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劍拔弩張

“從小到大，我好像都一直在被安排著，從來沒有過過自己想要的生活?！?/p>

伊伊看著窗外，喃喃地說道。

小菠覺得現在的伊伊很像自己小時候養在家的那只叫大橘的鸚鵡，他們都被鐵籠子束縛者，眼神里沒有了一點光。

“我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工作，沒有和我愛的人在一起，沒有和親人處理好關系?；盍硕畮啄?，我竟然一無所有。我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p>

聽到這里，小菠終于忍不住了。

這個臭丫頭，很多時候真的是欠罵，特別是現在。

“你說的什么屁話啊，那站在你面前的我是什么呀？”

“別人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哦，你一無是處，我和你是好朋友，那你的意思是我也就半斤八兩唄！咱倆都是一無是處的人唄！”

脾氣火爆的小菠懟起朋友來，那也是恐怖級的。

第一次被小菠這樣對待，伊伊有些被嚇到了。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p>

伊伊急忙辯解。

“就算你是這個意思，老娘我還不同意呢！我天天加班加點地熬夜，為祖國的建設添磚加瓦，怎么就沒用了？”

伊伊被她的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只得沉默。

“哎呀，我知道?！?/p>

剛剛還憤怒不已的小菠，卻忽然間換了一副模樣，同時還不知從哪掏過來一份菠蘿。

菠蘿肉被切成了小塊，整整齊齊地碼在了透明的塑料盒子里。

“不僅僅是我，你看看你現在，是一個正兒八經的高中老師?！?/p>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嗎？你在教書育人！蠟炬成灰淚始干就說的你！往更大了說，你在培養未來的接班人，為祖國的建設做貢獻，為人類謀福利呢！”

“如果連你都沒有用，那我這個在公司里的小小會計還算什么呀？”

小菠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菠蘿，邊咀嚼，邊含糊不清地說著。

“你呀，就是太愛鉆牛角尖了！”

“而且你呢，現在遇到的事兒，在我看來再正常不過了，是你太大驚小怪了?！?/p>

伊伊嘴角上揚，露出了一個吃驚表情。

自己現在已經痛不欲生了，她居然還說正常？

伊伊知道，這也許是因為她現在經歷的痛苦，小菠并不能感同身受?？稍僭趺礃?，對別人的苦痛這樣輕描淡寫，還對受害人一通抱怨，是不是有點太不尊重了。

伊伊感到有一點不太樂意。

“你不就是想要跟薛柏在一起，然后家人反對嗎？”

不知道小菠是沒有看到伊伊的不悅，還是看到了但視而不見，仍然在繼續說下去。

“你看看以前的封建社會，再看看那些小說里邊寫的，電視里演的，你這還能算是什么新鮮題材嗎？”

“雖然不是什么新鮮戲碼，但確實很令人痛苦啊。就像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去世，也不是什么新鮮事了，那干嘛大家還得悲痛欲絕呢？”

伊伊將心中的怒火，變成了一個個的字，向小菠發射了過去。

“對啊，這世界上親人去世的多了去了，大家悲痛欲絕，不也沒絕嗎，還不是好好活著。和你有相同經歷的人也不止你一個，怎么就你熬不過來呢？”

小菠終于將心愛的菠蘿放下，一本正經地說出了這番話。

認識九載了，她們之間連紅臉都未曾有過。

可今天的談話不知怎的，卻開始劍拔弩張，火藥味十足。

伊伊有點后悔今天找她來談心了。

“你說的人倒是輕松，畢竟事沒有發生在你身上?，F在，我周圍所有的同事，所有的親戚，都很討厭我，他們看到我，就像看到廚房里的惡心的蟑螂一樣?！?/p>

一股心酸涌上心頭，伊伊的眼睛濕潤了，胸也悶得慌。

這是她第一次將自己的委屈在朋友前吐露出來，卻還是在這么個情況下。

小菠像被電擊了一般，渾身僵硬。

但很快，她便又恢復了正常。

“哎，伊伊，看來我今天真得給你說道說道了?！?/p>

“首先，咱們先來捋一捋你親戚的事?！?/p>

“你說你的親戚都很討厭你，仔細想一想，他們討厭你是因為什么呀？”

“因為我未婚懷孕啊，讓他們丟臉了呀?！?/p>

“真的是這樣嗎？”

小菠的眼神里充滿了質疑。

“伊伊，現在這個社會，沒結婚就懷孕的人多了去了，畢竟咱又不生活在古代?！?/p>

“你想想，那個小秋，不就是其中一個嗎，她的家人因為這個討厭她了？辱罵她了？要和她斷絕關系了？”

小秋本名王秋霞，和她倆都是高中同學。

小秋和她男朋友是在三年前認識的，也就是大四的那一年，男的是小秋當時實習單位的小主管。

倆人在一起后從來沒有透露過結婚的想法，可突然之間就給伊伊和小菠寄來了一張結婚請帖，這讓她們倆相當驚訝。

后來才知道，那時他們的孩子已經足足四個月了。

小秋就這么挺著個大肚子穿上了婚紗，可依然把伊伊她們感動得稀里嘩啦，伊伊從來沒有生出過指責她不要臉的想法。

不僅是她，小秋的家人也一樣。他們在婚禮上對小秋的祝福，充滿著濃濃的喜悅和愛意。

大家都打心底為他們高興。

“可我們家情況不一樣啊?！?/p>

伊伊辯解道。

“我知道你們家不一樣，不僅是我，你所有的朋友都知道?！?/p>

小菠將啤酒的易拉罐打開，“嘭”的一聲，綿密的泡沫便咕咕地涌了出來。

她仰起頭將這瓶啤酒一飲而盡。

用手擦掉殘留在嘴邊的啤酒殘液，小菠繼續開口了。

“我說句話你別生氣啊，你們那個家，”

“可真是一個封建思想大本營！”

趁著伊伊還沒來得及張口，小菠趕緊繼續說了下去。

“什么不能自由戀愛啦，什么不能未婚懷孕啦，什么交個朋友都要父母許可啦，得了吧，你出去問問，現在哪個家庭還那樣??？你就是被壓迫慣了，習慣了屈服，都忘了還可以反抗這回事了，”

酒壯慫人膽，小菠終于將多年的內心話吐露了出來。

作為朋友的她，其實本不應該對別人的家庭指手畫腳，可看著伊伊正在被這個恐怖的家庭將靈魂一點點吞沒，把她變成一個任人擺布的傀儡，她實在忍不了了。

今天就是冒著撕破臉的風險，也得把伊伊給罵一通，至于能不能醒悟就得看伊伊自己了。

聽聞這番話，伊伊變得相當生氣了。

自己心中最重要的家庭被小菠說成這樣，是個人都生氣。

但好在，她還有一絲僅存的理智。

那絲理智告訴自己，小菠這是為了她好。

但是，她也確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會在下一秒就突然爆發。

“伊伊，說句實話，我覺得你們家庭的事，你應該好好反思?！?/p>

相識這么久，小菠能知道伊伊的極限在那，語氣也明顯地緩和了下來。

“關于你親戚因為你擅自戀愛或者是因為你未婚懷孕這件事而討厭你，甚至辱罵你，我覺得按正常人的想法，絕不可能?！?/p>

“可能有一些別的原因?！?/p>

“再說了，你未婚懷孕關他們什么事呀？他們自己沒有孩子，沒有家庭呀？你又不是他們的女兒，他們一整天吃飽了沒事干閑得蛋疼，非得這么死乞白賴地貼上來替你害臊??？這么閑咋不去拯救地球呢？”

水希聽到這句話肯定不樂意。因為她不僅要拯救地球，而且還相當忙碌。

被這么說一通之后，伊伊一時之間，心中竟有了一絲絲的動搖。

心中的銅墻鐵壁，仿佛開了一扇窗，有光透過那扇窗照了進來，刺得她睜不開眼。

見伊伊的情緒有所緩和，小菠松了一口氣。

自己也不能繼續在這個紅線蹦跶了。

“好，先不說你的家庭了，咋們再說一說你的同事?！?/p>

走神的伊伊，思路又被這句話拽了回來。

“你覺得這件事他們是從何得知的？”

“是校長。我跟他請假告訴了懷孕的事，但我不知道我相親的事他們是從何得知的?！?/p>

“包括你那個舍友，化學老師？”

“嗯?！?/p>

是伊伊一貫的風格，將守口如瓶貫徹得很到位。

“那么，首先你需要做的，是揪出這個傳謠言的人，把他，你懂的?！?/p>

“可我都認不全學校的老師。。?！?/p>

“一點點捋呀。想一想，你都在哪相過親，這期間有沒有碰到過什么人，有沒有不同尋常的地方。還有，知道你常去白晝市的人都有誰，你就把老師名單拉出來一個個比對?！?/p>

這可是個浩大的工程。

“我還是想再確認一下，你就確定知道你懷孕的事，除了校長就沒人了嗎？”

伊伊突然想起了在醫院檢查時遇到的那個模糊的身影。

“這，，不太確定?！?/p>

“那你還得再把這件事再確定一遍?！?/p>

“而且這是當務之急，你必須從源頭下手?！?/p>

“另外，還有一些話我想說?！?/p>

“你的那些同事，全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呢，還喜歡聽風就是雨??？”

“雖然說喜歡以訛傳訛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的一個不良癖好，但是想一想，他們真的全部一邊倒，就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你說過話嗎？你別因為這種垃圾而一棍子打死所有人哦?！?/p>

“還有，這件事情上，你是友方，他們是敵方。如果能找到挺你的人，不就從敵方找到友軍了嗎，剛剛的事你就好調查了?！?/p>

“退一萬步說，哪怕再不濟，你的周圍真的全是這種落井下石的人渣，沒有一個人有所謂的正義感，那你所處的這個工作環境是不是有問題呢？想一想，什么樣的地方會造就出這樣一群人？”

一語驚醒夢中人。

伊伊以前只知道怨天怨地，還沒想過這些事。

可就在這時，腦海里又浮現了兩個聲音：

從你自身找問題所在。

他們說的話都一樣，但是聲音又各不相同。

這是什么意思？

伊伊感覺自己要人格分裂了。

小菠讓她從外部找原因，兩個不同的聲音又都讓自己從內部找原因。

究竟應該聽誰的？

頭痛欲裂。

“伊伊，你要記住，這件事情上你沒有錯，錯的是他們?！?/p>

“什么時候，這世界上沒錯的還被有錯的給欺負啦？如果真是這樣，你讓我來幫你，我就不信我這三寸不爛之舌還吵不過那群小王八蛋?！?/p>

邊說小菠邊擼起了袖子，像是真的要去打架一樣。

小菠自己常常覺得，是教育拯救了自己，磨滅了她一部分火爆的基因，不然的話，她肯定是村里撒潑打滾蠻不講理的頂級悍婦。

“你呀，就是太小心翼翼，軟軟糯糯的，誰都可以朝你吐口水。我的大姐，你倒是早日醒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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