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那一瞬間她覺得生活好像也沒那么糟

出門時原本打算買面包當作明天的早餐，現在也不用買了吧。應該也不會看到明天的太陽了，黎佳雨直直走過了那家面包鋪。

輸入密碼，開門，開燈，關門，脫鞋，換上拖鞋，放好剛剛脫下的鞋子，把包掛好。這些每天都會重復的動作黎佳雨現在做得異常緩慢異常仔細。但是她看似努力維持平靜，其實心里也很亂，看到腳邊的衣架她也懶得撿。

然后呢，她不緩不慢的去冰箱里拿出剩下半瓶的荔枝酒，然后又從柜子里拿出了所有的藥，有以前失眠時醫生給開的曲唑酮，還有一盒20片，有今天醫生剛給開的治療抑郁的安非他酮，也是一盒14片，還有治療躁狂的奧氮平、丙戊酸鈉。黎佳雨坐在地毯上背靠著沙發把這些藥都一個個剝開放在茶幾上，大概數了數至少有50顆吧。

一次肯定吞不了這么多的，她把藥分成兩份，拿起一份放在手心，她可以明確感覺到自己的手在顫抖，但是這一次她下定了決心，她仰著頭伴著酒艱難地送入了喉嚨中：“嘶..咳咳“，她覺得藥好苦澀就像自己的人生一樣，搭配著酒又更難以下咽了，因為藥太多了還嗆住了，她想著早知道用蜂蜜水送藥了。剛剛還平靜淡定的她，吞下去第一把藥后，情緒變得有些激動了，甚至有點后悔，但是已經吃了這么多了，沒辦法回頭了，她為了防止自己越想越后悔，就快速又吞下了第二把藥，也是伴著酒精的烈味。明明是甜甜的水果酒來著，此時卻只剩下苦澀送入喉中。

她是個細致的有準備的人，所以早就查過吃藥自殺的資料了，她能從那些文字里體驗到洗胃的痛苦，所以她下定了要死的決心，不然要體驗洗胃那種生不如死的痛苦，她可不愿意，所以她才喝酒。因為酒精可以加快藥效發揮，很難救活，可以更快更容易離開這個世界。

一分鐘過去了，她除了緊張發抖心悸以外還沒有任何感覺，她想留下點什么，比如遺書之類的東西，但是按照她的性格，肯定大事小事都會寫都會安排，這樣太繁瑣了。于是在吞藥后的第三分鐘黎佳雨打開了微博大號，微博的小姐妹們雖然素未蒙面但是都對黎佳雨很好，會在自拍下，VLOG下夸她，也會在吐槽的文章下安慰她，還會私信噓寒問暖，這些都算是她生活里的小小解藥。她打開了一張自己以前拍攝的日落照片，然后打出六個字：“我去做天使啦”，隨后點擊了發布。

此時她身體已經緩緩有了反應，開始頭暈腦脹了。

她趴在了沙發上，把手機關機并且藏在了沙發下，她擔心自己獲救后會有人用她自己的手機聯系到她的家人，她不敢想象家人的反應，應該都是冷嘲熱諷和辱罵偏多吧。一想到她們的嘴臉她就恨不得立刻死掉。想到這里她意識已經逐漸迷糊了，暈暈沉沉快要暈死過去一樣。

她開始后怕了，真的死掉了怎么辦，她突然想給自己留一點希望，于是靠著墻迷迷糊糊去房間找到了醫?？ㄉ矸葑C放在了錢包里，然后她覺得自己和外界開始出現分叉了，好像自己獨自存在于不同的空間一樣，然后腳下一軟就倒下去了，在她暈過去的一瞬間開始，她就跟斷片了一樣。

大概昏迷了兩三個小時吧，她就醒了，迷迷糊糊好像在夢游一樣，但是又能感受點一些身體上的難受，也知道自己吃了那么多藥，出于本能的，她開始找手機，但是在桌上沙發上腳邊摸來摸去怎么找也找不到，她也沒力氣起身，甚至視線也是模糊的，想要爬去廁所洗臉催吐也很艱難，她緩緩讓自己把上半身也倒在地上，然后爬去廁所，剛動兩下她又難受得暈過去了。

間隔了一個多小時她再次醒來，她腦子里記得的上一個片段是自己發完微博就趴在沙發上睡了，這次她朦朧中看到了門，于是慢慢爬去門口，用一種極度怪異的姿勢仿佛喪尸一般靠扭動腰部才能移動幾厘米，因為四肢都是軟的，胃也像被滾燙的鐵針刺穿一樣的疼，她的求生本能讓她堅持著不敢睡去，因為可能睡過去就真的醒不了了，最接近死亡的這一瞬間她想到的是自己的偶像。她腦子里開始自動回憶愛豆的那句話“please use me,please use me to love yourself.“

她一想到自己現在的行為很可能導致自己再也沒機會去看演唱會，她就難過。一邊哭一邊努力緩慢地朝著門爬去。每動一下就痛苦地停下來休息一會兒。

大概爬了五六分鐘吧，她卻覺得過了一個世紀那樣長，想叫喊也發不出任何聲音，喉嚨又痛又啞，在距離門大概一米的地方再次暈了過去，這次她半個小時后就醒來了，“好痛”這是她醒后的第一個想法。之前想來的記憶也消失了，她臉貼在地上看著面前的門，她覺得自己好像應該過去打開門。她想站起來，發現自己幾乎完全沒力氣支撐自己站起來，于是又開始以厘米為單位在爬行。

又過去幾分鐘，她終于可以碰到門了，但是一個難題出現了，她要怎么碰到門把手呢？她的手臂是支撐不了自己抬起上半身的，甚至她連手臂都很難抬起，她覺得自己這次死定了，也開始覺得自己掙扎想要獲救的樣子十足可笑，于是她放棄了 整個人癱躺在冰冷的地板什么也不做了，眼淚一直往外涌，她靜靜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或許是老天不想接濟她吧，她閉眼前看到地上不知道什么時候掉落的的衣架，她決定再努力一次，最后一次。她費力伸出手夠到了衣架然后把它拖到自己頭旁邊，她感覺自己意識越來越模糊，于是用了能用的最大力氣抬起手用衣架勾住了門的把手，然后手也掛在衣架上，稍微用了點力氣往下扯門就被打開了，也拉開了一點。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她用盡了最后的力氣把一只手放在了門的縫隙中，在暈過去前她在心里祈求會被人發現。

等她再次醒來恢復意識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她躺在病床上病床上，看見自己手臂插著針，又看了看右邊沒人的病床，嘆了口氣。至于昏迷時做過的那些事她努力回想也只會有迷糊朦朧的一個片段飛速閃過，過后又不清楚了。

她只覺得渾身都疼，甚至惡心想吐，但是感覺到胃里空空的又很刺痛感覺，喉嚨也像被很大的魚刺卡住一樣。她有點失望自己被救活這件事，看著身邊陸陸續續圍過來的醫生她只覺得自己丟臉極了。

站得最近的那一位醫生掰開她半睜著的眼睛拿燈照了照，然后說：“黎佳雨，你覺得自己現在意識清醒嗎？“然后拍了拍黎佳雨的手臂。黎佳雨納悶醫生怎么會知道自己名字，自己又是怎么被救的。她張開嘴想回答卻發不出聲音，雖然意識依然朦朦朧朧的，但是至少聽懂了醫生的問題，于是她微微點了點頭。她心想自己會不會是啞了，那接下來的日子怎么過啊還得去學手語呢。醫生看她點頭后，就一一告知剛剛給她洗胃了這件事：“你啊，還好吃了飯墊了肚子，不然更難救了。不過你昨晚洗胃時一直不合作動來動去，一會兒讓醫生救你一會兒又讓醫生不要救你，說自己很痛苦，可把大家給折騰壞了。你自己亂動所以也被傷了胃黏膜和喉嚨也蹭破了，你這么不配合我們又怕再傷著你，我也就沒敢繼續清洗了，所以沒有洗得完全干凈，不過你放心啊，體內只剩下微量了，是沒有問題的。雖然可能還會有點暈暈的這都是正?，F象。哎小姑娘你以后不要這樣了，父母知道會多難過啊。噢對了，你現在記得你家里人的聯系方式嗎？” 父母？家人？她一聽到這兩個詞立刻哭了，毫無征兆地。她搖搖頭，別過頭去不再看這些醫生。于是圍觀的醫生都陸陸續續走了。

黎佳雨覺得很丟臉，她這一瞬間極度想變成透明人。

剛剛講話的那位還在。那個醫生又說：“誒小姑娘，你那些藥是在哪里開的，一次性可以買那么多，國家對于這些藥物都是有管制的，以后別一次性開那么多藥了，這些藥大量吃下去副作用很大的?！袄杓延曷犞挥X得這位醫生和以前中學時的教導主任有的一拼，太嘮叨了吧！她轉過頭看著醫生，憋出一個字：“水”，醫生沒聽清讓他再說一次，她更加覺得這個醫生和她的耳背的教導主任很像了?！鞍萃性趺催€不走啊我想找個地洞鉆進去了“ 黎佳雨在心里想到。

她再次用力憋出一個“水”字。醫生這才聽懂，叫了個護士來把床給搖起來了點兒，然后護士拿著紙杯插著吸管溫柔得放進黎佳雨的嘴里，然后端著水杯讓她喝。那個醫生還是沒走，繼續開始嘮叨，“誒小姑娘，你那個鄰居你見到了沒??？昨晚送你過來那個，守了你一夜，洗胃時也幫忙按住你，吐得人家外套上都是，今早還在這兒呢，將近中午人就沒影兒了，是不是回家去了啊?！袄杓延旰韧炅税氡?，喉嚨稍微潤了點兒，但是吞咽一次喉嚨就會痛一次。她慢慢說：“我鄰居？我沒有認識的鄰居??？” 說完護士姐姐又把吸管放進她嘴里。醫生漏出質疑的表情：“那我問那小伙子，他說他住你樓上呢，連你名字都知道呢，還幫你把費用都交了，那你倆非親非故人家干啥要幫你啊是不是。你再好好想想吧，還有我跟你說啊姑娘，你家人的聯系方式也得想出來，你現在這個情況我們是要和你家人好好談談的。你也需要找專業的心理醫生來治療?！?

黎佳雨輕輕吐掉吸管，讓護士姐姐幫忙把床給搖平，閉上眼睛對他們說：“麻煩你們去忙吧，我想再休息下?！眲傉f完，就聽到醫生對著門的方向說：“誒你來啦，我還以為你回…”醫生仿佛被打斷了一樣沒再講下去，黎佳雨也懶得睜開眼睛看了，她心想應該又是某個來看戲的醫生或者護士吧。不過她聽到了床頭的柜子好像有被放了什么東西上去的聲音，還是兩次。

她昏昏沉沉睡了一覺起來，已經是黃昏“啊，好餓?！彼戳丝从疫呍究罩牟〈膊恢郎稌r候有了病人，看樣子是在睡覺。

黎佳雨按下床頭的按鈕，醫生馬上就來了。她扭扭捏捏地問醫生能不能借點錢給自己買飯，因為實在太餓了。但是手機都在家里，所以沒辦法支付飯錢。

醫生指了指床頭，她望過去發現有一個保溫盒，還有一個小小的Ryan玩偶，頭上貼了一張便利貼，上面畫了一個笑臉。那一瞬間她覺得生活好像也沒那么糟。

她立刻伸手去拿飯盒，順手把公仔也放在了枕頭旁。

醫生幫忙拿來了靠在一旁的小桌子打開來放在病床上。黎佳雨覺得自己似乎體力恢復了一點了，應該是吊針的作用吧。

她把保溫盒放在桌上一邊打開一邊說：“謝謝你啊醫生，我出院后一定會把錢還給你的?！闭f完就拿起一次性的勺子，放進保溫盒里，她低頭一望發現里面是粥，還是冒煙的，她實在有點欣喜，剛好是自己喜歡的小米粥。：“??！是小米粥誒！我可喜歡了。謝謝您??！”她看著醫生再次道謝。醫生立刻擺擺手說：“這不是我買的，是你那個鄰居買給你的，那個熊也是他拿來的。不過他放下后就走了，我讓他回去休息了，他還讓我別叫醒你，讓你好好休息來著?！?/p>

黎佳雨實在想不出自己哪里有認識的鄰居，剛想說自己不認識這樣的鄰居，但是開口第一句就是：“這個玩偶不是熊！他是獅子！”她又想了想，吞了一口粥，發現是沒放糖的，自己平時最愛吃甜的，就是唯獨吃小米粥不愛吃甜的，她又回頭看看旁邊的Ryan心里更加納悶了。 “會是誰呢？這么了解我的喜好還守了我一整夜，而且還付了醫藥費。不會是真的鄰居吧，我和鄰居都沒講過話啊，那既然都沒和我講過話干嘛搖幫我？但是也不會是那幾個異性朋友啊，那幾個都是中學就認識的，按照他們的性格巴不得讓我知道是他們救了我，然后等我出院肯定少不了坑我一頓，所以他們沒可能假裝說自己是鄰居吧…”

她想來想去依然沒有在認識的人里搜尋不到相符合的人物。便繼續埋頭喝粥了。雖然喉嚨依然很痛不過飯還是得吃的，不然真的飽死鬼沒做成最后成了餓死鬼，多丟人啊。喝得見底時她抬頭看著旁邊的醫生問自己最快什么時候可以出院，醫生想了想說他也沒辦法說個準確日子，不過這兩天是不行的，你還需要需要住院觀察，因為那些藥吃完會有很多副作用的。我們得確保你沒事才放心讓你出院的，而且啊那個小伙子今天又幫你預交了三天的住院費。你不能讓人家白花錢啊是不是，至少你也得再住三天?！袄杓延曷牭妙^都大了，原本打算明天出院的，畢竟請假是請到后天的，要是再繼續請，可能得被公司炒魷魚了吧，而且朋友如果連續幾天聯系不到自己不知道會不會擔心噢。

不管了，黎佳雨決定明天溜回家拿手機順便給朋友報平安，在家好好休息休息，順便去拜訪下那位自稱住在自己家樓上的鄰居。后天再按時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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