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否極泰來】

第一章【否極泰來】

婚，半邊有個「昏」字，意指黃昏，民間稱為「吉時」，此刻便是這樣的吉時。

江湖準一流宗門冷鋒派因座靠冷鋒山和獨門「冷鋒劍法」而得名，今日宗門內只留下一干無關緊要的外門弟子、記名弟子和極少數內門弟子長老鎮守，其余人都前往山下參加婚禮。

這是場盛大的婚禮，新娘是冷鋒派掌門——江湖人稱「俠義劍」澹臺軒的獨生女澹臺明月，年方二八。新郎是澹臺掌門近兩年新收的關門弟子楚瀾，來自天南郡的武道世家嫡系子弟，也是現下的「冷鋒七子」之一，生得英俊不凡，氣質出眾，這對新人可謂郎才女貌、天造地設。

與此同時，山頂宗門后山某處崖邊，起風了……

一名不到二十歲的憨厚青年，此刻就站在輪椅男子的背后，不時望望山下和輪椅上的男子，眼中滿是傷懷。

「大師兄，風大了，回屋里吧?！故藲q的內門弟子彭越憂心忡忡地望著木制輪椅上一言不發的大師兄冷橒。

「師弟，我……我想小師妹此刻……應該是開心的吧？應該是吧……」他似乎不需要人回答，僅僅是自言自語。

年僅二十二歲的冷橒此刻形容槁枯、雙眼眼窩凹陷、眼瞼發黑、臉色蠟黃，一副大病纏身，死氣彌漫，行將不遠的征兆。

誰能想得到，三年前的冷橒卻是一名豐神俊朗、風度翩翩的江湖少俠，位于冷鋒七子之首。他闖蕩江湖數年來，在江湖上早已聲名鵲起，被譽為武林中年輕一輩的翹楚。同門小師妹澹臺明月與他青梅竹馬，早已定下山盟海誓，更是被冷鋒派上下視為未來的掌門繼承人，前途無量，羨煞旁人。

三年前，冷橒執行門派秘密任務，返回途中遭遇仇家暗算，全身經脈重創，畢生武功盡廢，同時他還身中奇毒。這三年時間只能依靠宗門的幫助求醫求藥才得以茍延殘喘，連他自己有時也不明白，為什么還倔強地活著。

「大師兄，我覺得小師姐她……她不該這么對你……」彭越忍不住蹲下，抱住冷橒枯瘦的身軀，心如刀絞地說道。

彭越十歲進入冷鋒派，性格木訥，天賦尚不顯，一直是記名弟子身份，屢屢受到外門弟子和內門弟子的刁難和欺負。后來偶然一次機會被冷橒看到，立刻出手教訓了欺負他的師兄師弟，評價他「為人忠勇，心性堅韌」自此，那些師兄師弟不敢再欺負他。

此后又受到冷橒幾次點化和指導，彭越的武功才有了突破，最終得以在五年前晉級成為內門弟子，成為記名弟子中的傳奇人物。彭越的內心一直對大師兄冷橒無比崇敬，不惜以性命相報。

三年前，彭越得知冷橒遭人暗算，一身武功盡廢，還身中奇毒，主動提出要照顧他，這一照顧便是三年。也只有他才能盡心盡力對待冷橒，他們的師兄弟感情要勝過親兄弟。

冷橒苦笑了下，伸出手輕撫彭越的腦袋，嘆道：「她沒有錯……沒有錯……錯的是我的命……」

其實自從他受傷后，澹臺明月的變化他就慢慢體會出來了，只是他只能無力地看著這段感情滑向深淵，最終萬劫不復。

記得剛開始時，澹臺明月經常是肝腸寸斷，以淚洗臉，廢寢忘食地照顧他。

不過自從兩年前師父收下楚瀾這個關門小師弟后，一切都開始發生了變化。

「大師兄，爹最近打算收下天南郡武道世家楚家的子弟，聽說叫楚瀾什么的，習武資質據說很不錯?！?/p>

「大師兄，我們的小師弟來了，樣子看起來蠢蠢的?！?/p>

「大師兄，爹讓我教授小師弟入門功夫，恐怕我不能天天來看你了?！?/p>

「大師兄，小師弟的天賦確實出眾，短短半年時間便掌握了本門心法和冷風劍法基礎招式?！?/p>

「大師兄，楚師弟的冷風劍法已經略有小成，爹有意……有意讓他加入冷鋒七子，并不是要替代你，只是眼下冷鋒七子不全，我們習練的劍陣便也有破綻?！?/p>

「大師兄，爹派我和楚師弟下山執行門派任務，我會按時給你寫信的?！?/p>

「大師兄，楚瀾的功夫進步十分快，不愧是爹看中的人，看來讓他加入冷鋒七子是眾望所歸?！?/p>

「大師兄，我和楚瀾在外執行任務期間，恐怕不方便經常寫信，請理解?！?/p>

「大師兄，楚瀾正式成為冷鋒七子了?！?/p>

「橒哥，你……你還能好起來嗎？」

「橒哥，對……不……起……」

往事一幕幕如同電影畫面一般，在冷橒的腦海里緩緩閃過，他和青梅竹馬的澹臺明月，就這樣一步步走向了陌生人，最終，小師妹嫁給了小師弟楚瀾，楚瀾徹底取代了他的存在。

他是恨的，也是痛的，但他卻無力反抗，自己行將不遠，只剩一口氣撐著撐著，如今這口氣也要散了，空余恨而已。

「師弟，推我進屋吧，我想休息了?！估錁愿赖?，彭越擦了擦眼淚，推著冷橒返回小屋。

小屋倒也不差，布置得不錯，吃喝應有盡有，同時充斥著濃濃的藥味。

不久之后，冷橒喝完彭越給他熬的藥，便躺下閉上了眼睛。彭越等候了一刻鐘的功夫，這才起身離開，下山去了。

等到彭越下山過去一刻鐘，根本沒有睡著的冷橒睜開了雙眼，此刻他的眼神似乎殘留著一絲斗志，只見他努力掙扎起身，給自己艱難地洗漱了一番，然后換了那套曾經最愛的白絲袍，那是澹臺明月親手為他縫制的，一直不太舍得穿。他再將頭發盤好插入木簪子，腰間纏上玉帶，佩劍已經不用了，他也用不著了。

做完這一切，他坐在床上喘息積蓄體內為數不多的力量，同時也在感應四周是否真的無人監視。

雖然他武功盡廢，但他擁有與生俱來的兩樣天賦：天生耳聰和過目不忘，這兩樣天賦幫助他在習武方面超出常人和對手，從而出類拔萃。

眼下，他便是憑借耳聰來判斷周圍是否有人監視。這三年來，一直到三天前，這種被人監視的感覺一直都有。

為此，他默默地忍耐著，忍耐著，忍耐著終于，片刻后，他確定那種監視的感覺自三天后確實已經消失不見，或許暗中的那人已經對他失去了耐心。

等到確認完畢，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全身冒著冷汗，體內經脈承受的折磨再次襲來，如同萬蟲噬身，生不如死。

但他努力撐著掙扎著，起身，走向房門，推開門，繼續走出去，走出了院子，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辛，每一步都汗如雨下，他倔強地走著，走向這三年來那處眺望風景的崖邊。

崖邊夜風獵獵，讓他感到徹骨的寒冷，但依舊不為所動，因為軀殼內的那顆心此刻已死去，無所謂了。

「橒幼年蒙師父師娘收養，傳授冷風心法和劍法，多年來苦心造詣，打磨武功，未及加冠便已名動江湖，時人稱贊無數。又有佳人芳心暗許，據冷鋒七子之首，前程無量。然天意弄人，遇歹人暗算，經脈殘缺，武功盡廢，余生盡毀，雖抱憾卻俯仰無愧于此身與冷鋒。今不得已輕身，僅為此身之尊嚴，丈夫不懼死，卻不可褻瀆此身。余無所恨，唯解脫耳！」以匕首在崖邊大樹上刻完最后一個字，冷橒才停歇下來。

他又最后看了冷鋒山下一眼，那里正是澹臺明月的新房所在，此刻燈火還在。

「師妹，珍重，是我負了你?！瓜袷墙饷撘话?，冷橒用盡最后的力氣縱身從崖邊躍下，狂風大作，冷鋒悲鳴。

冥冥之中，似有注定。

在冷橒落下山崖的下一刻，一道天外氣浪破空穿梭而來，瞬間擊中了他，隨后將其包裹了進去。

一股神秘玄奧的能量霧氣中，一艘不斷變幻著形體的泛著紫金色的不明飛行物懸浮其中，下方是被撞碎成粉末的冷橒，但令人震驚的是，他似乎并未死去，只是陷入了沉睡中。

飛行器中有兩個聲音在爭吵，用一種不屬于這個星球的語言在交流：

「長官，這下怎么辦，我們剛才倉促間設定的穿越坐標偏離了星際航道，導致守望號現身的位置攻擊了當地文明的生命物種，眼下，這生命體僅僅保持了神魄的狀態，即將死去?！?/p>

「這……這可不是小事，不行，我們不能讓這件事被守望號記入航行日志中，只要這個生命體不死，就可以逃脫記錄，得趕緊想想辦法?！?/p>

「如今唯一的辦法只有用我們手頭的材料為這個生命體重新塑造一個有機軀體，但是我擔心經過改造的生命體會最終摧毀這個星球的文明?！?/p>

「哼，管不了那么多了，浩瀚的星際中，每時每刻都有無數文明在湮滅，真要查起來，只要日志中沒有明確提及你我，再加上你我嘴硬，根本找不到真相?！?/p>

「這……長官，如果到時出了事，你一定要保釋我，否則我就把你供出來?！?/p>

「混蛋！我是那樣的人嗎？趕緊解決眼前的危機?！?/p>

「是！」

飛船底部很快出現一個洞口，從里面伸出兩條人類肢體狀的能量手臂，同時不斷有各種材料和能量從船身里傾瀉出來，在能量手臂的操控下圍繞著下方的冷橒「尸體」旋轉。

塑形……切割……雕琢……打磨……注入材料……調整……完善……定型……一具栩栩如生的冷橒生前軀體很快出現在眼前，且一絲不掛。

「長官，你看我的捏人手藝還不錯吧？」

「馬馬虎虎，咦，這個生命體為什么看上去病懨懨快要死去的樣子？」

「這……可能是他生前得了絕癥的緣故吧？」

「那死了更好，就沒有后顧之憂了，快點讓他的神魄與軀體融合，我們不能再耽擱下去了?！?/p>

「好的，長官?！?/p>

冷橒的神魄靈光被能量手臂捧住，然后小心翼翼地從軀體的眉心處融入進去，最后消失。

「好了，長官，大功告成?！?/p>

「趕緊將他送回原地，抹去他的這段神魄記憶，謝天謝地，總算沒有出大問題?！?/p>

「好的，長官?！?/p>

能量包裹著一絲不掛的冷橒軀體，緩緩托著他浮空飛上崖邊，最后落在冷橒跳崖的那個位置。

轟地一聲，高等文明的二人組直接破開空間，遁逃而去，生怕被人發現了什么似的。

冷橒還沒有清醒過來，外形看上去沒有絲毫的變化，還是大病纏身的模樣，但是在他的體內，以各種材料和能量重新構建的各種細胞組織正迸發出強大的生命力，甚至讓他躺著的周邊十米范圍的植物硬生生繁茂了起來，在這秋日蕭瑟的季節，變得綠意盎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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