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至少這一刻，我是幸福的

林梓鶴強忍住心中的恐懼，故作鎮靜地觀察著四周。

他發現自己應該是處于一個類似地下室這樣的地方，四周都是水泥砌成的墻壁，還有些明顯的坑坑洼洼的痕跡。仔細聽還能聽見某個角落有水滴落下來的聲音，以及他四周除了一張陳舊的床，剩下的什么也沒有。

他開始嘗試起來活動，發現雙腳是自由的，被鎖住的只有他的手。下一秒，他的目光快速鎖定在右前方的蠟燭上，那是唯一一個似乎故意往墻上安裝的木板，僅僅只是為了拿來擺放蠟燭。

然而沒等他開始行動，就聽見了不遠處傳來的腳步聲。林梓鶴的整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連呼吸都不敢多出一份力。

一個身影隨著燭光的照耀輕輕搖晃，從離他面前并不遙遠的樓道一步一步走了下來。一張面龐在樓道的陰影里讓人看不真切她的模樣，漸漸地在泛黃的火光打照下，林梓鶴逐漸看清了來人的樣子。

是夏瑜。

她正一臉平靜地看著自己，眸光幽暗，點點星火落入她的眼簾，好似黑夜中盛開的暗紅罌粟，帶著致命的毒素，一寸一寸侵蝕林梓鶴的肌膚。

他沒能控制住火氣，徑自向前撲去，帶著滿腔怒火朝夏瑜大吼。

“夏瑜你干什么!”

然而沒等他揮出去的那一拳打在來人的臉上，他就已經被鎖鏈牢牢固定在原地，再也無法向前一步。

他咬牙切齒地看著自己的拳頭就距離夏瑜只有幾厘米之差，卻心中頓時大悟。

這是絕對的安全距離。

夏瑜在不動聲色地嘲諷著他。

看他像個氣急敗壞的小丑，看他席卷一通怒火朝自己發泄卻像個打在棉花上的拳頭一般，無處可泄。

他也因此而徹底明白，就這個鎖鏈的長度距離，他根本無法夠到燭臺，想要利用火焰逃跑的計劃，讓他最好想都別想。

末了，他才緩緩聽見夏瑜一聲輕笑。

“我這不是什么都沒干嗎？”夏瑜帶著不慌不忙的語氣，幽幽地說道。

“你發什么瘋！你把我鎖起來是什么意思！”

“我沒有把你鎖起來?！毕蔫ゎD了頓，而后揚起一抹詭異的笑容，整個人都散發出病態的氣息?！拔抑皇窍胱屇阌肋h留在我身邊?！?/p>

“三年了林梓鶴。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又怎么可能再讓你離開呢？”

“你忘了嗎，很久之前你就說過”

“你說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p>

說完，夏瑜雙眸沉了下來。再度開口的聲音多了幾分冰冷。

“可是你騙了我，你沒有遵守承諾……離開我，拋棄我，背叛我……”

“可是這一切都沒有關系。我還是同以前一樣喜歡著你，這三年來，我沒有對其他人動過心。我一直都在等你，等你回到我的身邊，等你再次來拯救我?！?/p>

“不……不對，我不單單是喜歡你?！?/p>

“更多的，是我愛你啊?！?/p>

林梓鶴完全不能理解夏瑜在自顧自地說著什么。

他只知道目前自己被夏瑜囚禁起來，外面的人一定很擔心他。

他的家人，他的同學，他的朋友。

他希望這只是夏瑜的一場惡作劇，他希望夏瑜待會就會跟他說這是跟他鬧著玩的然后把手銬解開，讓他回去。于是他就會明白，這一切只是自己做的一個噩夢，夏瑜把以往的委屈發泄完了，他可以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可是他感到異常的害怕，他望著面前如此陌生的夏瑜，除了冷汗直冒，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夏瑜已經不知什么時候離開了。在他面前放著的，是一盤飯菜以及一張紙條：

林梓鶴，你要記得吃飯哦。我每天都會來看你，你放心吧，絕對沒有人會找到你。你可以永遠跟我在一起的，我愛你。

林梓鶴拿著紙條的手劇烈地顫抖，他想都沒想反手就把紙條撕碎，狠狠地把飯菜打翻。

碎落一地的紙片和躺在地面上骯臟的飯菜，像極了他們過往的感情，支離破碎又充滿絕望。

-

夏瑜用力搓了搓早已冷僵的雙手，往空中輕輕哈出一口白氣，看著白霧在眼前升起又消散的樣子，她呆呆地笑了一下。

忽然她感到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她迅速抬頭往紅綠燈路口對面看去，甚至不用拿出手機，她一眼就看到了在人山人海中四處張望的男生。

于是她高高舉起雙手，一抹喜悅在她臉上綻開。男生看到了女孩在馬路對面揮起的雙手以及臉上那充滿幸福的笑容，他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朝女孩走去。

街道上人來人往，分明擁擠而混亂，但夏瑜不知為什么，她總能在人群中一眼就認出林梓鶴。

好似周遭的一切都是灰白的，只有林梓鶴的身影五彩斑斕，聚集了世間萬千色彩，他于人海中朝自己走來，就像他用光點亮了整個世界。

這是他們過的第一個圣誕節，仔細算算他們在一起差不多半年了，雖然距離一輩子還很遙遠。但只要一起牽著手，總能走下去的吧。

夏瑜心里是如此想著。

林梓鶴走來自然地牽上了夏瑜的手，發現她的手冷得可怕，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你到底在這里站多久了，不是說了不用來的那么快的嗎，大冬天地一直在公園吹風，感冒了怎么辦?！?/p>

說著林梓鶴正打算把自己的厚外套脫下給夏瑜，對方連忙阻止了他。

“不冷不冷，我怕來太晚了人會多，就想著先過來等你也不差這一時半會?！?/p>

“你看，圣誕晚會準備要開始了，我們剛剛好呢，現在走過去還能站到最前排?！?/p>

林梓鶴看著夏瑜滿臉的期待，他無奈地嘆了嘆氣，伸出手揉了揉她的柔軟的頭發，語氣溫柔得像光碎落一地。

“你可以一直保持小孩子天真的模樣，在我這里，我會陪你慢慢成長?！?/p>

“什么？”由于晚會的音樂在這時突然響起，巨大的聲響蓋住了林梓鶴的聲音，夏瑜沒聽清楚睜大著雙眼看著他。

“沒什么?？禳c看演出啦，你不是一直很期待嗎？”

夏瑜沒多想，她繼續把目光放回舞臺上，眼睛里溢出的光芒比臺上燈光還要耀眼。

林梓鶴在一旁默默注視著女孩，心里某個地方也柔軟得一塌糊涂。

就在前幾天，夏瑜早在學校興沖沖地跑來跟林梓鶴說，圣誕節那晚中央廣場的公園會有圣誕節晚會，演出結束時可以看煙花。

他看著夏瑜的目光里像星星一般閃亮，寵溺地笑了笑便答應了她，畢竟今年圣誕節真的很巧，趕上了周六，沒有倒霉到第一年的節日就在學校里度過。

正當夏瑜隨著舞臺上的音樂也輕輕哼起之時，林梓鶴從口袋里摸了摸，確定東西還在里面，于是他開口叫了夏瑜一聲。

夏瑜轉過頭來看向他，只見林梓鶴手上拿著一個方形的精致盒子，滿臉緊張的開口，“夏瑜，圣誕節快樂。這是送你的圣誕禮物……雖然我現在買不起什么貴重的東西，也許你會嫌棄……但是等我們長大了，等我有能力了……”

“我怎么可能嫌棄！”沒等林梓鶴說完，夏瑜便一臉氣沖沖地搶過盒子，滿臉珍視地小心翼翼捧在手中。

冬日的寒風劃過夏瑜的臉頰，舞臺上絢麗奪目的燈光仿佛把她整個人鍍上一層斑斕光輝，她唇角邊泛出的笑意像暖陽一般融化了整個冬天。

輕輕打開盒子，林梓鶴別過臉不好意思地說著，“我記得上次和你逛商場看到你說好想試試這個巧克力……然后我就買了……不過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喜歡喜歡！”夏瑜一個勁地搶在他面前點頭回答，臉上那認真的表情讓林梓鶴忍不住笑了。

林梓鶴也許以為夏瑜只是為了哄自己開心，所以無論他送什么禮物夏瑜都從未有過一絲嫌棄。

好比夏瑜的第一年生日，他拿了個大盒子往里面裝了只兔子玩偶，原因是他們某一次遇上街上的娃娃機，夏瑜那一臉羨慕的表情正望著那只兔子玩偶。

只是后來夏瑜又自顧自地嘀咕道，抓娃娃很浪費錢，才默默拉走了林梓鶴。

但林梓鶴將著一切都看在眼里，因此夏瑜收到禮物的時候滿臉驚喜，她好像根本不會想到林梓鶴會把她隨意瞟過一眼的玩偶給記下了。

不過夏瑜有一點沒有說謊的是，她的確很珍視林梓鶴送的每一份禮物。

不管是小到只有一塊的巧克力，還是省著吃飯的錢給她拼命夾出來的娃娃，夏瑜都格外珍視。

她從不需要林梓鶴送什么貴重的東西，也不需要給她多么盛大的儀式。光是日常中的一些微不起眼的小細節，到最后化為意想不到的驚喜捧到她的面前，都足夠她銘記一輩子。

夏瑜在林梓鶴身邊得到了從未擁有過的愛，被人惦記，被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心尖上呵護著。于她而言，林梓鶴便是上天賜給她最好的禮物。

“林梓鶴快看！”夏瑜的一聲呼叫把林梓鶴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他順著夏瑜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一束束煙花騰空升起，在幽藍如海的天空中綻放出璀璨奪目的鮮花。

隨著煙花一次次升空，周圍人也紛紛驚呼拍手叫好，有的拿起手機拍照，有的抱著小孩指著天空微笑著說著什么，也有的情侶在煙花綻開的那刻親吻相擁。

這是夏瑜長這么大以來，第一次在這座城市看見煙花，也是她圣誕節這晚最期待的一個環節。

至少這一刻對她來說，她感到很幸福。

她看到了自己喜歡的煙花，在人聲鼎沸里身邊站著她愛的且對方也愛她的人，她手上傳來的溫度不再是冰冷的，而是滾燙的帶著暖意的。

忽然，天空上輕輕飄來一朵雪花，夏瑜抬起手，任由白雪落入她手上又化開成水。

她往林梓鶴旁邊踮腳，在他耳邊輕輕說著：“林梓鶴，你看，下雪了?！?/p>

“嗯。我看到了?！?/p>

“還有……”

“什么？”

“我喜歡你?！?/p>

“砰”的一聲，又一束煙花升起，她不用刻意去問林梓鶴有沒有聽到她說的那句話。

因為林梓鶴耳廓上不明顯的紅暈，以及被碎發遮擋的不敢直視她的眼睛，早已出賣了他。

他聽到了。

他聽到自己最喜歡的女孩鄭重其事地在他面前說喜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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