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魔臨

時值六月，大楚，寒霜禁地外圍，冰冷的風暴充斥著整個天地，飄蕩的雪花簇成團兒，隨風起舞，若是打在人臉上，少說得疼上那么一會兒。

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卻有那么一支身著黑甲的軍隊，立于大地之上。密密麻麻的列陣在方圓千米的空地之上，一眼看去，數不清有多少人。

寒風吹打著早已凝成冰晶的森林，劃劃作響，但這些動靜，在此軍面前，卻如同在主人懷里嗷嗷狂吠的泰迪，就是不敢上。

黑甲之下，就算是直面寒風的外圍士卒們也站的筆直，全軍無一絲聲響。軍隊之中，一股連成一片的氣息在無聲的氛圍里凝成了實質，似乎僅差一個引子，就能激發出去，不動則已，一動就摧枯拉朽。

“葉將軍，時辰到了?！?/p>

說話的是一白發長眉和尚，只見其右手拿一九環丈許禪杖，泛著佛光，很是不凡。和尚身上的品紅袈裟繡著金線，勾勒出五爪金龍的模樣，龍無眼，但卻十分的靈動，若點盯，好似就能翱翔九天。

能在大楚這個抑制佛教的國家里還能有如此穿著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大楚上京天龍寺方丈道空，傳聞他只差一步，即可證得阿羅漢果位，成為佛陀。

道空踩在草地，略微恭敬的朝著身旁的白袍將軍繼續道。

“據聽天司所測，魔主，將于一刻后降臨，將軍，請調動軍勢，助阿修蘿一臂之力?！?/p>

大風漸熄，空中飛舞的雪花如瀑，不斷的落下，短短的時間內就積攢了數寸，按理說這萬人早就該被這降雪給埋了，然而大軍早有準備。

只見行伍里有光芒不斷升起，勾勒出奇異的陣法，將落雪阻攔在外。圍著軍隊，黑白分明，數寸的積雪里面，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蠕動，白濁不堪。

前方，萬物無聲，莫名的氣息壓迫過來，厚重，壓抑，這個環境，就算是武道七重的化境宗師待久了，估計也會道心破碎，化身魔頭。

葉凝云的千羽袍不再起舞，身下的踏雪墨騅喘著粗氣，四蹄來回的踏動。皺著眉頭，右手輕輕撫摸著愛駒的鬃毛，葉凝云視線落在前方，雖然是空蕩蕩的一片死寂，但他卻能感覺到它的接近。

葉凝云的耳邊，若有若無的低語開始出現，這是武者入魔的征兆。作為武道八品宗師，連葉凝云都如此了，更何況身后那些堪堪三品的明勁武者們，練力未化氣的他們只能通過葉凝云動用內氣激發軍勢，才可螻蟻噬象。

“此戰過后，阿修蘿會怎樣？”身后開始有士卒倒下，葉凝云問了問題。

“自當得大功德，化為八部天龍，獲大自在，入我無上佛國?！痹捈按颂?，道空雙手合十，長長的白睫毛自然垂下，卻掩蓋不了他瞳孔里的期寄，看起來那佛國似乎真的是道空的畢生追求。

道空身邊，阿修蘿聽到了自己的名字，粉唇張了張，體內的熱氣由口中流出，瞬間液化，變為一股白霧。

小手捂住嘴唇，冰冷的掌心接觸臉頰，瞬間凍得透透的，小孩不耐凍，身體的本能反應讓阿修蘿的雙瞳泛起水花，卻不會落下。

“阿修蘿！”

看到了阿修蘿的小動作，道空警告了一下。阿修蘿只有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姿態進入佛國，才是最好的。

這一屆的阿修蘿終究還是差了點，想到這兒，道空狹長的雙眼瞇了瞇，似乎在跟過去的某一任阿修蘿在比較。

感受到道空語氣中的不悅，阿修蘿崩著身子，釘子似的站在哪兒，不過她那金色的雙馬尾卻輕輕抖動著。

剛才被自己的名字吸引了心神，不小心的移動了身子，積攢了很久的熱量從軀體上裹的那層僧布旁側漏，受到寒冷，阿修蘿身上的嫩肉不受控的顫抖著。

‘不要~不要看~’

阿修蘿心低似鴕鳥般躲避著。

‘我已經盡力忍耐了，是這身體自己在動’。

深藍色得眼珠子輕輕轉動，阿修蘿給自己找了個借口。氣溫變得更低了，她那露在外面的四肢凍得白生生的，軀體輕輕搖晃。

“咕咕咕~”

肚子又餓了，板著臉，阿修蘿沒有言語。

唯有身受日曬風吹雨打，歷經無數磨礪，忘卻七情六欲，才可在拯救世人后得大功德，入佛國。這是佛門說述阿修蘿的道。

佛國是否存在葉凝云不清楚，但他會盡量忍受佛門的規矩。在萬萬人生死面前，葉凝云不會擅發好心多給阿修蘿一件衣服。此事過后，或許這個衣不蔽體的少女，就能得到大自在了。

不去多看，強忍心頭的不忍，葉凝云只希望阿修蘿能成功消滅魔主，犧牲她總比讓自己手下的一萬士卒跟魔主血拼更好。

血拼這種法子，在歷史上確實有過記載。在阿修蘿這一工具沒有被這群和尚推出來之前，用人命堆是解決禁地而來的魔主的唯一方法。

犧牲上萬大楚精銳，與死去一無牽無掛的工具人都能達成相同的目的，也就只有傻子才會喊著男兒不躲女裙后，潑灑血汗為國久，然后一個一個趕著趟兒去用命把魔主給累死。

‘當然，如果只有我一人’

默念的同時，葉凝云聽到了阿修蘿肚子里傳來的聲音，將左手的銀龍長槍插在地上，從懷里掏出一塊綠色糕點，扔給了阿修蘿。

“食物！”

聞到了甜甜的香味，從不浪費食物的阿修蘿馬上伸手接住，然后意識到自己又擅自行動了，怯生生的看了一眼道空。

“大師，讓她吃飽點，好上路吧?！比~凝云沒有看到阿修蘿的小動作，一雙鷹目死死盯著前方氣機，手上輕輕用勁，銀槍滑動，槍尖隱隱指著道空，提醒道。

“阿彌陀佛”道空也不怒，默許了這一行為。

阿修蘿看了看，又看了看這個騎著大馬的男子，見沒人阻止自己，雙手捧著糕點，小心翼翼把它放在懷里，貼胸而藏。她見過寺里面的師姐，也是這么藏東西的。

待會兒打完后應該能吃上點東西，那么這塊甜甜的糕點就晚上吃了。

‘咦~怎么掉了？’

綠色的糕點沒有絲毫阻攔，從阿修蘿腿間落下，又嘗試了幾次后，見不能收納，阿修蘿將其放在手心，死死盯著它。

“來了”，在阿修蘿跟綠膏斗爭的時候，葉凝云前方，氣象突然變化。

“咔咔咔咔~”有什么東西破碎了，空無一物的虛空之中，幾道裂痕將空間切割，黑霧沿著縫隙涌出，不斷擴大著裂口，眨眼間，裂痕連成一片。

一陣碎片落下，百丈的黑色門扉出現在天地之間，黑霧也不繼續彌漫，沿著邊緣涌動，看起來是在穩定其結構。

“將軍！”瞬息之間，道空靈覺瘋狂示警，出來了。這種生命嚴重受到威脅的感覺，自修行大成之后，道空從來沒有感受到過，此次除魔要糟。不再淡定，道空提醒葉凝云出手。

“起！”

葉凝云抬起槍尖，聲若驚雷，響徹在大軍只見。壓制了許久的眾軍氣血瞬間連成一片，順著最前方的葉凝云，似要噴薄而出。

心馬合一，未接命令，踏雪墨騅驟然沖出，紅色的血氣朝著一人一馬不斷涌入，地上的積雪隨著駿馬的奔襲瞬間氣化。

“來了”葉凝云提了提韁繩，墨錐使勁一踏，躍起三丈，四蹄繼續踏動，似乎踩在了空間的實質，不斷提高著身位。直到力氣耗盡，一人一馬來到千丈高空。

驟然而下，人馬似箭，銀龍寶長槍對準下方，急速落下，銀光閃爍，好似一條銀色游龍猙獰著巨口向前沖出。

可是，龍首所向，卻無魔主的絲毫蹤影，一萬武者的氣血集中成一點，眼看就要打在空地之上。

一道漆黑的巨大身影從門扉中跨步而出，十丈身高，四蹄踏地，張開大嘴正要大吼一聲，宣告它的來臨。一道銀龍從天而降。

危機來臨，黑色巨獸偏了偏腦袋，這迅猛的一擊才沒有爆頭。但也貫穿了巨獸的身軀，把它釘在了地面。

“痛！”黑色巨獸痛苦的嘶吼著，掙扎著，天地間的風雪隨之而起。一步之外，人眼只能看到白色的一片。這風暴，比之前要狂暴了百倍千倍。

葉凝云有些遺憾，如果剛才再快一點，銀槍從口而入，隨之貫穿爆發，那么之后阿修蘿的行動，可能更加輕松一點。

巨獸掙扎的越來越激烈，彌散的黑霧與銀龍交織著，耳畔的低語越來越詭異，葉凝云卻死死咬著牙，不敢松手。

雙臂顫抖，渾身的氣力即將耗盡，連身下的踏雪烏騅都雙瞳翻白，馬舌長伸，白沫直淌，眼看就要不行了。

突然間，一道金光補充而來，圍繞著葉凝云的黑暗一下被驅散，葉凝云壓力驟減，壓榨肉體，耗盡的氣力不降反升，再次壓制住了即將奮起的黑獸。

身后，一金光丈八六臂修羅揮舞著拳頭沖殺而來，修羅尖牙紅眼，涎水流淌，面容極其恐怖。呼吸間，修羅撞上了黑色巨獸，拳拳落下，擊打著巨獸的胸口，每一拳的攻擊，都能帶走一絲黑氣。隨著黑氣的流失，巨獸也開始縮小。施展攻擊的正是阿修蘿。

修羅法身，天龍寺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法門，僅需一無情無欲之人，在無盡磨難中修行，數年則可大成。大成后可施展一刻修羅之力，超脫凡人力量，所謂禁地魔主，都不敢爭其鋒芒。

拳拳到肉，打中的卻不實體，黑獸漸漸縮小，眼看其大小不到丈許。只待數擊，就可消失于天地。此刻，阿修蘿的修羅法身即使沒有受到攻擊，也早已經布滿了碎片，但見其繼續舞動的臂膀，顯然還有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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