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插翅難飛

宮外的街頭巷尾，到處都是喝得意亂神迷之人，他們載歌載舞，比肩接踵。

辰星一行人穿梭在人群中，眼神警惕地四下掃視著。

朝央門遙遙在望，追兵未至，辰星心中暗暗舒了口氣，暗道莫非自己真的看錯了落稷？

心念方至，卻見前方厚重的城門已在緩緩閉合。

辰星呼吸猛然一窒，身后隨即響起了雄渾的腳步聲，腳步聲整齊劃一，連地面也為之震顫。

“他們在前面！圍上去！捉住他們！”

呼喝聲隨之傳來，披堅執銳的軍士們，粗暴地將民眾們推開，圍了上來。

北衛公果然不可信！

雖然印證了心中猜想，可辰星絕無半分喜悅，一顆心迅速提了起來。

辰月看著環環合圍的守軍，也明白落稷已做出了抉擇，心喪欲死，神色哀絕，她所無比信賴的丈夫，終究還是辜負了她。

“拿下！”

一聲令下，守軍逼了上來。

星組中，有數十人越眾而出，迎上前去，與鐵桶般的北衛守軍戰在一處。

一時間刀光劍影，兔起鶻落，雙方戰得難舍難分。

星組十數人與幾倍于己的敵軍頑強抵抗，初時，尚且能憑借默契的配合與不俗的身手，不落下風。

但隨著更多訓練有素的守軍馳援而至，眨眼間合擊陣型已成。

星組這邊終究雙拳難敵四手，在人數上落了下風。

而辰星及星組其余人手礙于辰月的安危，卻不敢貿然馳援。

星組的十數人瞬間便淹沒在了如潮水般涌來的守軍之中。

鮮血伴隨著慘叫，從守軍的合圍中漾出。

他們到死，也未退縮半分。

辰星怒火攻心，目眥欲裂。

“住手！我看誰敢再欺近一步！”

辰星暴喝一聲，染月在手，月光清亮，抵在了落離的項間。

最終，他還是不得不做出最艱難的抉擇。

突然的變故，嚇得落離不知所措，為何只是出城練劍，卻變成了這般狀況。

“快快退下！師父只是要帶我去城外練劍，你們不得無禮！”

落離氣憤大喊，他無法容忍這些人手持兵刃對著自己的師父。

“是小公子！”

守軍認出了落離，驚聲呼喊：“小公子快遠離那人，那人危險！他是勾結魔族的叛賊！”

落離聽他這般講，越發惱怒，稚嫩的聲音中傳出無盡的怒火：“你胡說！我師父是行俠仗義，光明磊落的大英雄！你再對我師父出言不遜，我叫王兄打你板子！叫你屁股開花！”

那守軍看他不聽勸，束手無策，對著手下道：“快去告知主公，小公子被賊人俘獲，挾為人質，請他速來！”

辰星挾持著落離緩步后退，示意手下拉著木然的辰月向朝央門退去。

守軍的合圍，隨著他們的后退緩緩移動，沒有絲毫松懈。

＊＊＊＊＊＊

北衛公來到了殿中，發現滿殿的人都已散去，他癱坐在王座之上，撕下一片衣擺，包扎著腿上的傷口，那傷口深可及骨，翻卷的皮肉一時卻是難以愈合。

一夜未竟，卻已發生了太多的事，死了十年的父親突然出現，落家流落北地的原因，寰落兩家的恩怨，六族奪魄的真相，修羅之血的奧秘，魔族所圖的陰謀......

這一切的一切，在他心里翻來覆去，左沖右突，撞的他腦中一片轟鳴。

他不知道今后該如何自處，是做一個繼承前人恩恩怨怨的復仇者？

還是平息此事之后，做一個庸庸碌碌的北衛公？

亦或干脆選擇不顧一切，逃離此地，找個地方隱姓埋名，將這世間的紛紛擾擾，爭斗與喧囂拋諸腦后？

想到此處，他竟有些不甘心，今日與父親在酒窖中所說的話，他承認自己有撒潑打滾的賭氣成分。

這么多年過去了，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此刻一切歸于平靜，他開始審視自己的內心。

真如自己所說的，只希望守著辰月和未出世的孩子，組建一個平凡的家庭，去過平平淡淡的安穩日子么？那么自己這些年來，在王位上苦苦煎熬的意義又是什么呢？

十年間，他有無數次的機會可以帶著落離離開這里，可他卻沒有，他把這王座視為禁臠，任何意圖染指的人，他都不會讓其活著。

難道只是為了成家之后，拋棄王位，遠走高飛？

答案是否定的。

這不是他心中所愿。

北衛公拿起了橫在幾上的濯日，心下稍安，他不由得撫摸起了扶桑木鞘上的精美紋路。

這柄神兵還在，這意味著辰星并未撞見他的隱秘，可能是因為酒醉，也可能是因為自己與父親談話的聲音并不大，不然辰星絕無可能將這等利器留在這里，否則無異于自斷穹隆山一臂。

北衛公拔劍出鞘，雙手緊握，炁灌劍身。

濯日晶瑩剔透的劍身并無絲毫變化，看來確如父親所言，此劍非辰氏血脈不能駕馭。

想到此處，一股怨氣涌上心頭，穹隆山欺人太甚！他竟將這柄八荒人人覬覦的神兵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棄如敝履。

他曾幻想過，踞央、戍北、延西、懷南、臨東盡皆在握的意氣風發，也幻想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滔天權力。

他受夠了這些年來，坐在王座之上，承受的是下方文武投來的不屑眼神，那種眼神銳如尖刀，冰寒徹骨，灼面生疼。

說句發自肺腑的話，他承認父親的出現，點燃了他多年來，深埋在心底的對權力的渴望。

他想清楚了，守護愛情不過是他怯懦的借口。

自己只是怕了，怕魔族與修羅血的事情敗露，怕自己心中那名為權欲的火焰在自己尚未準備充分之時將自己燃燒殆盡。

可現在，事已至此，畏懼與退縮已經于事無補。

他決定，遵從那欲望，任憑它驅策，只要能追逐那無上的權力！將踞央城人皇的寶座，挪至自己的胯下，然后傳給他至親的弟弟——落離，讓他受天下人敬仰！

讓這中荒大地，生生世世，都姓落！

可偏偏，事與愿違。

“報！”

一名軍士闖了進來，打破了北衛公的沉思：“辰......辰家叛逆挾持了小公子，正朝朝央門外退去，屬下們不敢輕易上前奪還，還請主公速速前往！”

“什么！”

北衛公須發戟張，怒不可遏：“辰星，孤要你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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