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后面的李娓突然驚呼了一聲,跪倒在草地上,林岱回頭,怎么了?
李娓指著膝蓋、腳腕上的傷口抽冷氣,好疼。
林岱上前仔細查看,她的腿上布滿了細長的傷口,滿腿的泥點子??礃幼邮潜粯渲潅?,想來昨天只顧著跑路,都沒注意腿上的傷口。
李娓推開林岱的手,拍拍手站起來,死不了。抓緊把你送回去,我也了了一樁心愿。再耽擱下去,指不定又要出什么亂子。
林岱板著臉跟上她,看她一瘸一拐的背影,心里總覺得堵得慌。之前對她的不好,她的反擊與妥協歷歷在目。再看現在的狼狽模樣,心里更不是滋味。報復與感激交織在一起,他分辨不出對她是恨還是憐惜。
李娓走得越來越慢,日頭烤炙著大地,延綿的森林沒有盡頭般。腿上的傷口鉆心似的疼,而頭上的傷口也開始疼起來,每走一步如同踩在刀尖上。林岱看不下去,拉住李娓,停下。我背你走。
被傷口、烈日、委屈折磨的李娓一肚子的火氣,誰要你的好心好意!你要是真的關心我,那你就自己回去,放過我,不比你背我更合我心意?
我可沒那么好心關心你,你走得太慢拖累我。林岱沒什么表情,見李娓氣急敗壞的樣子,自己扯開步子繼續走。
李娓跟在后面,雖然傷口都開始發炎,但是好過和林岱肢體接觸。她盡量使自己保持清醒,走到路邊看見一根木棍撿起來做拐杖正好。
太陽曬得李娓口干舌燥,她終于堅持不住,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林岱聽到動靜,頭也沒回,只是鉆進旁邊的樹蔭下,擺著一張冷冰冰的臉,不知在想什么。
李娓跪坐在地上,嗓子冒煙,她不能在林岱面前倒下,不能給他嘲笑自己的機會。她恨林岱,恨他給自己帶來這么多的悲慘境遇。慢慢的,她垂下頭,她想我先瞇一會兒,就一會,我就能又站起來。
林岱見李娓長久地不起來,這才喊了一聲,沒聽到回答。他走過來,伸腳踢了踢李娓,她就那么軟綿綿倒了下去。李娓沒完全陷入昏迷,她能聽到林岱喊她,感受到林岱踢她,她只是發不出聲音,手臂如同千斤重,也抬不起。
林岱惡狠狠罵了句臟話,然后抱起李娓往樹蔭下蹣跚走去。
李娓躺在樹蔭下明顯好受很多,她還以為自己會死在這里。她想,死了也好,死了她就不用再去對付林岱,真是如了她的心愿,清清白白地走。她忽然好想媽媽,若是媽媽知道自己在生前受了這么多折磨,會不會為她流淚呢?聽說,如果世上的親人為逝者留下太多的眼淚,那逝者會不能得到安息的。
但愿媽媽不會為自己流太多的淚。
漸漸地,李娓慢慢睡著了。林岱低頭看了一眼,額頭上的傷口勾起他那晚的瘋狂舉動的回憶。他不想欠李娓什么恩情,最恨這種恩情到最后演變成一種籌碼,讓自己失去先手、搶占先機的籌碼。在他看來,這也是一種要挾。
既然她會以此來要挾自己,他也只好一報還一報,看她怎么說。
林岱背起李娓,繼續出發。林岱走得極慢,汗水滴個不停,這樣下去勢必會脫水。他只能先找到水源,補充水分。后山這里,他歷年來只來為媽媽掃墓,絕不會多呆。說是他家的后山,其實也就是一片沒開發的山林。
林岱知道是什么人殺他,除了自己的二弟林岑沒別的人了。高山遲遲沒有找到自己,想必是被拖住了,看來他這二弟是下了不少功夫。
終于,在一處低洼的竹林邊,有一條小溪。林岱放下李娓,自己先去簡單洗漱一番,再看李娓還是睡著,絲毫沒有要醒的跡象。他探探額頭也不燙,于是扯了一片樹葉盛了一些水喂給李娓。
夕陽西下,林岱看著天邊的紅日,若有所思。
李娓醒過來的時候,看見林岱渾身披滿金燦燦的夕陽,整個人就快和太陽融為一體,他的神情是那么落寞。她眨眨眼,那就讓太陽帶走林岱,帶離地球。
林岱忽然記起,自打記事開始,母親和繼父一直吵架,最開始繼父會一直打罵自己,后來他的打罵開始成為習慣,一個不順心就砸東西、打人。他為數不多的幾次快樂時光,都是媽媽陪著自己。一次媽媽不堪忍受繼父的毒打,帶著自己跑出家門,拿上家里所有的錢跑到海邊,當時也是夕陽,買了一人一個雪糕,當時就那樣坐著看夕陽西沉。后來發生什么,他記不得了,只記得那天的夕陽一如今天,只是媽媽再也回不來了。一路走來,他丟了太多的東西,親情、愛情、理想,如能有一個人永遠陪著自己多好···
這都是李娓的錯!是李娓害的媽媽。他閉上眼,兩行淚緩緩流出,李娓看呆了。這夕陽能讓人傷感到非人的林岱哭出來?
李娓慢慢坐起來,她知道林岱可能患有某種精神類的疾病,現在他可能發病了,自己要抓住這個機會。于是她輕輕開口:林岱,你能和我講講你的媽媽嗎?
林岱回頭看了她一眼,那眼淚就在眼眶里打轉,十分脆弱。李娓,你小時候被挾持為人質的時候,我媽媽也在場,她和你在一起。你們都被歹徒綁架,她是為了救你而死的。
李娓瞪大雙眼,什么綁架?她完全記不得自己小時候有這樣的經歷。她搖搖頭,不,我沒有,我根本不記得我我小時候被綁架過。你認錯人了!
呵,你多狠心啊,我媽媽為了就你而死,你卻忘了這件事,也忘了我媽媽為了你而死這件事,李娓,你如此不懂感恩那當時為什么死的不是你?!林岱情緒激動地指著李娓,聲聲詰問,一句句刺進李娓心里。
她搖頭,不,我真的不記得有這件事。是你認錯人了!林岱,你肯定調查過我的背景是不是,你知道的,我···
林岱揮手打斷李娓的話,我很確信就是你,是我在這件事之后偷偷跑到警察局偷看了律師的卷宗,看到你的名字。這么多年過去你平平安安長大,是時候來償還你對我媽媽的恩情了。
看著他嗜血般的眼神,她驚恐地搖頭,不,林岱,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別過來!
林岱一點點慢慢靠近,在最后一絲余暉沉下時,林岱的雙手已經恰上了李娓的脖子。他注視著她,還有什么遺言嗎?
李娓伸出手想要掰開他的手,可自己力氣太小,瀕臨死亡的感覺再次出現,可惜她這次再也逃脫不了。林岱,你先等等,讓我把遺言說完。
林岱沒用力,等著她說,李娓雙手在地上摸索著,終于摸到一個小小的石頭,她慢慢開口,林岱,我聽了你媽媽的事之后,對她懷有敬佩與感恩之情。她不僅是一位媽媽更是一位英雄,她犧牲自己保護我,把生的希望給了我一定是想要我好好活下去,替她活下去。如果你殺了我,那你的媽媽豈不是白白犧牲了?
林岱有那么一瞬間的失神,李娓看準時機用力將石頭砸在林岱頭上,他一聲悶哼后就倒在了李娓身上,差點直接送走李娓?;⒖谔由睦铈搁L呼一口氣,令她有種再世為人的錯覺,她哭得很大聲,在這個即將天黑的黃昏?;钕氯?,李娓,好好的活下去。
看著身上的林岱,李娓卻是懷有復雜的情緒,她之前恨林岱是個變態,可是當她聽完林岱母親的事跡后,卻對那位英勇的阿姨懷揣敬意,為了救一個小女孩而死,多么崇高的行為??峙履羌陆o他不小的打擊,以至于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但是冤有頭債有主,這件事和她李娓徹頭徹尾沒有關系,她才是最無辜的那個人。林岱憑什么要將對另一個人的恨加之在自己身上,他也沒有立場用卑劣的手段來對付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孩。
童年的不幸不是開脫犯罪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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