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如若上帝等于神，那么上帝的視角便是諸神的視角

在《巫人》的世界中，假扮皇帝的矮個子大眼睛女孩“騰”地坐了起來。她張望四周，發現自己睡在一張樸素的木床上。她本能地檢查了一下自己的穿著：運動鞋整齊地放在床下，衣服和襪子原封未動，內衣內褲也好好地穿在身上，這才松了一口氣。

“我現在是在哪里呢？”女孩——也就是現實中的與肉在心中自問道。她和云飛約定好，以書中角色的身份返回小說中，見招拆招，找回“上帝視角”，并看看巫斷云到底做著怎樣的打算。

可是，她現在是在哪里？巫斷云又在哪兒呢？女孩思忖幾秒，爬下床來，登上鞋子，小心翼翼地走到半掩著的房門前……

“陛下，您醒了?！蔽讛嘣戚p倚著門邊，微闔著眸子，聽到房門的響動聲，他轉過頭來，露出了一個灼灼然奪人眼目的微笑。女孩看著他的臉，心中忽然升起了一陣異樣的情感。這是她親手創造的人，是她賦予了他天神一樣俊美的面龐、雕塑一樣優美的身體、穩重冷淡的外表以及一顆火焰般燃燒躁動著的內心。也許正是從此，她開始一點點地看不透他，她為他設計了曲折卻可平步青云的道路，但他卻在享受這天降的恩賜中，學會了隱藏自己的想法。

所以，她與巫斷云，如今算是怎樣的關系呢？女孩思索了良久，也找不出一個可以形容的名詞。

“您覺得哪里不舒服嗎？”似乎察覺到了自己被異樣的目光注視了良久，巫斷云微笑著，文質彬彬地彎下身子，湊近了她。

女孩觸電似的后退了半步，似乎想質問他什么，卻又怯于開口。她撇過頭，盡量捋直忐忑不安的舌頭，做出一幅威嚴的架勢來，問：“你為何要劫持我？”

“劫持……”巫斷云重復著這個詞，似乎在用舌尖與唇齒仔細地品味著。忽而，他莞然一笑，那明媚如初春的笑容綻開了朵朵桃花，在女孩的眼前眼花繚亂地旋轉著。

突然，他大逆不道地上前一步，將女孩逼到了門的夾縫中，并抬手卷起了她的一縷秀發，俯身低聲喃喃說：“那么，陛下是否愿意，被我劫持呢？”

這句話就像是海中電鰻放出的強大電流一樣，讓女孩全身上下狠狠打了個哆嗦，從耳朵根一直麻到了腳后跟。

犯規了??！她在心中狂呼，目光則更加躲閃，更加不敢直視巫斷云了。

巫斷云似乎覺得自己把握住了她的命脈，再度貼的更近，幾乎要把呼出來的熱氣都吐到她的脖子上了?！氨菹驴芍?，此處是何方？”

女孩紅著耳朵，咬緊了嘴唇，搖了搖頭。

巫斷云笑了，轉身又靠回到剛剛站立的門邊去。不過此時，他的笑容充滿了戲謔與不恭，在現實世界中正盯著電腦上文字的云飛、魏傾璇看來如此欠打?！拔乙詾楸菹率菬o所不知的神祇，知道一切我們凡人不知的事情?！?/p>

“你果然知道上帝視角的事情?！迸Ⅲ@詫地抬起頭。

“不瞞陛下，小生此行，正是為了您所說的這件至寶?！?/p>

女孩皺起了眉頭?！澳阒朗裁词巧系垡暯菃?？”

“知曉世界萬物過去、現在與將來的一種本領，”巫斷云展開雙臂，面色振奮，如同一個傳銷頭子一般提高了音調?！皩ξ襾碚f，那就意味著——成神！”

聽了他的話，女孩愣了半秒鐘，而后彎下腰，發出了一陣幾乎無法喘息的爆笑?！肮?，沒錯，沒錯……我的巫斷云，正是一個熱心于求仙問道的人……”

巫斷云依然張著雙臂，臉上露出了罕見的驚色，不知道女孩的回答是在他的預計之中，還是超出了他的預計。

“所以，陛下的決斷是……？”

“把蠱惑你的人揪出來，然后寫死他便是?！迸⒉亮瞬列Τ鲅劭舻臏I水，挺直了腰身。

“那陛下覺得，小生會讓您活著離開這里嗎？”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如同劈頭而來的一道閃電，轟然落在了女孩的耳邊！

“他要殺我??？”在現實世界中，與肉一拍鍵盤，從云飛的工位上蹦了起來。而我們的云姓編輯呢，正滿臉寫滿心痛，悄悄拔下機械鍵盤Realforce的數據線，換上了一把公司統一配備的小黑經典款。

“我自己寫出來的人物要殺了我？大大，主任，你們相信嗎？這是碳基生物能想出來的劇情嗎？”與肉有些崩潰了，她抓著云飛的手，用力攥著，那種擠壓的疼痛如同骨頭中勒進了一根粗麻繩。

“真令人匪夷所思?！痹骑w脫口而出，其實他的本意是指，為什么一個嬌嬌弱弱的小個子女孩會有這么大的握力。

“假，假如，你死，死，死在了小說，中，會……會不會，對這個世界的你，有，有影響？”魏傾璇面色嚴肅、結結巴巴地問道。

“對這個世界的我大概不會產生影響，”與肉抱著頭，靠在符合人體力學設計的辦公室轉椅上?！安贿^，這本小說，大概會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無主之物’吧？”

“無主之……”

“不可以！”云飛冷冷地打斷了魏傾璇好不容易說出來的三個字?！盁o主之物？別開玩笑了！你是我《少年·周刊·JUMP》簽約的作者，我是負責這個項目的責任編輯，這兒還站著一大條雖然話說不明白但卻有著驚人筆力的北大高材生，我們這樣的組合，去修理一個時代背景是唐朝的古代人，那豈不是——易如反掌？！”

“別做夢了，巫斷云?！迸⒁滦湟凰?，長長的廣袖差點抽到巫斷云美麗的臉上。后者一個激靈，閃身向后退去?！澳憧芍牢沂鞘裁慈?？我是你的主人、創造你的人，無論是在哪個層面上。你自詡清高，自詡明睿，不過像只井底蛙一樣目光短淺，只看得到一隅的天空罷了！”

突如其來的責罵讓巫斷云一時摸不到頭腦，他謹慎地盯著女孩，想憑借一雙肉眼，看清楚她身上的錯綜復雜。

“你是……陛下，對吧？”半晌，他這樣問道。敏銳如他，的確察覺到了，似乎在一剎那間，那個假裝嚴肅的溫文女子，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吼吼？”女孩以袖遮臉，嘲諷地笑道?！翱吹侥悴恢氲捏@詫樣子，我真的感到——解氣?！?/p>

這種針對性極強的嘲諷令巫斷云渾身不自在，他退后兩步，將手背在身后。

“你想用巫術的第四段——使人之術操控我嗎？”女孩的明眸一閃，冷冰冰地說道。

“你……”巫斷云一驚，隨即微簇眉頭，壓低嗓音?！笆钦l告訴你的？”

“你想問的是：‘是那妖道劉燁告訴你的’，對吧？”女子將腿一叉，大咧咧地靠在門柱旁，露出半只兇烈烈的眼?！翱上茄啦豢爸赜?，我本是想培養他——取你而代之的?！?/p>

“虛張聲勢罷了?！眱扇藢σ暳思s有半分鐘的時間，巫斷云恢復了原來的神情，重新帶上了虛假的微笑?！氨菹?，你不是怕了吧——怕我真的會殺了你？”

“你殺不了我的，無論何時，何地——我才是這個世界的上帝，你只不過，是只掙扎著的、可笑的螻蟻罷了?！?/p>

“那我倒想試試看?！蔽讛嘣普f著，飛快向后退去。與此同時，院子里的幾棵枝干孱弱的樹苗被攔腰折斷，斷口如刀刃般鋒利，懸浮到半空中，校準了靶心，齊齊向女孩射去！

“大大！不要再挑釁他了??！在《巫人》的世界里，巫斷云無論武力還是智謀都是頂尖的存在，你打不過他的！”與肉急了，直接撲到云飛身上，想要搶下鍵盤。

“我有辦法?！痹骑w將椅子一歪，順勢一把推開她?！斑€有，你個懦弱的作者，不要懷疑一個編輯，把握稿件的能力——”

“鐺鏘！”巫斷云只聽到一陣斷裂的聲響，眼睛便被揚起的塵土迷得睜不開了。他只好繼續后退，直退到了一個安全、通風的地方，注視著女孩的動作。

半晌過后，煙消霧散。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作為武器操控的樹干竟斷成了幾節，橫七豎八的散落在門口的地上，而女孩像憑空消失了一樣，早就不見了蹤影！

“跑進房間里去了嗎？”巫斷云趕緊折了回來，撥開腳邊的碎枝，抬腳就要往房間里走。不過他很快停住了。巫斷云的感官很敏銳，他發現，地上的樹枝斷口很整齊，不像是碰撞斷裂的，而是被利刃攔腰斬斷的。

“那個房間中沒有任何刀具，我也搜過她的身上……這事情似乎并不簡單?！彼哪X海中快速掠過了這樣一個想法。巫斷云是謹慎的，他一向不喜歡貿然行事，更何況，如果說他的“陛下”真的有通曉一切的能力，會不會也知道他巫術的弱點，在于近身呢？

“貴賓，”正這樣想著，巫斷云忽然聽到有人喚他，一抬頭，看到浦玉那張年紀輕輕的、人畜無害的笑臉從回廊的一條柱子后面探了出來?！皩幨绦l在找你?！?/p>

“讓他到這兒來?！蔽讛嘣脐P上了房門，將腳下的碎木往回廊下面踢。

“用我來幫忙嗎？”浦玉走上前來。他依舊背著那個明亮的小黃包，穿著是昨天劫持圣駕的那一身短衫，露出兩截白白的腳踝。

“不用了，你站在這兒，幫我看好這扇——”巫斷云的話還沒說完，浦玉就像是傾倒的玉山一般壓了上來，他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殺手的氣息，那和他認識的那個羞澀、干凈的大男孩截然不同，是一股狂暴的、嗜血的威壓。

“門……”

“用我來幫忙——送你一程嗎？”浦玉用他獨特的，靦腆而又熱情的口吻，在巫斷云耳邊重復道。

一把閃著藍光的利刃，橫在了距離巫斷云的咽喉，僅有咫尺之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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