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玉（2）

黃昏時，桃園廣場上的人越聚越多，陸京生知道，夜生活即將開始。

然而，再多的人對陸京生來說都毫無用處，他甚至覺得礙手礙腳。他愁悶地走進旁邊一家餐館，忍不住抱怨了幾句，前來點餐的服務員滿臉堆笑，當聽到他的抱怨時，立刻顯出一副驚愕的表情，他冷冷地盯著陸京生，點完餐便一聲不吭離開了。

送餐的是另一名服務員，他一直低著頭，警惕似地不敢看他，放下飯菜便趕緊走開，此外再沒有人靠近他。直到他用餐完畢，喊了兩次“買單”也沒人搭理，只得親自到柜臺結了賬。

他這時注意到，點餐的那名服務員正站在遠處，跟另一個人說著什么，他們不時瞟向他，顯得既神秘又詭異。

陸京生沉住氣，不想多生事端。他想，這家餐館的服務態度實在太差，就是餓肚子，他也不會再來這家吃飯。他走到餐館門口，猛然間后背被人拍了一掌，他轉過頭，正欲發作，卻見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正瞇著一雙眼睛沖他微笑。

“是你？”他夸張地喊道。

陸京生不禁愣住，“你認識我？”

對方隨即收斂了笑容，陰沉著一張臉說：“哎呀，認錯人了?！?/p>

他既不道歉，也沒有其它任何表示，立刻轉身走開。陸京生怔了半晌，實在沒有心思計較這些，只埋著頭往前走。

到了大街上，他突然意識到什么，在一個巷口拐角處，他迅速檢查了一下褲子拉鏈，又仔細察看衣褲和鞋子，都沒有發現什么不對勁的地方，來到一個水池邊，他弓著身子，看到水面上立刻現出一張清秀的面孔。

他松了一口氣，同時萌生一股怒火，清楚自己是被玩弄了。

但事情并未結束，從他旁邊經過的人，似乎都在有意回避他，他們都是一副警惕的模樣，害怕靠近他。一旦陸京生看向他們，他們便迅速離開。陸京生感到既疑惑又好笑，這些城里人，難道害怕我這個鄉下來的？這城市又不是他們的，難道我還打了記號不成？

在這塊區域，有鋼管舞表演的場所有四十多家，他跟陸正道已經去過十一家，如果曉雯確實在這里，那她有可能在其中的任何一家。他當然也考慮到，在同一家場子里表演鋼管舞的并不止一個人，只是他正巧沒有遇到。但是，他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只有一家一家挨著找，一遍不行，再去第二遍。他就像賭氣似的，一股倔勁上來，便沒有回絕的余地。

他從每家場所門口的迎賓處打聽到鋼管舞表演的具體時間，便在心里排了一個時間表，爭取盡可能多地看到表演。一旦確認演員不是曉雯，他便立刻沖到下一家。然而，他不會一直那么幸運，那些迎賓就像敏捷的兔子，突然竄到他身邊，拉住他衣袖，就是不讓進。

他們待見的只是消費的觀眾，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也沒有無償提供的歡樂。陸京生已經明了其中的規則，他曾向陸正道抱怨過，那些人總是糾纏不休地賣力推銷昂貴的酒水和食物，完全不會為客戶考慮。

陸正道說：“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從來就是一種交易。所謂服務，一個美麗的謊言罷了。人類的所有活動，講究的是利益分配，雙方都對自己的預期心滿意足，才是真正的公平?！?/p>

陸京生雖然不贊同他的觀點，不愿相信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只能依靠利益來維持，但面對陌生的城市，面對他始終領會不了的夜生活，陸正道的話仍然是重要的參考。他仔細揣摩著那句話，意圖了解城市生活的諸多規則。

攔住他的是一個女孩，她抓住他的衣袖，露出殷勤而甜蜜的微笑。

陸京生有些不知所措，她的微笑和有力的手同時對他發生了作用，要抗拒任何一種力量，似乎都是一種殘忍。他知道花錢才是最好的出路，但苦于經濟窘迫，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會如此大方。

陸京生不愿過多糾纏，他努力保持鎮定，直截了當地說：“我進去找人?！?/p>

對方顯然不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借口，她板著臉說：“只有我們的客人才能進去，這是規矩，除非有人接你?！?/p>

“我打過無數次電話，但始終沒人接?！?/p>

“那就沒有辦法了?！蹦歉辈唤槔淼恼Z氣讓陸京生很不舒服。

他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趁對方放松警惕，他用力一抖，擺脫了那只手，一邊快步往里走，一邊大聲說：“找人而已，啰嗦什么！”

對方沒有料到他會來這么一招，當反應過來，陸京生已經沖進大廳，混在擁擠的人群里，她惱怒地沖一旁的門衛喊：“你們沒長眼睛？沒看到有人闖了進去？”

兩個門衛尷尬地笑笑，其中一人說：“我們怎么知道？還以為是客人……”

“什么客人？”她怒氣沖沖，趕緊去追陸京生。

大廳里人流涌動，找人并不容易，那人就像一條泥鰍，好不容易看到，又輕易地從他們視線里消失，昏暗閃爍的燈光更增加了搜尋的難度。

表演開始了，明晃晃的燈光投射在舞臺上，一位窈窕的少女面帶輕佻的微笑出現在舞臺中央，大廳里立刻響起一陣歡快的掌聲和尖叫聲。

他們發現，那個人擠到了舞臺前方，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臺上。他們扒開人群，繞到他身后，幾乎同時抓住他的兩只手臂。

陸京生沒有任何反抗，他順從地走到門口，解釋說：“我真是找人?！?/p>

無論他表現得多么謙虛和真誠，那女孩都不會原諒他。她板著一張臉，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恐嚇他：“你給我等著，我現在就找人來收拾你?！?/p>

她示意其中一個門衛去找人，雙手緊緊攥著陸京生的衣袖，似是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陸京生看到，那張原本清秀的臉龐，此時竟顯得說不出的別扭和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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