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雪

2013年1月13日

大滇·曲地·虎元鎮

昨夜，下了冬天里的第一場雪。今早，馬生結束了他在鎮上初中第一個學期。

剛放學，馬生收拾好行李裝進編制袋后，便拖著袋子出校門，踏上了回家的行程。

“誒，老馬你袋子快破了！”馬生只覺得身后傳來一陣很模糊的聲音，轉頭看去，王晨正小跑著過來，此時離他不過十米。

“你說啥？”馬生很沒有聽清。

“袋子！”王晨走到他跟前，小喘著指了指著袋子底部。

馬生低頭一看，袋子最底下被磨得只剩下幾縷，粉色的床褥壓著大小不一的破洞，形成了幾個小小的鼓包。

“不是說好，放假了門口等我嘛！”王晨拍了拍馬生的肩膀，語氣中滿是無奈。

“我忘了，哈哈！”馬生卻絲毫沒有啥不好意思的。

“大路還是小道？”王晨倒也沒往心里去。

“小道吧，大道太繞了?！?/p>

王晨只是嗯了一聲，就超過馬生走到了前面。

“行李給我吧，你不習慣這里的生活也沒辦法，可這袋子要繼續拖著的話，里面被子就要弄臟了?！?/p>

“行，不過有點重，你把包給我吧?！蓖醭繎艘幌?，接過袋子后把包遞了過去。

“你為啥把被子也裝進去了？下學期還要用的，你這樣太麻煩了！”王晨很好奇馬生怎么能長到這么大的？

“主要是我覺得，床上空空的，看著舒服，于是就全拿回來了?！?/p>

王晨無語，撓了撓自己的小腦袋，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說話間，倆人已經下了柏油路，走上了進村的小道。

小道一開始，便是一條很陡的下坡。

路陡加之昨夜才下過雪，馬黃二人下坡時，都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一時無話，二人走過了最陡峭的路段。

“老馬??！你以后直接降被子塞到柜子里就行了?！蓖醭刻崃颂嵘ぷ?，他覺得自己作為馬生單方面的大哥。

要是不能幫助馬生學著去適應學校和住宿生活，以后的兩年半他指定要出問題。

“哦！”馬生不置與否。

“我昨天看你給隔壁葉某送好東西去了?！?/p>

馬生把話題扯開，他的確不適應這樣的生活，但他相信這樣的日子很快就會過去。

只要等家里的情況回暖些，他就可以離開這里。

王晨放下袋子，兩手放在馬生肩膀上用力一掐，“是王葉??！我是送了套手帳，第一頁上是你幫我寫的那幾首詩?！?/p>

馬生交叉雙手揉了揉肩說到：“下不為例，哈！這種東西我開個頭就行，寫多了就像飲料摻了水一樣變味了。

而且你為啥寫在第一頁，這樣會嚇到她的！不過手帳這東西寫哪都不好使都會被發現。

只怕為了避免和女伴分享的時候尷尬，現在第一頁已經沒了?！?/p>

王晨一聽，覺得挺有道理，卻也知道這不是啥好結果，眨了眨眼睛道：“可我看她挺喜歡的，但也不知道能不能成，要不以后再……”

馬生打斷了他的話:“我說的是女主還是葉某的話，下不為例，換成別人，兄弟我會不幫你？”

“行！”王晨很是開心，腳步一大，濺了不少泥水在馬生褲子上。

馬生只是低頭看了一眼，就不再留意，反而是好奇地問道：“葉？不！這王葉是哪里人??？”

“隔壁村的”。

“你倆之前認識？”

“聽過她名字，沒想到挺漂亮的，嘿嘿！”

“挺漂亮的、隔壁村的?！瘪R生品了品。

“我覺得吧，二排靠窗子邊那楊啥也挺好看的?！?/p>

“楊茵??！不過她是鎮上的，家里兩間店呢，只怕是難呦！”王晨嘆了口氣。

“初中嘛，談談還能真成了咋滴！”

王晨皺了皺眉頭道:“大我們一屆的已經有差不多定下來的了?！?/p>

“哦！就沒事在草坪上，扯草那倆??！”馬生回想起印象里最深的一對。

“嗯？不是那倆。我說的這一對最近幾天都沒看見了，只怕是已經在準備著了。

說起草坪??！倒是有對小情侶挺得勁的，就前幾天晚上啊，我路過那，不是燈壞了嘛！我看到那女的白嘩嘩的一片?！?/p>

說到這，王晨邊說邊笑邊比劃，特別是說到最后那一句，馬生的衣服上又被他濺上了泥水。

見王晨這么開心，馬生反倒沒了繼續說下去的興致，這些離他都太遠了。

進去了平地，馬生加快腳步，超過了王晨，很快就要進自家村子的地界了。

剛進村子，馬生就發現地上積了指甲蓋厚度的薄雪。

由于還很早，地上基本沒有踩踏的痕跡，馬生看著地上的雪若有所思。

“你走那么快干嘛！”王晨追上馬生時，額頭已經出現了細密的汗珠。

“不好意思哈，你先回去吧，我改天帶些好吃的去你家?！瘪R生卸下書包，交給王晨，示意換回來。

“你干嘛？沒幾步路了??！”王晨接過書包，很是不解。

馬生沒有回他，他勾下腰來，用手將腳前面的雪，移出夠一只腳踩的位置，往前再移出夠另一只腳邁下的空間。

如此反復，踱步了三四來米，才轉過頭道來:“我從小就有不喜歡踩雪的毛病，你先回去便是?！?/p>

王晨在后面看著都氣樂了。

只見他沿著馬生的腳印，一步一步走到馬生后面:“真有你的??！”

“我就這毛病?！瘪R生沒有多言，他不想和王晨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扯下去。

他覺得這個想法，這么多年都沒人理解，以后只怕也不會有人能理解。

又或者說他自己也不理解自己，只是單純覺得有些不忍。

“平時肉沒見你少吃！這雪化了又回天上，來年又下回來，你不去踩它，它還能報恩變成個大活人給你暖床不成？”

王晨指著村間小道旁那一條不過腰寬的淺淺的水流。

“那里就沒雪了吧，何不往那里走！你走我就跟著你走！”

“可以??！不過你趕緊上前，徑直回家就行，別跟我了?！?/p>

馬生聽罷，便開始拖鞋，又看見水流底下全是尖利的石子，還有玻璃啥的，索性鞋也不脫，便欲直接下水。

“包和袋子拿給我！”王晨語氣無奈又堅定。

“你要袋子干嘛，你背包直接回去就行了?！瘪R生抬下巴虛空點了點前面的路，示意王晨先行。

只見，王晨接過書包又一把奪回編織袋，“我背你過去！你要是不上來，今早咱倆誰也別過去了！”

王晨下腰，轉過頭看向老憨一樣的馬生：“趕緊的！兩個人在水流里走的確太憨了，不過也不能讓你一個人在這里有一步，沒一步的！”。

“你我認識不到半年，為何待我如親兄弟般！”

“你怎么跟個婆娘一樣的！咱倆，不一個村的嘛！”

馬生搖了搖：“同村，同一年級十個不止，我倆雖然在同一班，不過我卻是后來的，遠不如他們和你熟悉?！?/p>

王晨不耐：“那日，班上姓蕭的那個，出頭想到班里老大！我站出來就你一個人跟我，班里的確還有個同村的，不過他不也縮著頭沒敢吱聲！”

“主要是我也看他不爽，才第一個學期就拉幫結派，想當老大，后面三年還了得！

事后我倆不也被他們拉到草坪踩了嘛！不過那個姓蕭的倒是再也沒有再提這件事?！?/p>

馬生才接過話來，雙腳已經踩在水流里：“你在岸上，我在水里，就這樣吧。到我家門口，行李再換回來，這一路，多謝了！”

王晨拗不過他，加快了腳步超過馬生后指著自己的包道：“行李我給你擺在你家門口，我的包也扔你家，你改天給我送回來！”

“知道了?！瘪R生小聲應允。

這水啊，當真寒刺骨，才走了沒幾步，馬生的腳就沒啥知覺了。

好在這離家不過半里路，不消三分鐘，馬生就回了家。

家門口，馬生依然在那里踱步移雪，硬是又花了小幾分鐘，這才進了家門。

“嗙”！馬生坐在大廳的破爛沙發上，打開電火爐開始取暖。

他看了一眼餐柜上的小鬧鐘，已經八點半了。

這不消十分鐘的路程，他倆走了有半小時。

馬生在門口，喊了幾聲了幾聲祖父母，沒有人回應他。

兩位老人已然不知道哪去了，馬生不由得有些心疼，心想：二老大雪天總不會還在田里勞作吧。

誠然，馬生對于農家生活都很不熟悉。

對于分不清那塊地是哪家的馬生來說，要想知道鄰里鄉親的行蹤的確是千難萬難。

馬生無奈，他隨便做了點吃的后，又給祖父母留了兩份。

填了填肚子，又坐回沙發上，蒙蒙之中，馬生已然有了一絲倦意。

“真是孤獨呢！”無事可做的馬生不由得無病**。

這一閑下來，馬生不由得回想起，自己這半年的遭遇來：馬生父母本是打工人。

馬生他爹算半個工頭，馬生他媽做些個體手藝活。

馬生呢？自打出世就跟著父母居住在父母打工在小縣城里，日子雖然緊湊但也能過。

可就在馬生小學畢業的那年暑假，馬生他爹像是下了決心似的。

突然想逆天改命，馬生他爹將買了沒兩年的小房子和一輛爛面包車車做抵押向銀行借貸，又向親戚朋友借了一大筆錢。

這以后就跟著馬生不認識的“陳叔叔”去賺大錢去了。

往后馬生就被安置在了農村的祖父母老家。

世事無常，馬生在那以后，也只在元旦當天見過他爹一面。

只不過這人啊老了很多，并且跟馬生他媽說活事，張口閉口便是:“我只怕沒幾年好活了?！钡目谖?。

至于馬生他媽，馬生他爹一開始出去“賺大錢”的時候，馬生倒是能常常見到，可自從元旦后一天跟他爹出去后，馬生便再也沒見過了。

馬生胡思亂想著，自他回來隨便吃了點后，就把自己關在了自己房間里。

生性良善膽小的他，既擔心父母的安危，又擔心此事會不會波及自己。

想到困處，不由得沉沉睡去。

這一睡啊，馬生只覺得是很漫長，做起夢來那可是一個接著一個，一直到醒來都沒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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