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半載

明州江南府正宗山

當顧安實得知李延陵的氣機脈路是黃紋的時候，連他也有點驚異。當時李延陵的神闕匯氣的情況來看，其氣機脈路起碼也應在上乘玄紋，甚至地藏御紋級別。卻沒想只是聚靈黃紋？這一點連李延陵自己都想不通了。

顧安實甚至親自察探過李延陵的脈路竅穴情況，完整的一條大龍脈路，先且不說什么小竅穴的話，這大龍脈路幾乎是官道通途，與當初顧安實如今的地藏御紋級別也相差無幾了。但是四處細枝末節而通幽的曲徑都幾乎都是閉塞的，沒有氣機流轉。這就類似于有了一個上乘的主干大梁，但屋筑內飾卻幾乎是差到極點。實在是聞所未聞。

也由不得顧安實如此嘆息，因為聚靈黃紋這種天生等級限制實在太強，當初如顧安實這種“升紋”的案例也極少，難如登天，與開啟天紋脈路一說也相差無幾了。

李延陵反而相對釋然了，從小到大，他幾乎沒遇到過什么順風順水的事情，如他是劍道天賦上乘這種事也令他感覺不正常，這也讓他更加靜下心來修道進學，抄寫道經，過著靜心潛意而又十年如一日的生活。

說實話，顧安實很欣賞李延陵這種潛心淡然，他甚至覺得李延陵倘若真的入道藏派修道，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如今有很多修道之士都已然少了這種苦修靜意。

自從李延陵聚靈黃紋開啟之后，他的修道課程之中就多了一樣工作——入麒麟洞進行符將陣修煉。而這也才是道藏派修煉 真正的精髓所在。方術三大流派之中的結制禁言一直是道藏派的拿手之作。而符將就是將墨家機關術與道家符箓結合而產生的機關物種，與結制禁言中的陣法相結合，而產生的強大的圍殺之局。將這三種修真元素相結合，往往能發揮出數十倍的威力，所以即使是高出符將境界級別的正宗山弟子，也不敢輕易嘗試。

麒麟洞之中彎扭曲折，往往一個小小的機關就會啟動一處符將陣，是以沒有人帶領，一般弟子也根本不敢進去。顧安實也甚至不止一次囑咐過李延陵這麒麟洞之中別有洞天，往往一處節點就藏有一個繁雜的結界，完全與這正宗山隔開，正是因為這麒麟洞之中布滿著各種結界，接下來幾乎每次訓練都是顧安實帶著李延陵親自前往。與此同時，李延陵幾乎每夜都在刻苦讀抄《道藏》之中的符華篇與結制篇，幾乎每晚都燈火通明直至深夜。

日復一日，月復一月，轉眼之間當李延陵開始注意的時候，才發現門外已然大雪紛飛，這才發覺自己來這正宗山上已然半年有余，如此靜修已至隆冬，而今正是隆慶六年。

李延陵身著簡單的樸色劍袍，腰間佩著那柄通體烏黑的長劍，便趁著大雪漸小，走出那經書堆積成山的客房，出了門來，趁此一觀這江南正宗山的雪景。

自幼出生于南方青州，李延陵自然是很少看見雪景的，一年之只也只有隆冬這般時節才有機會得見天地蒼茫，望眼皆白的壯麗景色。踏雪而來，整個正宗山連綿不斷的山峰群巒都是銀裝素裹。這半年來，李延陵雖然常在山上跟著顧安實學藝，但是那赤須道人卻常常上山與李延陵來閑聊嘮嗑兒，整個天下時事，李延陵還是知道一些的。聽聞青州王率青州水師共計五萬，先鋒前行，蒙沖、赤龍、突冒三大艦師于東海赤尾嶼與東海紅蓮國三萬水師交戰，東海紅蓮國首戰告捷，但很快便被陸東謙率領的三萬水師扳了回來，令紅蓮國水師折損一萬五千有余，大敗回國，但是青州水師也折損將近兩萬。甚至突冒艦師都打得已然不成建制，即使如此這般，澹臺羽立還是被中楚隆慶皇帝大加嘉獎，中楚百姓，特別是渤?？さ陌傩崭菫橹駣^，整片朝野傳來的都是歌功頌德。又聽聞此次青州水師將會繼續由澹臺羽立領軍，而由陳明雍作軍師，輔以宇文復率領的明州水師，集結了足足六萬水師，準備與紅蓮水師速戰速決。

與此同時，西蜀云川鬼谷六道之中的逍遙道主秦朝云憑逍遙道整派實力，整整六名劍客弟子戰至幽州穹樓第十層與穹樓之主溫霄大戰，祭出遺失近百年的名劍顓頊，這柄劍本就是百年前的名劍第二，此次重出于世，也一鳴驚人。與溫霄手中的寒蟬劍戰了個平手，直至其連出赤霄與寒蟬兩劍，才使秦朝云敗退。

而幾乎在半個月后，這年不過三十的秦朝云便率領逍遙道六名劍客子弟于雍州之西的東晉蘭陵行宮舊址開宗立派，設立逍遙劍派。成了這半年以來整個中楚最為津津樂道的一樁江湖軼事。也有人說，這秦朝云是當今明州秦族之主秦湛的胞弟，如今修真界風頭一時無兩的便是秦朝云了。

因為其幾乎一人抗著鬼谷與秦族兩大名頭而一人崛起，如此這般人物，在這么多年之中，似乎也就只有溫霄能有如此風頭，先天劍胚與后天劍膽于一身。而這秦朝云，顯然是與溫霄走的同一種路子。

這半年以來，直至脈路開啟，李延陵日日都去那麒麟洞中去符將結界中進行生死打磨拼殺。顧安實所修的道確實與眾不同，那符將之中偶爾會有一兩只高于李延陵境界的，顧安實也全然不會半途而廢，半路出手救出李延陵。李延陵幾乎有幾次都差點死于符將之手。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李延陵才越發感覺到陸幽篁當初對他說那番話的心境，一個于生死之間磨礪出來的劍客，才算一個真正的劍客，與自己原來所想的那般完全不同。

李延陵這半年多來也漸漸沉默寡言，整天不是與劍，便是與書打交道。但是他腦子里卻是始終清醒，因為他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他抬起自己的左手，掌心之中順著紋絡有著一絲隱隱的緋金色，不易發現。這半載以來，李延陵越發覺得自己的掌心時而灼熱，緋金的色澤會變得異常濃郁。一般脈路開啟的修者身上會有一些脈路顯征，也是很正常的，李延陵也就沒有多想。

李延陵正往后山走著，卻發現路上忽然出現了一襲素衫碧衣的道姑，李延陵雖然一直都聽說這正宗山上有著一些個為數不多的女弟子，但李延陵也只是偶爾見到，如今見到這位道姑也同時出門賞雪，不由遠遠揖了一禮。

那位碧衫道姑見李延陵如此這般，也不禁微微一笑。

只見其大大方方地人遠處緩步走了過來，或許是李延陵是少數幾個住在正宗山上而又不著道袍的男子，這碧衫道姑似乎也很有興趣，便走了過來道：“小道沈碧漁，敢問公子是不是如今在顧安實門下習劍的李延陵？”

李延陵愣了一下，難問自己如今在這顧安實門下學習劍道此事已經傳遍正宗山了嗎？什么？這人叫什么名字？沈碧漁！這不是與顧安實齊名于正宗山的那位于麒麟洞中升紋的少女道姑？

李延陵聞此才抬頭看了一眼，才發現這碧衫道姑竟然果真有著沉魚落雁之貌，眉若黛山，膚如凝脂，一雙明眸如山泉般清澈。李延陵畢竟在這正宗山上修身養性了足足半載，多多少少還是去了一些浮躁。臉上倒沒有顯露出什么些許異色。

“是的，正是在下?！?/p>

“陳公子自山下來？”

一句就問得顧安實更加虛頭八腦了，他既然非這正宗山本派弟子，自然是從正宗山下而來。

“難道你沒下過山？”李延陵幾乎下意識地就問了出來。

那沈碧漁眉眼靈動一轉，似乎早就在等著李延陵這句話：“李公子，聽那些師姐師兄說，那山下有著許許多多有趣的事物，聽說有那金碧輝煌的宮殿，身著無數貴重玉飾的公主王后？還有那各種熱鬧的街坊市集？甚至還有蜃樓海市之船？”

這沈碧漁實在有些熱情得讓李延陵有些難以招架，敢情眼前這個年紀與自己相仿的少女竟然從小到大都沒下過這正宗山？而對這山下又有著無窮無盡的興趣？這令李延陵感覺有些匪夷所思。

“你所說的大致沒錯，但是你所說的，其中也有一半我沒怎么見過。你似乎沒下過山？為何？”

說到此處，這沈碧漁便整個人都氣蔫了下來：“掌教李師兄不讓我下山，說我年紀還不夠，不能下山，山下有很多洪水猛獸?！?/p>

聽了這話，連李延陵都不禁氣笑了，就以這沈碧漁這一身修為，山下已然有大多數人都不是她的對手了，可是這少女道姑雖然看似與豆蔻少女無異，心智卻仍是不足，顯然與其從未下過山有關。但令李延陵好奇的是，這正宗山上仍有上千的弟子，假設這沈碧漁與這些弟子日常相處，再如何不濟也不至于如此這般心智不堪，連洪水猛獸這等都信，實在是怪人怪事。

而且，她剛才叫是的掌教李師兄！難不成這少女道姑竟是與那李曦和一個輩份？李延陵一念及此，不由更加好奇了。

“你的師兄是當今掌教李曦和？”

“是啊，李師兄和我都是前一任掌教滄臺道人親傳弟子?！?/p>

李延陵只感覺今天真的是撞鬼了，又仔細瞧了一眼這沈碧漁，竟是有些不敢相信，如今那李曦和少說也有花甲之年，而眼前這少女看起來才不過年方二八。竟然出此同一個師父？這如何讓人相信。但據李延陵所知，前一任道藏派掌教確實是滄臺道人，以這少女心智，顯然是不可能說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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