。
而此時此刻,全然翻盤。
他仿佛瞬間卸掉了所有防備和裝甲,主動引她看個透。
輕蹭著她撩開他發絲的手,顧云微垂著眸子,似乎有些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又不敢說。這幅樣子頗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有幾分想坦白的焦急,又掩著幾分害怕和恐慌。
“怎么了?!?/p>
夏紀只覺得呼吸都一滯。
哪怕是他微微一皺眉,她都心慌得要死。
看到她的表情,顧云便知道自己成功了一半——沒有什么比知道另一半在乎自己更令人愉悅的了。
不過,這還不夠。
“是……伯父說了什么?”
夏紀敏銳得讓他吃驚,還有驚喜。
w方便他引出話題。
“嗯……”撇開眼。
“告訴我?!毕募o掰正他的視線。
“我不想說?!痹倨查_。
“我想知道?!痹訇?。
“他是他,我是我,他的話你不用在意?!?/p>
深吸一口氣,顧云擺出深(yu)情(qin)誠(gu)懇(zong)臉。
“就是因為是你父親,我才要在意?!?/p>
沒遇見過這種套路的純良我夏果然掉坑。
“……”
他太高興了,高興得快要掩藏不住嘴角的笑意。
好想把她抱進懷里揉>?<
但不行,小不忍則亂大謀。
“我可以解決的,你不用擔心這些?!迸呐乃念^,在笑意上掩飾一層心事重重然后再掩飾一層假笑,顧云覺得如果人的表情可以具象化,那么自己的臉皮看上去應該能再厚上幾層。
隨后,在他的百般推脫和夏紀的執意要求下,顧云便勉為其難地告訴了夏紀肅的打算。
“沒事,我不會讓那些庸脂俗粉碰你·的·東·西·的?!鳖櫾坪翢o惡意的話,深深中傷了一旁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某方氏“庸脂俗粉”的心。
當然,他此刻已經沒有什么心思去考慮方心如的感受了,他所有的注意都放在了面前他家夫人的身上。
她茫然、憤怒、驚慌、失措、委屈還要統統努力掩飾的小表情怎么就這么可愛。
“我要去?!睅缀踔皇且凰驳乃伎己?,夏紀很果斷地說出了這句話。
“去什么?”顧云在很努力地管理自己的表情系統。
“參加那個擂臺?!边@會她是真的很生氣。
哪怕是長輩,也不能,不能玩這種聲東擊西的把戲??!
“什么正的側的,都得是我?!蓖t著小臉,夏紀握著拳頭“惡狠狠”地。
顧云看得心都化了。
“好好好,都是你?!?/p>
把人攬在懷里輕吻了下額頭。
“傻不傻?!?/p>
“你當是為了誰!”
“嗯~為了為夫?!?/p>
“誰是你夫人,別亂叫?!?/p>
“你啊?!?/p>
“你說是就是啊?!?/p>
“哇,不講道理的。那不是?哎哎疼,別掐別掐……”
天界。
納蘭是被鐵門吱呀開合的聲音吵醒的。
“殿下,殿下!您醒了?!”
耳邊的聲音像是由遠及近,昏迷許久眼睛還不適應周圍的光線,但腐敗刺鼻的霉味十分熟悉。
看來他還在牢獄當中。
“您終于醒了,我去叫人!”
“等等……”
叫住那個過分亢奮的娃娃臉衛兵,納蘭撐著身下的軟墊坐起來。
視野里的畫面越發清晰,牢房還是那個牢房,但看上去環境好了許多。
軟墊、暖爐、薄衾……
納蘭打眼便知,這些小東西并非上等材料,定然不是皇宮用品,怕是這些衛兵從家中帶來的。
“與我說說情況?!?/p>
“殿下,您昏迷了兩天兩夜,可把大家著急壞了?!?/p>
那士兵的眼里,是真心實意的擔心,但納蘭看著他,卻忽然眉頭一皺:“最初看守我的那個士兵呢?!?/p>
娃娃臉士兵表情凝固了一瞬:“殿下,他很好……”
“說實話?!?/p>
“……以謀殺少主的罪名被逮捕起來了,今早,已經行刑?!闭f著,士兵的眼里蓄起兩汪淚水。
納蘭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這不是殿下您的錯!”士兵從懷里掏出一枚劍穗,微微顫抖著遞給納蘭,“三兒臨走前說,謝謝您的救命之恩,還有對不起?!?/p>
默默接過劍穗,納蘭死死握緊拳頭。
半晌,他吐了口濁氣:“父王不在宮中?!?/p>
不是問句,是肯定。
“殿下是如何得知?!笔勘读艘幌?,“陛下昨日率兵去征討南面森林的妖獸了?!?/p>
“咳咳……”
納蘭忽然用力咳嗽了幾聲,攤開捂住口的手心,是黑紅的血。
和煞白的臉色對比異常鮮明。
“殿下!殿下,我去找醫師……”
納蘭一把抓住士兵的手臂。
“殿下,您讓我去吧?!笔勘鴰缀跻蕹鰜?。
“若是,若是陛下在宮中,你們怎么敢拿這些東西來……”納蘭的聲音都開始虛浮,卻依舊牢牢地抓著士兵。
他指的是軟墊等物。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不用叫醫師?!贝驍嘈l兵,納蘭一笑,一張豐神俊朗的臉如今除了憔悴別無他物,嘴唇慘白不見一丁點血色,“我自己的身體,我有數?!?/p>
菜里的毒,毒性強烈,不死已是萬幸。
再加上,與白虎解除了契約。
如今他的實力,恐怕只有以前的三成。
父王,您真是好狠。
“那,殿下,我去給您拿些吃食,都是自家做的,您可安心吃?!?/p>
見納蘭堅決,衛兵也不好堅持,只能換個角度規勸納蘭吃些東西。
原本還擔心納蘭不愿意吃,沒想到他輕輕點了點頭:“剛好,我有些餓了,勞煩你了?!?/p>
“不勞煩不勞煩,能為殿下做點事情,是我畢生的榮幸?!?/p>
說罷,士兵便急匆匆地離開了牢房,他得去快點告訴其他人少主醒了這個好消息。
七八分鐘后。
帶著飯盒,領著醫師回到牢房的士兵,面對著空蕩蕩的牢房,愣在了原地。
“這……”
醫師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便被反應過來的士兵一掌劈暈。
以殿下的實力,從這牢房中離開,恐怕輕而易舉。
而一直沒有這么做,大概只是,還抱有希望吧。
現在,最后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唉,殿下。
您可一定要安好啊。
沈柯是在昏迷三天后蘇醒的。
這三天里,以卡其主任為首的教師團體,為了將學生們的躁動控制到最小,可以說是已經竭盡全力。
夏紀帶來的風波還沒有消散,再加上和外界失聯,任何消息都得不到,學生們本就繃緊著腦袋里的弦,此時此刻更加敏感,稍微一碰就如同驚弓之鳥。
老師間的風言風語也慢慢多了起來。
不允許任何人探望院長也就算了,居然還拒絕了專業醫師的治療,這幾個主任的腦袋穿刺了嗎,要不也一起治一治好了。
面對爆發式的抗議和不滿,卡其主任的頭發掉了一把又一把。
既不能和大家說明情況,又必須要把混亂壓制下來。一面作著各種預計情況的計劃,一面還要擔心院長的情況,真是無妄之災。
“主任!”
戴著滑稽帽子的老師急急忙忙沖進卡其的辦公室。
“要是壞消息就不用說了?!?/p>
卡其眼底黑黑的一圈,語氣極其不耐。用米拉的話說,表情兇惡的比平時還像個惡魔。
“院長、院長他醒了……哎,主任!”
話音還沒落,卡其的人影已經消失在座位上。
卡其從自己的辦公室沖到沈柯的休息室只用了三十秒。
休息室內除了主治的朱莉主任外,就只有日夜不歇地在休息室外守護的尚莯。
“尚大人,院長呢?!彼南吕餂]看到沈柯,卡其有點心慌。
尚莯三天三夜沒合眼,眼下沈柯終于醒了,他自然也是松下一口氣。
但他這困勁兒一上來,心情就不好。所以壓根就沒搭理卡其。
朱莉心知尚莯疲于開口回答這個問題,連忙接話道:“院長在里屋換衣服,說是要對全校發布通知,馬上就出來?!?/p>
“全校通知?”
卡其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在院長換衣服的過程中,其他幾位主任也陸陸續續趕到了。
三分鐘后,里屋的門打開了。
“院長!”
眾人齊齊望去,只見那位樣貌平平的老人從里屋緩緩走出,雖然面色仍有蒼白,但目光銳利,顯然對目前的情況心里有譜。
“嗯,讓你們擔心了?!?/p>
沈柯微微點頭,目光掃過欣喜的眾人,尤其在最前面站著的尚莯、朱莉和卡其三人身上停頓了一下。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卡其就宛如放下了千斤重擔,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朱莉不由調笑道:“這下卡其主任能好好睡上一覺了?!?/p>
“尚大人和朱莉主任才是?!笨ㄆ淠母乙粋€人居功。
大家氣氛輕松地互捧了一波,然后焦點又被拉回到目前的情況上。
“院長,我們接下來是不是可以取消戒備模式了,聯系不到外界,老師和孩子們都很焦慮啊?!?/p>
眾人目光落在沈柯身上,這位相貌平平身材精瘦的老人,完全是他們的主心骨。
“不可以?!鄙蚩聸]有任何猶豫地道,然后沒等任何人說話,他面上的溫和盡數收斂,“現在馬上前往議事廳,即刻開啟全校直播?!?/p>
說罷,他徑直離開休息室,大步走向議事廳的方向。
眾人面面相覷,縱使心懷疑問,也只能跟隨而上。
全校直播開啟的時候,是下午兩點三十二分。
是的,這是上課時間。
進入一級戒備狀態后,別說學生們根本上不進去課,連老師都是心煩意亂的。
今天一過,就是第三天了。
無數猜測在論壇上擴散,刪都刪不完。
有說皇室要來端了整個學院的,有說院長沈柯要謀反的,甚至還有說沈柯已經死了的。
一年級倒是因為大多是年齡比較大、有十足歷練的成年人,而顯得沉穩許多。
高一點的年級波動更甚。
夏紀和納蘭走后,他們的班級被交由米拉暫時代理。
這堂剛好是暗器課。
學生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了當年夏紀和納蘭教他們的時候,情緒比較低落。
米拉講著講著,一回頭發現所有學生都低垂著腦袋,沒有人在聽,便放下魔法筆,停止了講課。
突如其來的安靜讓大家驚醒般抬起頭。
“抱歉老師,我們接下來會好好聽的?!毖坨R班長連忙代表全班認錯表態。
米拉搖搖頭,露出笑容:“能告訴我你們在想些什么嗎?!?/p>
同學們面面相覷,又都低下頭,半晌,才有一個弱弱的女聲響起:“老師,您說,季老師真的是壞人嗎?!?/p>
似乎料到會是這樣的問題,米拉并沒有驚訝:“對你們而言她是什么樣的人,那便是什么樣的人?!?/p>
“對米拉老師呢?!?/p>
米拉頓了頓,輕聲道:“對我而言,她是我教過的最好的學生?!?/p>
臺下的學生們看著彼此,臉上都露出幾分驚訝。
“你們也是她教過的最好的學生?!泵桌UQ?,“所以由我來接我學生最好的班,不是理所當然的嗎?!?/p>
驚訝變成驚喜。
“嗯!謝謝老師!老師請繼續上課吧。我們保證不溜號了?!?/p>
米拉笑笑,重新拿起魔法筆,然而還沒寫下一行字,便被刺耳的警報聲打斷了。
又是警報?
接下來,無論是坐在教室里上課,亦或是走在街上的老師和學生,甚至是商店街的所有店主。
總之,這所學院里的所有人,都收到了同樣的投影畫面。
那畫面正中,不是沈柯還能是誰。
“皇家學院的各位,我是院長沈柯?!鄙蚩律袂閲烂C地站在畫面前,他的身后站著尚莯和眾位主任,“請大家待在你們現在所在的位置,耐心聽我把接下來的話講完?!?/p>
沈柯的出現,讓許多謠言不攻自破。
但時隔三天才作出的解釋,讓尚不知曉沈柯在鬼門關走過一遭的眾人十分不滿。
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頭的事情。
“我相信,大家都很好奇為何學院會關閉,以及這幾天我為何沒有露面。在解釋這些問題之前,以防大家對我的話產生質疑,我首先在此立誓?!睆闹辈ギ嬅嬷?,角落里幾位主任面上的錯愕可以看出,這段話是他們都不曾料想到的。
沈柯一字一頓地道:“若我接下來所言之事有半分虛假,即刻抹殺我沈柯在這世間的全部存在。請天道為證?!?/p>
以天道為證,以自身存在立誓。
這樣的誓言,本身就是最駭人聽聞的事了。
沈柯的話音剛落,攝人的威壓降臨在整個學院,掠過每一個角落。
所有人都驚恐地屏住呼吸。
天道蒞臨。
到底是什么樣的事情,居然值得沈柯發這種毒誓。
重點天道還真的蒞臨了,說明是動真格的。
此時此刻,無論是心懷不滿的,還是驚愕恐懼的,無論是圖謀不軌的,還是膽小怕事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當然不是向沈柯,而是向那至高無上的天道低頭。
而在沈柯接下來進行冗長敘述時,天道的威壓也一直存在著。就仿佛懸空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冰冷地注視著螻蟻們的一舉一動。
反觀真正立誓的沈柯,臉上的表情居然是最輕松的。
“院長到底想說什么,我怎么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朱莉,你是看著院長醒的,他有和你說起過什么嗎?!?/p>
“沒有?!?/p>
沒有,但是,能猜到一些。
“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很殘酷,很難以置信,但它是現實?!鄙蚩乱蛔忠活D地,聲音不大,卻每個字都無比清晰地傳到所有人耳中,“三界大戰早在幾年前就已經打響了?!?/p>
聽到這話,沈柯身后的幾個主任很難不變了臉色。
他們當然是知道一些內情的人,但任他們如何也不敢想象,沈柯會當著全學院的面把這話說出來。
太瘋狂了,他到底想做什么。
頓了頓,沈柯接著道:“我能想象到大家現在的表情是什么樣,但很遺憾,這是真的?!?/p>
是啊,他還好好地存在著,就說明這是事實。
“更讓我覺得遺憾的是,這場戰爭,是天界挑起的。而且,從根本上,源頭上,就是天界皇室主導。所謂的鬼界引戰的說法,完全是子虛烏有!”
嘩然,大驚,失色。
這些話,連主任們都驚到了。
“院長,您在說什么……!”
主任們紛紛想湊上來切斷直播。沈柯給了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尚莯一個眼色,尚莯啪地撬開了腰間的刀,霎時間沒有人敢再動彈一下。
“我說了,今天我會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說出來?!鄙蚩戮従彽氐?。
言語中的嘆息無奈和沉重,三歲稚童都聽得出。
主任們退后,尚莯也收起刀。
“眾所周知,留在學院教學的老師們,大都是不喜官場,不愿入仕之人?;梳鹘Y束和慶典開始之間的某天,我被陛下傳喚到皇宮。原以為只是友好的洽談,沒想到陛下提出要求,讓皇家學院的全體教師,列職上銜,披甲上陣。簡單地說,就是前往一線戰場。并且,要我做好動員和強制學生們也上戰場的準備?!?/p>
如果說剛剛只是叫人難以置信,那現在就是驚怒了。
上戰場?他們聽錯了?憑什么???瘋了嗎?
老師們心里自然是一萬個不愿意。
之所以縮在學院,不就是不想當官,不想帶兵嗎。
強制上戰場是幾個意思?
“考慮到種種情況,我當場拒絕了。然后我便被關押了起來?!鄙蚩麻]上眼,“陛下是想除掉我。所幸行刑當天,我拼死逃脫,卻也身受重傷,幾近昏厥。是尚莯大人及時趕到,才救下了我。我只來得及囑咐一句,將學院徹底關閉,便昏迷過去,直到幾分鐘前才醒來?!?/p>
不是吧……
對官場、皇室和上流社會抱有美好期待的學生們嚇得臉都白了。
但他們沒人敢提出質疑。
因為說完這些話,沈柯還好好地存在著。
“醒醒吧孩子們?!鄙蚩碌哪樕细‖F了一絲憐憫,“這個世界上,顛倒黑白的事還少嗎。我這還有些資料想給大家看?!?/p>
接著,沈柯拿出了一個記錄石。
里面存儲著長達一個半小時的視頻。
視頻的內容包括天界入侵鬼界的畫面,大戰最前線的慘烈場景,以及,死士的“制作過程”。
是的,在看完令人頭皮發麻、手腳冰涼的戰場后,在看完橫尸遍野、暗無天日、血色彌漫的畫面后,沈柯毫無仁慈地又揭露了一個謊言。
他將死士的真相告訴了所有人。
如果說,挑起戰爭、妄圖逼迫民眾上前線只能說明這個皇室野心勃勃、自私任性、令人失望,那么制作死士,就真的是不把人當人看了。
沒有人性,喪心病狂!
當這種發現和深深烙印在大家靈魂里,對于天界對于皇室的敬愛發生碰撞,人會在一瞬間茫然。
沈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不消看他也知道,這些真相會給大家帶來多大的沖擊。
無數學生在看到視頻里原本和樂美好的村莊一夜變成人間地獄后痛哭出聲。沈柯帶給他們的真相,就仿佛在否定他們之前的人生。
還談什么信仰,談什么夢想?
“在這里我需要向大家道歉?!绷艚o眾人足夠思考的,長久的沉默后,沈柯開口便是認錯,“這些事實,我不是第一天知道。搜集這些證據,確定這個真相,包括糾結到底要不要,應該在什么時候,以一種什么樣的方式來揭示這些,都讓我非常痛苦。我是個懦弱的人,聲名利祿我早已經看淡,力量和實力我完全不在乎,甚至包括人格、尊嚴、情感、道義,這些我統統都可以拋棄。但即便如此,我也有絕對不想失去的東西。而揭示這些真相,也許會讓我失去它們,所以我退縮了?!?/p>
揩揩眼角,沈柯無奈地笑了。
“可惜現在我發現,退縮毫無用處。除了斗爭,沒有任何人有權利有能力有義務,讓我想保護的東西安然無恙。亂世的隱匿與超然是不存在的。奢望從別人的施舍里茍且偷生的人,才是懦夫?!?/p>
整個學院,陷入死一般的沉靜,除了回響在每個角落的直播里沈柯的話語,沒有任何其他的動靜。
在教室里的學生們紅著眼眶,老師們死死攥緊手中的教案,臥病在家的人堅持著爬起來,孩子們呆呆地坐在堆起的積木前,老人們一下下撫摸著懷里的貓咪。
“我無意煽動大家做什么,每個人看重的東西不同,牽絆不同。我只是希望,大家不要去否定真相。排斥和抨擊毫無用處,重點是如何應對?!鳖D了頓,沈柯深吸一口氣,接著道,“我個人做出的決定,是即日起站在反天界組織之列。所以我宣布,天界皇家學院的一切活動即刻停滯,直到和平在世界的每個角落存在之前,世界上不會再有皇家學院這一組織的存在?,F在的皇家學院,將即刻轉化為‘反天界聯盟’!”
嘩然!驚愕!不知所措!
所有人都蒙了。
他們憤恨,痛苦,絕望,卻也幾乎沒有想過反叛??!
“我當然希望所有人都和我的想法一樣,但我不會左右大家的決定,畢竟我無親無故,不受世俗牽絆,你們卻不同?!鄙蚩潞仙涎?,輕輕道,“所以做出依然順從天界決定的人,我不會譴責你們。做出反叛決定的人,我敬佩你們。此時此刻也沒有什么院長老師與學生的等級地位之分了,我們都是受戰火壓迫和欺騙的普通人,所以請大家遵從本心,不必聽從其他人的說法,做出最能夠說服自己的決定。今晚24點,請所有決定離開學院的人,拿好你們的行李,在學院門口集合,將由我親自送你們離開?!?/p>
“哦對了,還有一點,或許應該同大家說明?!痹鞠胍Y束直播的沈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道,“所謂天命之人的概念,是真實的。四大神獸,對應著四位天命之人。集齊四位天命之人,便可以阻止三界大戰,這個傳說也是真實的。但據我所知,四位天命之人,天魔鬼人四界各一。如今所公開的天命之人身份,絕大部分都是假的?!?/p>
“……絕大部分?”尚莯挑挑眉,在一旁發問。
沈柯說這些話的時候,尚莯始終是沒有什么情感波動的。
畢竟沈柯所說的大部分事情,他其實早就清楚。
但關于天命之人,他就不甚了解了。
“是的?!?/p>
沈柯抬眼,似乎在感受什么一樣盯著天花板,忽然,來自天道的威壓強上了些許,連尚莯都抵抗不住地悶哼一聲,更別提已經有些抵抗不住的主任們。不過沈柯卻毫無反應。
尚莯一邊生扛著這份威壓,一面震驚地看著沈柯。
落在他們身上的不過是一些余威,而沈柯卻是實實在在承受著最主要的那一部分威壓,但他卻仿佛微風拂面一樣什么反應都沒有?
他有這種可怕的實力,怎么可能輕易讓皇室控制住。
難不成,之前那一遭,他是故意的?只是少說了最關鍵的部分,所以也不算是說謊,天道也不會判罰他。
這么說,連自己也被算計進去了?
這個老頭,簡直瘋狂。假如那時候自己沒有救他,他就真的死在了荊的刀下。
只是為了要一個反叛的契機,這個人就可以狠心到如此。
當真……
想通其中一些關節,尚莯臉上反而閃過一絲輕松。
當真跟著這樣一個人叛變,大概也就不需要擔心什么了。
“大家不必擔心,這是來自天道的警告,不是針對你們的,而是針對我。因為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有一部分觸及了天道機密。但我偏要說?!鄙蚩履抗馊缇?,“荊那老兒都可以說,我為何不行。如果要懲罰,請你一視同仁,直接也磨滅他的存在?!?/p>
威壓持續了半晌,才慢慢減弱。
眾人簡直驚了。威脅天道,虧沈柯干得出來!
他們當然不知道,這不是天道第一次被威脅了。想起來簡直讓人同情得想哭。
嗯,沈柯自然知道,天道不敢動荊,是因為荊早已被一股邪惡的力量侵染,已經不能算是被這個世界法則約束的生物了。但他就是要這么說,反正已經皮了,那就皮到底??倸w天道也不敢動他。
天道:已經有了兩個惹不起的祖宗。好氣但還是要保持微笑。
“之前我們學院的風云人物,如今大家都避而不談的那個名字,原名夏紀的季夏老師,是天命之人青龍沒錯。而荊并非天命之人,但他所契約的寵物,的確是神獸白虎。神獸白虎真正的主人,那位真正的天命之人,是常年被他的父親打壓,為了道義和親情,掩蓋自己光芒,卻依舊被奪去一切的,我們敬愛的少主納蘭殿下。至于朱雀和玄武,我不能說他們的身份,但絕非被皇室公開的二人?!?/p>
靠著應急燈勉強點亮的皇家學院,仿佛陷入極晝,已經持續一周這樣仿佛永遠處在黑夜的日子,而且不出所料的話,這樣的生活還會持續下去——當然,是對那些選擇留在學院的學生來說。
沈柯在直播當中所說的話,每一句都是一枚平地驚雷,炸的人發蒙。
放在平時無論哪一件都好像信口胡謅一樣的事,卻偏偏是在天道見證下說出來的。容不得半點質疑。
整個皇家學院都陷入一種陰沉的氣氛里。
說起來好笑,很多學生下定決心留在學院反水天界,都是在沈柯說出有關納蘭這些年的經過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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