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路向西

一路向西

C國兵源充足，多得如黃河里的沙子，招兵的干部并不愁招不到好兵。一道道門檻不斷篩選沉淀，精中選精優中選優。被選中的兵身披紅花敲鑼打鼓歡送，似乎人生從此改變。家里邊更是大擺宴席，那種自豪如油畫師畫過般得整整掛在臉上三年以上。

“別人招的都是好兵，憑什么老子招的是孬兵，還有什么天理！”

接兵的干部賈紅軍據理力爭過，激烈反抗過。無奈當地招兵的領導把四條理由說過后，他居然詞窮找不到反駁的詞語。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革命工作不是摘小白菜、更不是白菜梆子燉豬肉挑肥揀瘦。再說了，要均衡嘛，有幾個好兵夾一個不好不壞的再補個實在不怎么樣的也是合理的嘛！”

地方招兵部門以職銜把他好一頓強=奸，他沒法反抗，只好流著淚憋著嘴揉著衣角把這兵給收了。

賈紅軍是C國武裝警察部隊西部省內衛總隊一名宣傳干事，今年西部省事兒忙，軍事干部到了熱點地區，政治干部也沖到前線，搞宣傳的沒用上的他就派過來帶接兵，接得不多，他接的是一個排的三十號新兵。其中有一個傳遍當地極具后進優勢的家伙進了他的那三十個人的隊伍中，如果這兵只是混日子倒還好辦，如果跑了或者其它不忍言之事那怎么辦呢？他要上進就只得上戰場才有可能，可他是靠嘴的智者而不是靠體力的莽夫，此為不智。

賈紅軍決定不理他，一路都不理，更準備回到駐地立即把這事好好向上級匯報一下然后再把自己摘出去。

帶兵的與接的兵每天每個人都會聊幾句，說說笑話放松心情或是激發一下扎根邊疆意愿和戰斗意識，但不與柯丁一聊。新兵們早就聽說過有柯丁一這么一號，甚至還有被柯丁一不友好過的，亦是不理他?？露∫粯返米栽?，坐在綠皮車上認真地看著沿途風景，數著車站無聊地發呆。

車輪與鐵軌磨擦帶來的卡卡聲有節奏地震動心神，窗外景色飛快倒掠卻又變得如螞蟻爬一般。一路向西，帶著柯丁一無限的愁暢，他盼著時間快點過，匆匆三年轉眼即逝那般。更讓人無奈的是車行在崇山峻嶺之中，有時一天下來也見不到一個車站，更不見人影，孤獨寂寞冷堆在心中沉如山石。

人擠人的站臺叫賣聲聲嘶啞，一道迷彩服人群中如螢火蟲在黑暗中般顯眼。實在無聊極了，在火車減速預計到站停車借著借口上廁所，實則在站臺上轉一圈買一堆報紙和破爛書籍。

柯丁一本著錢乃匆匆過客，花錢辦事效益最大化的原則甩得很大方，報紙與破書幾十元一甩很是豪爽。

“當兵的有錢！”這一共識迅速在小販們腦中達成共識，一窩蜂似的擠到車窗前推介起提藍里的買賣來。更有甚者將提藍扔進車箱，隨意抓住一個新兵的手，“給錢，三十塊！”

新兵目瞪口呆，心說，“我既沒有要你過來，也沒有買你東西。你憑什么找我要錢？更重要的是憑什么不找別人要錢？”

再一愣，慌了，這是被賴上了，后果很嚴重啊，影響政治前途。兵們使勁地往回抽手，小販抓住不放死要錢。

看到站臺人群中那抹綠有點幸災樂禍，“誰家的兵下了車，這得多倒霉！”再一看車廂里少了一人有點急，準備找人時，那綠色消失了。

“跑了？逃兵！”賈紅軍下意識地想著，準備找列車長報備時，車廂內的場面失控了，扯手的扯手，要錢的要錢，瞬間變成撕扯。

悠哉游哉的柯丁一遠遠地從旅客車箱踱了回來，靜靜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打開報紙看起來，似乎周圍一切都與他無關，直接無視。

賈紅軍幾個快步躥到柯丁一座位處說出了四五天來的第一句話：“你這是違反紀律，老子關你的禁閉！”

柯丁一雖然不知道禁閉是什么也能猜出這是一個很嚴重的事情。淡淡地抬頭掃一眼又低下頭繼續看報紙，以一種藐視眾生的神態撇撇嘴，那神態有如看傻子般特別惹賈紅軍生氣，恨不能上前給上一巴掌。

然，事有緩急輕重。先解決了伸手要錢的小販才是重要的事，“為什么圍著這個車廂禍害呢？為什么不去別的車廂?！?/p>

“老鄉，老鄉。藍子提回去，咱們部隊有規定，不允許買哈！”賈紅軍自認為他可以且真的可以憑一張嘴把事兒處理了，把身子半探出車窗外將車廂里的藍子溫柔遞出去想讓小販接住。

“當兵的欺負老百姓啊，拿東西不給錢啊，這里有個當官的??！”

小販不收藍子，伸手一把薅住賈紅軍衣服，頭上的帽子順手撈走，大呼小叫把事兒弄大。商者重利輕義，想著要錢，要更多的錢，最好是不用賣出去東西還能要到更多錢。

“嘀——”

火車汽笛想起，站臺上維護秩序的工作人員哨子吹響很多遍，車上車下該拉扯的還在拉扯。工作人員實在看不順眼了，忙上前欲要分開。

“哎，這位干部，拿了多少給多少，快點快點，耽誤火車這事就大了?！?/p>

“我沒要??！”

賈紅軍想著這事很冤，轉不過彎來，也沒有想過車要不要出發，耽不耽誤事，一臉鐵青想著自己那點小錢錢不能給出去，僵在那兒不知怎么辦。

車還是被迫停了下來。列車長很生氣，車站調度站長也很生氣，飛快地跑過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買個吃的還逼停一列火車??！你心咋那么大呢？知道這事多嚴重嗎？”

“買東西你付錢啊，這車站老百姓比較善良，不逼急了不會扯著不放！”

賈紅軍憋成紅色的軍人就是不松口，一松口就是他錯了，這個錯他背不起也不能背。然而，這列車上不是只有他一個軍官，還有比他更高階的。

“上尉同志，我命令你立即補上老百姓的錢?！?/p>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哪怕很委屈也得受著，掏空身上的三百塊錢卻沒有拿到一塊食物，眼睛里頓時失去光彩，有一種想要從車窗跳出去的沖動。

更悲摧的是命令他的軍官要將這事報告給他的總隊，車站出現晚點事故也要報告。這次出來接兵的美差在一瞬間變得很憤怒。

“柯丁一同志，跟我過來！”賈紅軍準備好好修理一下讓他倒霉的家伙。

“哎，軍官同志。你要打我嗎？打贏了叫打罵士兵，你會受處罰，打輸了丟人。萬一想不開跳個車什么的，你一輩子前途就沒有了。平安到駐地很重要對吧？”

柯丁一淡淡說一句低頭看報紙，賈紅軍最終還是將低頭看報紙的柯丁一叫到一邊很是溫暖地關懷并鼓勵進步，半句重話都沒有說。

賈紅軍很是佩服他自己，柯丁一卻是知道他往后三年日子特別難過，至少幾個月新兵生活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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