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問世間，情為何物

“吼——?。?！”

喪尸小迪的咆哮撕裂了濃煙彌漫的教室，那聲音不再屬于那個會偷偷戳他、會在考試前塞小抄的活潑女孩，只剩下純粹的、對血肉的饑渴。

她渾濁的紫黑色眼球死死鎖定了一個癱軟在地、嚇得失聲的女生，嘴角流淌的黑涎滴落在翻倒的課桌上，發出“嗤嗤”的腐蝕輕響。

“不！小迪！不要！”被鎖定的女生發出絕望的哭嚎，手腳并用地向后蹭去，卻撞在了翻倒的桌椅堆里，退無可退。

時間仿佛被拉長。

劉博的呼吸在冰冷的頭盔內變得異常沉重。目鏡的HUD上，喪尸小迪的身影被高亮鎖定，旁邊跳動著紅色的“威脅”標識。他的手指搭在“毒蝎”電磁步槍冰冷的扳機上，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外骨骼裝甲的嗡鳴聲似乎消失了，耳邊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沖上頭頂的轟鳴。

那是小迪。

那個總是笑嘻嘻，會在他走神時偷偷戳他，會在考試前塞給他小抄的女孩。

那個前世他沒能救下，這一世……依舊在劫難逃的女孩。

一股巨大的、窒息般的低落和自責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重生歸來，手握萬界資源，提前筑起堡壘……卻依舊無法在病毒爆發的第一刻，救下身邊最親近的朋友之一？

這種無力感，比面對千軍萬馬的喪尸更讓他感到絕望和痛苦。他握著槍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劉博??！”晨曦帶著哭腔的尖叫如同驚雷，炸醒了他。

喪尸小迪已經高高躍起，布滿青黑色血管的雙手帶著腥風，抓向地上女孩的咽喉！

沒有時間了！一絲猶豫，就是一條鮮活的生命！

“呃啊——?。?！”劉博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仿佛要將胸腔里所有的痛苦和憤怒都擠壓出來！在極致的情緒風暴中，他扣動了扳機！

滋——嗡?。?！

刺目的藍色電光，如同死神的裁決之矛，精準地、冷酷地貫穿了喪尸小迪的眉心！

噗嗤！

焦黑的孔洞瞬間出現，混雜著紫黑色的粘稠液體和破碎的組織向后噴濺。喪尸小迪前撲的勢頭戛然而止，如同斷了線的木偶，重重地摔落在距離那個女生不足半米的地方，抽搐了幾下，徹底不動了。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濃煙還在彌漫，混雜著血腥味、硝煙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腐爛氣息。

劉博保持著射擊的姿勢，身體僵硬得如同他身上的裝甲。目鏡后，他的視線死死盯著地上那具曾經無比熟悉、此刻卻猙獰扭曲的尸體。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沖上鼻腔和眼眶，視線瞬間模糊，冰冷的液體不受控制地溢出，沿著臉頰滑落，滴在冰冷的裝甲護頸上。外骨骼的嗡鳴聲重新清晰起來，卻像是沉重的哀樂。

他殺死了小迪。

第二次。

“小迪……嗚……”被救的女生終于崩潰，放聲大哭。周圍幾個女生也捂著嘴，壓抑地啜泣起來。男生們則臉色慘白，看著地上的尸體，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難以置信。

“博哥……”柳輝輝的聲音帶著哭腔，胖臉上全是淚水和鼻涕，他縮在藍色力場護罩的邊緣，身體抖得像篩糠。

“都別愣著??！”劉博猛地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涌的情緒，聲音通過外骨骼擴音器傳出，帶著金屬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決斷，瞬間壓過了哭聲和嘶吼?！跋牖蠲?，就聽我的！現在??！”

他如同冰冷的戰爭機器，迅速下達指令：

“王強！李雷！”

“在！”

“把門口那張講臺和那些翻倒的金屬課桌拖過來！堵住教室門！快??！”

“是！”

“張薇！陳靜！”

“你們負責照顧受傷的同學！用急救包！把窗簾撕了當繃帶！動作快！”

“明白！”

“其他人！把能移動的重物！書架！實驗臺！都堆到窗戶下面！快??！別讓外面的東西再跳進來！”

劉博的指令清晰、快速，帶著一種在絕境中強行凝聚的秩序力量。

他那身冰冷的外骨骼和剛剛果斷射殺喪尸小迪的舉動，無形中成了混亂中唯一的燈塔。求生的本能壓過了恐懼，被點到名的同學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行動起來。

王強和李雷咬著牙，合力將沉重的金屬講臺推向被撞壞的教室門。其他人也七手八腳地搬動桌椅、書架，在窗戶下方壘起一道臨時的障礙物。張薇和陳靜則強忍著惡心和恐懼，用從急救包里找到的止血繃帶以及撕下來的窗簾布為門口那幾個被喪尸撲倒、受了傷但未被感染的男生包扎。

“輝輝！盯著門口！有東西撞門就喊！”劉博命令道，同時他自己則端著槍，警惕地掃視著煙霧漸散的教室內部，尤其是那些角落和通風口。晨曦也握緊了激光手槍，守在他身側，臉色蒼白但眼神堅定。

外面的嘶吼聲、慘叫聲、爆炸聲依舊此起彼伏，如同地獄的背景音。但小小的教室內，在劉博的強令和組織下，暫時形成了一個搖搖欲墜卻秩序井然的安全孤島。

暫時安全了。

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一絲，壓抑的氣氛卻更加沉重。所有人都沉默著，埋頭做著手上的事，只有沉重的喘息和受傷者的**?？諝庵袕浡鴿庵氐难任逗捅瘋?。

劉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到了教室中央，小迪那冰冷的尸體上。那個總是充滿活力的身影，如今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臉上還殘留著扭曲的痛苦和瘋狂。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動了。

是趙陽。

一個平時沉默寡言、家境貧寒的孤兒。他和小迪的關系，是班級里公開的秘密。兩人青梅竹馬，一起在孤兒院長大，感情深厚卻從未點破。小迪的活潑開朗，很大程度上是為了掩飾趙陽的內向和自卑。趙陽看向小迪的眼神，永遠帶著旁人難以察覺的溫柔和守護。

此刻的趙陽，臉上沒有任何血色，眼神空洞得嚇人。他沒有哭，沒有喊，只是直勾勾地看著小迪的尸體，一步步地、踉蹌地走了過去。仿佛周圍的一切喧囂和危險都與他無關。

“趙陽！回來！危險！”張薇驚呼。

“陽子！別過去！”王強也吼道。

但趙陽充耳不聞。他走到小迪的尸體旁，緩緩地、僵硬地蹲了下來。他伸出顫抖的手，似乎想碰觸小迪的臉頰，卻在半空中停住。

他看著小迪那渾濁的眼睛、撕裂的嘴角、皮膚下蠕動的青黑色血管……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深入骨髓的絕望和心碎。

前世……他也是這樣。

在混亂中，他沒能第一時間拉住小迪，眼睜睜看著她被喪尸撲倒感染。然后，在劉博組織大家突圍，暫時擊退一波喪尸的空隙，他也像現在這樣，默默地走到奄奄一息、即將徹底尸變的小迪身邊，抱住了她……

“趙陽！快過來！那邊不安全！”劉博的心猛地揪緊，他預感到要發生什么，厲聲喝道。

趙陽緩緩抬起頭，看向劉博的方向。他的眼神不再是空洞，而是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平靜，帶著一種殉道者般的決絕。

他對著劉博，也像是對著所有人，露出了一個極其慘淡、卻又帶著解脫意味的微笑。那笑容里，充滿了刻骨銘心的愛戀和無盡的悲傷。

“博哥……”趙陽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見，卻清晰地穿透了混亂，“謝謝你……帶大家出去……”

說完，他不再看任何人，猛地俯下身！

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趙陽張開雙臂，用盡全身力氣，死死地抱住了地上小迪那冰冷、扭曲、散發著死亡氣息的身體！

他將頭深深埋在小迪的肩膀，仿佛要將自己融入她的骨血。

“小迪……不怕了……”他喃喃自語，聲音溫柔得如同情人間的呢喃，卻帶著令人心碎的絕望，“現在……沒人會笑話我們了……我們……一起走……”

“趙陽——?。?！”劉博目眥欲裂，嘶吼出聲，猛地向前沖去！

但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吼——?。?！”

被趙陽緊緊抱住的小迪尸體，或者說，那具尚未完全“死去”的喪尸軀殼，在感受到鮮活生命氣息的刺激下，猛地睜開了渾濁的眼睛！喉嚨里發出最后一聲兇殘的嘶吼！她猛地扭過頭，張開流淌著黑涎的嘴，狠狠地、決絕地咬向了趙陽毫無防備的脖頸！

噗嗤——！

鮮血，瞬間噴涌而出！

趙陽的身體猛地一僵，卻沒有掙扎。他的雙臂反而收得更緊，仿佛要將小迪徹底融入自己的身體。他的臉上沒有痛苦，只有一種扭曲的、近乎滿足的平靜。他的眼神越過小迪的肩膀，望向虛空，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極其微弱、極其慘淡的弧度。

仿佛在說：終于……在一起了……

趙陽凝望著小迪的眸子，看到了一種掙扎的，心碎的，不該出現在喪尸眼中的眼神。

他知道，他的舉動喚醒了她最后的一絲意識。

哪怕只是一秒，就夠了。

鮮血迅速染紅了兩人糾纏的身體，在地上蔓延開一片刺目的猩紅。小迪的啃咬動作漸漸停止，最終和趙陽一起，徹底失去了聲息。

兩人緊緊相擁著，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如同兩朵在末日風暴中同時凋零的、染血的并蒂花。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教室里，一片死寂。

只有外面地獄般的喧囂，如同為這對苦命戀人奏響的、凄厲而絕望的挽歌。

劉博僵硬地停在幾步之外，外骨骼包裹下的身體，冰冷徹骨。他看著那兩具緊緊相擁的尸體，看著那刺目的鮮血，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和憤怒如同巖漿般在他胸中翻騰、咆哮！

重生一世，他依然沒能改變摯友的命運！甚至沒能阻止這場刻骨銘心的悲劇重演！

晨曦死死捂住嘴，淚水無聲地洶涌而出。柳輝輝癱坐在地，失聲痛哭。其他同學也都紅了眼眶，或震驚，或恐懼，或悲痛欲絕。

末日，用最殘忍的方式，撕碎了所有的美好和希望。

劉博猛地轉過身，不再看那令人心碎的景象。他抬起手，狠狠抹去目鏡上的水汽，冰冷的聲音如同鋼鐵摩擦，響徹在死寂的教室：

“所有人！帶上能用的東西！準備突圍！目標——我的堡壘！不想像他們一樣死在這里的，就跟緊我??！”

他的聲音里，再無半分動搖，只剩下燃燒的怒火和冰冷的殺意。

目標，活下去！然后，向那個制造這一切地獄的瘋子教皇——蘇瑾！討還血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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