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一家三口坐車到達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到齊了，大姨把這一家三口迎接進屋，趙曼曼把手頭上帶的竄門的禮盒放下，就開始進行拜年的流程。

一大家子七嘴八舌的聊天，趙曼曼坐在其中面上雖是笑著的，心中卻是很心累，為了少說幾句話只好瞄準了桌子上的瓜子花生大橘子，讓自己的嘴閑不下來，盡量不去說話。

只是這不說話光聽著也是很難受的，什么這家長那家短，誰誰誰家的孩子去了國外，誰家換了新房子，誰家的車被追尾了…..這話題轉來轉去，無非就是圍繞著：房子、車子、孩子。

所以最后，話題就順理成章的聊到了孩子，先是從大表姐那五歲大的兒子說起，從懷上到現在的種種盤點了一個遍，看著自己的大外甥拿著一塊油乎乎的蛋糕奔過來，趙曼曼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不著痕跡的往最邊上坐了坐。

果然，下一秒這大外甥就沖到了趙曼曼表妹趙媛媛的身邊，蹭了她一身油還順便打翻了瓜子盤子?？上Я粟w媛媛今天一身的新衣服，粘上了黃油瓜子皮還有一些熱茶水。

眾人紛亂之間，趙曼曼找準機會去了一下洗手間，感受著這小小空間僅有的寧靜。

午飯的時候，眾人圍在一張桌子上天南海北的胡侃，也不知道是哪個人帶的頭，眾人又開始追憶往昔。

趙家之前并不富裕，趙家眾兄弟姐妹年輕時的日子過的也是艱苦，趙曼曼的姥姥姥爺感情并不好，卻生了這么多的子女，吵架的時候誰也不讓誰，說急眼了甚至還會動手。

再這樣的家庭環境之下，趙家這些子女，幫自己父親的和幫自己母親的就各自形成了兩派，即便現在父母死了，他們也只是維持著表面的和平，背地里面對于看不慣的人也是同其他人非議頗多。

所以這回憶往昔可就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了，很快這飯桌上就從其樂融融的氛圍轉變成了口舌之爭的大戰，為了凸顯自己的氣勢，一時之間拍桌子撂筷子的此起彼伏。

趙曼曼沒有靈魂的坐在飯桌前，抬眼看了看與自己年紀相近的表弟，之間他也是一臉無奈的默默吃著碗里的飯，顯然是對于他們這些長輩之間的爭執不感興趣。

一頓飯最終就這樣不歡而散，又有人提議飯后幾個人打打麻將，眾人剛剛掃了興如今也是強打精神附和著。趙曼曼對于這樣的事情早就已經見怪不怪，每年都是這樣，年年聚會，年年都是不歡而散，而今年只要再堅持一會會，就可以解放，趙曼曼也不用再吃一頓像中午飯一樣的晚飯了。

麻將家里只有一副，四個人圍坐一桌，兩個人觀戰，還有剩下的幾個不想玩的人就自然而然坐在沙發上嘮嗑。

說起了趙曼曼，趙媽媽又提起了之前電話里提到的相親這件事情。趙曼曼對于相親其實心中很是反感，可是這話她是斷不敢說出口的，為了避免無盡的麻煩和嘮叨，趙曼曼只好先應承了下來，想著等見到相親對象再跟他解釋一下，自己現在還不想談情說愛，最好他也沒有看上自己，兩個人趁早了斷這份撮合的緣分。

“那個小伙子姓李，是個公務員，我初六的時候給你倆約了時間，曼曼你可要好好表現啊”

“曼曼姐，到現在為止都還沒談過戀愛，想必眼光一定很高，要是看不上給我也介紹一下吧?！?/p>

接趙媽媽話的是趙媛媛，這倆孩子一向是被比較的對象，趙媛媛也是樂的去比，無論什么事情都要跟趙曼曼來個一決雌雄，為著這個趙曼曼從來不主動和趙媛媛聯系，只想離得她遠遠的。

“媛媛說什么呢，你不是有一個處的好好的男朋友了嘛，什么時候帶回來給我們看一看啊”

眼見著眾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身上，趙媛媛更是得意，開始以自己為中心點夸贊自己以及自己身邊的一切是有多么好。

趙曼曼眼見著時間差不多了，同學聚會是在下午四點，距離這里并不遠，她小聲地跟媽媽說了這件事，告訴媽媽自己可能沒有辦法和眾人吃晚飯了，因為好久沒有見面，所以要去同學聚會。

趙媽媽聽到趙曼曼這番話臉色頓時就有些不好看，她隨便找了個理由敷衍了閑聊的眾人，拉著趙曼曼去了一間小小的臥室。

“怎么今天同學聚會？”

進了臥室趙媽媽的臉色就徹底冷了下來，說的話都帶了幾分不滿。

“同學聚會的時間是找的大家都在這邊的時候，有的同學最早初五就不在這邊了?！?/p>

“現在大家都在，你自己突然就走了，你讓我的面子往哪擱？”

“我都約定好了，而且我們估計以后在聚會就更難了，我今年在家的時間也不短，以后你想來我還可以跟你一起來?！?/p>

面子面子，你的面子就那么重要，我的事情就不重要了嗎？趙曼曼心中腹誹，然而這話她終究是沒有說出口。

“就不能不去嗎？同學聚會有那么重要？有家庭聚會重要？”

趙曼曼沉默了，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她知道無論怎么說，最后的結果都是一樣的，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她媽媽會告訴她：你的需求不重要，因為各種各樣的大道理，而我對你的要求才是合情合理。

“你心里是不是只有那些非親非故的同學？外面的才是你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人！你有沒有點良心？”

趙媽媽回首坐在床上，只留趙曼曼站在那里垂著頭，似乎是個做錯了事情的小孩子，可是其實她什么都沒做。

“總之，別去同學聚會了，你也不看看外面你那些舅舅和姨姨，都看著呢！誰家的孩子表現好，誰臉上就有光，你能不能多說點話活躍一點，給媽媽掙點面子?！?/p>

“你的面子，比我都重要是嘛？”

“什么？”趙媽媽似乎是沒有想到趙曼曼會頂嘴，一時之間不確定這話是從趙曼曼口中說出來的。

“你的面子，是靠你自己掙來的，我不是你的面子，我是你的孩子，不是你爭面子的工具。我想去同學聚會是因為早就約定好了，不是讓你丟臉的理由?！?/p>

趙曼曼這段話說的并沒有攻擊性，反而有些傷感。

媽媽一直都說，她的面子就是趙曼曼，而趙曼曼知道，媽媽的面子不是她，眾親戚看的面子也不是她，是錢。

沒有錢，你的面子只是你自己死死護住的一塊遮羞布，無論路過的是哪個姨姨舅舅，想看一眼就看一眼，想笑一句就笑一句；沒有錢，那些個面子給你也不過是施舍，不是你自己本身的面子。

“趙曼曼，你是不是長大了，翅膀硬了??！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學把你撫養長大，你居然敢頂撞我！”

接下來就是趙媽媽高八度的罵人聲，直到外面的人進來了，趙媽媽的聲音不小反而更大了，她似乎是要讓所有人看看，自己養了一個多么不孝的女兒。

眾人進來詢問緣由，看著媽媽開始聲淚俱下的講述自己是多么的不容易把趙曼曼拉扯大，又說趙爸爸是多么的不爭氣，再到趙曼曼是多么的白眼狼沒良心，因為同學聚會就頂撞她，辜負了她對趙曼曼二十多年的栽培和養育，養了這么一個不孝的女兒。

趙曼曼看著此時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媽媽，心中沒什么波瀾，甚至覺得了無生趣，從來都是這樣，只要有一點不順她的心意，每人的時候打兩下踹兩腳罵兩句，有人的時候就把事情轉移到道德的高點，似乎一時之間所有對趙曼曼的付出都是不值得的，她似乎恨不得自己一開始就沒生下來趙曼曼。

眾人也開始勸趙曼曼趕緊和趙媽媽道個歉，不管怎么樣她始終是你的媽媽，你不應該惹她生氣。

趙曼曼聽不下去了，一直這樣便是對的嘛？

她轉身穿衣服出門，卻被一個舅舅拉住。

“曼曼你怎么這么不懂事了？快去和你媽媽道歉！”

趙曼曼轉過頭冷冷的看著自己的這個舅舅，舅舅似乎是沒有料到趙曼曼會有這個眼神，平時的趙曼曼見到他們總是笑呵呵的，何時出現過這種殺人般的眼神，一時之間嚇得身子一抖。不過隨即就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強裝鎮定的叫道：“趙曼曼”

此時趙媽媽也從屋里沖出來，指著趙曼曼的鼻子罵道：“趙曼曼，你今天有本事出這個門，就再也別回來，我沒你這個白眼狼的閨女?！?/p>

趙曼曼不搭理趙媽媽接下來的叫罵，緩慢的推開了舅舅的手，在其他的親戚過來之前開口對舅舅說到：“您還是管好自己的兒子吧?！?/p>

說著也不等那些親戚到近前，推開防盜門出去砰的一聲關上，頭也不回的飛快跑出了小區。直到拋出小區，過了三個街道，確定沒有人追過來，趙曼曼才停下來。

趙曼曼要干什么？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從小到大，她從來都沒有在頂撞過媽媽之后這么硬氣的不道歉，她也不知道以后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再回去了，她只知道一件事——

——她真的再也受不了這樣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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