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正處午時的日頭火熱滾燙,燒得整片街沒有陰影可容人喘息,害得趕集的小販都不愿意來,更別提有人閑逛了。
可就是有一道身影暴露在這樣能曬昏人的日頭下。
妙竹頭戴冪籬身穿薄紗藕粉色裙,小跑著趕路。她腳步輕快面帶笑容,手卻古怪地護著胸口附近,心底別說有多得意了。
在僅僅兩天的時間內,妙竹硬是在東,西兩個大區找了幾個大伢記看房,經過對比和打點詢問,得知西區的中產地區有一處四合院急出手,價格和公主預期相比很是便宜公道。
四合院周圍有衙門巡邏,最安全不過。不遠處還有集市,果蔬都是后半夜用驢車帶著露水送來的,安全實惠還方便生活起居,食用的果蔬也新鮮,她家公主值得最好的!
妙竹腳步更加輕快緊湊,她懷揣著公主給予她的大額銀票,額只想趕緊加快腳步趕上驢車回到公主身邊告訴公主這個好消息。
眼圈一花,只感覺胸口處一涼。
那瘦的像骷髏的乞兒快得像兔子,他飛似的竄了起來,雞爪似得手一把撕開妙竹貼在胸口的胳膊,就要往她胸口摸。
他幾乎干癟萎縮的胃囊已經很久沒有進過米了,全靠著喝下水道前的臟水茍延殘喘,再不進點糧食,他就會像妹妹一樣躺在寺廟里爛掉。
可他又清楚,這個世道哪有那么多好心人舍給他口糧吃?
路過的老弱病殘乞兒不去瞧,他清楚這些人哪怕是回家翻箱倒地也不會有余糧,之前偷饅頭的活路也沒了,家家戶戶都沒有多余的銀錢口糧,都攢著自己嚼用。
乞兒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搶富貴人家的隨從或者小廝,那種人口袋里還有油水,搶這種人還有死前能飽餐一頓的希望。
乞兒餓得放空的眼里闖入了一頭戴冪籬身穿藕粉色絲綢衣裳,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的姑娘,哪怕看不清她的神色也能從輕快的腳步和護在胸口的衣服看出來有藏好東西。
乞兒來不及思考,他只是意識到有可能搶到錢吃飯的想法便猛地躍起搶了妙竹。
妙竹嚇得僵住,眼淚都冒出來了,她僵著手,直愣愣地看著那個小骷髏一般的乞兒。
一道槍影猛地在妙竹眼前閃過,她耳邊響起一道刺耳的慘叫聲,妙竹瞪著眼睛看著乞兒被刺得血肉模糊的手。
那穿透乞兒手的槍尖就在她胸前,最鋒利的尖端在她胸口的布料點了個血點。
大顆大顆的血珠從乞兒掌心掉落,他像只奄奄一息的小獸,剛剛那躍起的動作和尖叫已經用光了他最后一絲力氣,他連慘叫都發不出,躺在滾燙的地上靜靜等死。
他要和妹妹,媽媽,團圓了。
那乞兒敢坐在著繁華得街道這里,也是摸清了衙門巡邏嫌麻煩懶得管理這些沒爹沒媽的崽種心理,趁機鉆了空子在這里尋食。
誰能想到正巧有衙門多管閑事呢。
妙竹腿都軟了,她打著哆嗦緩緩跪在地上還記得要護著胸口,那里裝得銀票可以買千百個妙竹,遠遠大過她的價值。
妙竹哭都不敢哭,哆嗦著抬頭看,發現那出槍的是一名差役。
他身穿朱紅色正服綁著馬尾,眉眼犀利五官硬朗,衣服下的肌肉線條十分明顯。
差役硬著五官看妙竹藏在冪籬的臉,一言不發。
妙竹因為看見差役松的一口氣一下子沒上來,腿又開始打哆嗦。
妙竹僵著臉,眼神不由自主從差役臉上下移,這一下移就看見了那還插在乞兒手上的紅纓槍,又哆哆嗦嗦移開。
她硬著頭皮干巴巴地奉承
“多謝壯士……差役大哥,真是好人,大好人哪?!?/p>
差役明顯一愣,哦了一聲,槍還插在乞兒手里沒有拔,似乎是剛想起來,他猛地抽出紅纓槍,乞兒的血像噴泉一般流得滿地都是。
妙竹哆嗦得更快了。
妙竹她年紀小進宮還沒幾年,連觀顏察色的本事都沒有,自然控制不住面部表情,驚恐和害怕藏都藏不住。
“這乞兒想唐突了姑娘的舉動已經制止了,在下還有公務在身不便多調查,這便綁了賊人回衙門為姑娘審問,如有需要望來衙門詢問。告辭?!?/p>
這差役抓起小乞兒的腳踝,就像拖著一條死狗一般抬腳就走。
妙竹癱坐在地上,血染得她裙角全是血,很是臟亂不堪。嚇出的眼淚在臉上橫流還惦記著公主的囑托之一,尋找些特殊的,有天賦的孩子。
妙竹見那乞兒竄得比兔子還快,沒見識的她斷定這符合要求,可帶回去給公主飼養把玩。
不是那個飼養把玩,不帶顏色。
“壯士且慢……”
妙竹驚恐地發現自己發出的聲音像沒斷奶的小貓一般虛弱無力,剛想再喊一聲,那男人硬是聽到了,還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呃……差役大哥,這賊人可否交于我處理,我唔,我家公子最喜歡料理這種人?!?/p>
妙竹吞下公主兩字,硬是編出來個公子。
那差役露出了解的神情,這種事他見多了都不稀罕了,甚至衙門里有專門賣死刑犯給有特殊愛好的少爺把玩的情況,全當廢物利用了。
更別說是送一個可能試圖染指好人家小姐的乞兒了。
這種螞蟻似的小乞兒在稍微冷些的晚上就能凍死一大片,他們衙門甚至有專門的人去收集尸體處理,防止污染環境,可還是多得到處亂爬。
“那我把貨送過去?現在看著是虛得像瘟雞似的,保不準還有掙扎逃跑的力氣?!?/p>
妙竹一愣,怎么還成貨了呢,她窄小的腦容量也想不了那么復雜的問題,聽到可能逃跑自然緊張得連連點頭。
妙竹雖然不聰明但也不傻,趕緊掏出自己的小錢囊買了把麻繩,不等差役開口自己就熟練得將乞兒綁了綁,送到一處醫館就和差役道了別。
差役走之前深深看妙竹的一眼,沒想到這姑娘長得水靈靈的私底下還有這種癖好,看她自然的舉動一看就是老熟手了,估摸是隨主子學的,主仆倆都不是什么好人。
進宮前是屠夫家女兒擅長綁豬的妙竹:?
她很迷惑但是不敢問。
妙竹錢囊里的錢也不多了,她愁眉苦臉地取出幾枚銅板,托醫館前的小師傅送口信給驛站里的公主。又掏出半兩碎銀蹲在一旁看大夫給小乞兒上藥包扎。
看著小乞兒骷髏一般的身體,心大如妙竹也不禁憐憫起來,她掏出幾個銅板在醫館買了來看病婦人帶來的飯。
那小乞兒一聞到飯香就精神起來了,像一條餓瘋了的狗,要不是被綁著早就跳起來搶了。他用綠的發光的眼看著那些來看病的病人,眼球又看向了妙竹買來的飯??谒挤置诓怀鰜淼淖觳煌8裳?。
雜糧混著大米,上面還趴著一根咸菜。妙竹又買了一壺熱水將飯沖開,用勺將米碾成米糊,將稠得大顆米粒舀出來。
米飯變成了米湯水,這才端給小乞兒。那小乞兒喝的極為快速和珍惜,他的眼盯另外一只碗著剩下的米,活像一條養不熟的狼。
妙竹一邊喂一邊回想,她心知是自己過于緊張的模樣吸引到了乞兒搶奪。這次算她走運,下次呢?如果搶劫她的是八尺大漢呢?如果不在衙門附近,有好心差役幫助,她還能完成公主的任務嗎?
怕不是早連帶著公主的看重葬身黃土了。
妙竹心情無比沉重,四合院如此實惠的好消息能讓她跳起來的好消息如今都激不起來她半分情緒。
那乞兒喝光營養豐富的米湯水半響,見妙竹沒有動作急了,干啞的嗓子已經許久未說一個字,他只能發出“啊啊”的聲音,試圖引起妙竹的注意。
還有那么多米呢,我還沒有吃干凈!
“別看了,你胃不好不能一下子吃飽,餓不了你的嘴?!?/p>
妙竹哪還有心情多解釋,她買來的一壺開水還有大半壺,想著等會要見公主這小乞兒一身血泥未免太傷眼睛,干脆加了點冷水給乞兒擦身。
剛擦了臉,妙竹表情就發生了明顯的變化,隨著水越來越黑,妙竹臉上的表情越發驚訝。
這小孩長著一副不似凡人的臉,為什么妙竹會這樣想?
神仙在一般人印象里長什么樣子,鶴發童顏?清風道骨?都不是。
小少年一雙眼尾自帶紅色眼線的丹鳳眼,眼皮呈現自然的大地色更顯深邃有力,睫毛根根細長分明。劍眉眉心處一粒艷得像血的觀音痣還在閃著光,只看到這里就已經能感覺到不尋常了。
小乞兒長著一張下凡渡劫的臉,自己還沒意識到。瞪圓了一雙眼角帶紅線的神仙眼左看右看,眼球都快掉人家碗里了。
妙竹暗叫不好,連忙在店里最臟的地方——小乞兒的身上抹了一手血,眼疾手快把剛洗干凈的臉糊住了。
小乞兒對于看不見食物表示強烈的抗爭意識,動作之大都扯裂了手上的傷口。
這邊如此吵鬧吸引了不少人扭頭去看,見是個乞兒又不感興趣的挪開,只有個別幾個男人多看了幾眼一看穿戴就不便宜的妙竹。
妙竹渾然不覺,她忙得滿頭是汗,還覺得不夠想多加一層泥巴。
她說不定真的抓住了公主需求的人才!公主一定會更看重她的!
醫館外街頭上,馬車緩緩在醫館面前停止,車內人一指醫館,車夫旁的丫鬟立刻機靈地跳下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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