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何清在醫院里住了一個星期，拜老周所賜，小叔還是從外地趕了回來，出院當天，病號自己收拾著病房，家屬自顧自坐在椅子上絮絮叨叨：

“我就幾天沒管你，你都玩兒到醫院來了，長本事??！”

“何清，惹麻煩這事兒上，你真是不惹則已，一惹驚人?！?/p>

“這事兒我必須跟老太太匯報，我看我是管不了你了！”

何清拉上書包的拉鏈，扯了扯嘴角：“何大媽，你渴不渴？你今天發言量又創歷史新高了，這以后要是沒人陪你說話你得多孤獨啊，要不我今年也幫你參謀參謀，給自己招個漂亮的小嬸嬸？”

這一招對單身族何展明向來屢試不爽，果不其然，雖然承受了一個恨恨的白眼，但他總算肯乖乖去辦出院手續了。

何清坐在椅子上，打開課本，開始預習今天的功課。

唐城是北方一座小城，沒有大城市的車水馬龍，燈紅酒綠，卻也不滯于現代社會的繁華，人們朝九晚五的各自忙碌著，白天不疾不徐通行的車輛，晚上昏黃路燈下寥無幾人的街道，這座城在浮躁的社會里，保持著剛剛好的優雅。

就像此時的何清，安靜地捧著書等待著出院，病房外一邊是嚎啕的哭聲，一邊是急促的救護車鳴笛聲，即使是這樣煩躁的時刻，何清也能鎮定地讓書本上的知識高速進入大腦，眼睛掃描過的知識像對面馬路上的車輛一樣流暢地在腦中穿行，一雙促狹的桃花眼卻亂入了進來。

何清想，得找個機會把錢還給人家。

“來，恭喜何大倒霉平安歸來！”何清剛踏進教室門，一雙手隨即做作地扶住了她。

何清沒好氣地拍開陳曉莞的手，坐到座位上。

同桌面無表情地把一堆試卷拍在她面前：“這是你一個星期落下的功課，還有其它的練習冊，我放到你桌子里了?！?/p>

強迫癥患者幫人整理作業，各科各項都要分門別類放好，何清翻了一下，無言致謝。

“這個一會兒再說，你看你操這么多心?！标悤暂赴言嚲硗频揭贿?，在她前面的位子坐下：“老周剛剛跟你說啥了？你這次肯定挑戰他的極限了吧？”

“我呢，用上周他沒解出來的那道數學題，換了一條生路?！焙吻逭伊艘粡埍容^難的卷子，在面前鋪開。

這是她的規矩，逢倒霉事，只能靠做卷子來轉運。

陳曉莞一臉難以置信：“你怎么解出來的？那道題老周都放棄了哎！”

“有什么是我和鄭大神合作不能解決的？”何清放下筆，驕傲地看向同桌，鄭云涵自顧自地埋頭解題，根本不理兩人。

何清訕訕地回頭，看著陳曉莞，低聲道：“這周小休，你陪我去一趟職高唄?！?/p>

鄭云涵放下筆，皺了皺眉：“你去職高干嘛？”

何清托著腮，想到那雙好看的桃花眼。

“就，還錢?！?/p>

黑天的時候沒注意到，如今再經過“車禍”現場，何清才發現，原來職高就在那片工地對街。

不遠處巴掌大的小店門口，老板娘正熱火朝天地攤著煎餅果子，何清咽了咽口水，想到那天捧在手心的飯香。

“那家煎餅果子好像不錯，一會兒買個吧?！焙吻迮牧伺乃緳C小陳的后背。

陳曉莞嫌棄地瞥了一眼：“不要?！?/p>

職高的大門好像擺設，何清本以為會費一番周折才能進去，可這兒的門衛大爺不僅直接放兩人通行，連三年一班的路線都指得清清楚楚。

何清挨個窗戶找了一遭，教室里寥寥數人，睡覺的、喧嘩的互不干擾，沒看見那人的影子。

“可能出去了吧？我看職高好像也在小休?！标悤暂负喼绷w慕死了：“你看看，這才是年輕人該過的日子，我們簡直是在坐牢！”

“要不去操場看看吧?！焙吻逵行┦?，自顧自走下臺階，突然停住了。

遠處走來一個少年，干凈的白色連帽衛衣，淺藍色牛仔褲低挽著褲腳，白色帆布鞋露出纖細的腳踝，陽光淡淡地灑在他身上，棱角分明的臉因而多了幾分柔和。

是他。

他身邊并行著兩個女孩，郭易一手揪著其中一個女孩的辮子，女孩氣急敗壞地抓住他的手，另一個女孩好整以暇地在旁邊看熱鬧，三個人笑得開懷，很是親密。

何清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

“楊姐，我今天可是救了你，你別恩將仇報哦?！惫仔χ汩_楊樂樂揮過來的拳頭，余光往前一瞥，看到了一個女孩。

有些眼熟，郭易沒敢確定，松開攥著楊樂樂的手，仔細又看了一眼，確定是何清。

他知道她的名字，那天在醫院填單子的時候看到了。

郭易收斂了笑，朝何清走過去。

他慢慢走近的時候，何清發現，他的眼尾不知怎么破了一塊皮，傷口還微微泛著紅，看起來很是刺眼，像是一副完美的畫被人用手工刀戳了個小洞。

何清正盯著那個傷口，郭易的聲音打斷了她：“何清，真是你啊，你的腿好啦？”

何清回過神來，連忙沖郭易一笑，把錢遞給他：“同學，我來還你替我墊付的醫藥費，那天謝謝你啊?！?/p>

本想“事了拂衣去，不留功與名”，突然被人找上門來，看著何清手里的錢，郭易一時間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同學？”

郭易驀然一抬頭，正撞上了何清看他的眼睛。

是直直的刺探，他討厭被直視，別人的眼神會穿透他心底某個不可見的區域，窺見他的秘密。

郭易避開她的眼睛，接過錢不說話，何清察覺到他的神色有些不對勁，又不好多問，氣氛一時有些尷尬，只好拉起身后的陳曉莞準備離開。

經過郭易身邊的時候，何清側過身子，見郭易抬起頭，她指了指自己的眼尾：“同學，你的眼睛?！?/p>

郭易跟著摸了摸眼睛，感受到一陣火辣辣的疼，趕緊眨了下眼睛，睫毛跟著微微顫抖。

他剛剛打了一架，不小心劃破了皮。

“可以啊何清，這一跤摔得夠值！”陳曉莞騎著車，自顧自評價起來：“不可多遇，不可多遇??！”

何清腦中浮現出他同那女孩親昵的樣子，沒應聲。

“還買嗎？”車經過來時的路口，陳曉莞停下車，指了指賣煎餅果子的小店：“就是人有點多?！?/p>

何清看了一眼小店，罷了，人太多了，沒有時間，畢竟帥哥，都喜歡流連花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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