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初露鋒芒

即便玄月帝國從不禁止普通民眾攜帶刀劍，甚至公開的一些比試也不禁止，但一些殺傷力巨大的軍械，乃至一些修行器具、修行典籍，都是屬于嚴禁交易流通的物品。一名修行者所能想象得到的東西，其中很大部分自然更是不能用來交易。然而這些東西在魚市里如荷葉下的魚一樣隱著，而魚市又只不過是自發形成的市集，這里面的很多生意，自然并不合法。只是這樣的市集就在帝京望都的邊緣，那么多大人物的腳下，為何能夠這么多年一直長久的存在下來？

就如此刻，一名玄衣少年心中就有這樣的疑惑。他持著一柄邊緣已經有些破損的黃油紙傘，身上穿著的是玄月人很少會穿的玄衣長袍。他手里的破舊黃油紙傘很大，但為了完全遮擋住他身前一人的身體，他的小半身體還是露在了外面，被雨水完全淋濕。他身前的這人是一名身著袈裟的小沙彌，年紀比玄衣少年大不了幾歲。面容清秀到了極點，尤其肌膚如白玉一般，看不到任何的瑕疵?？粗胺紧~市無數重重疊疊的棚戶上，從高到低不斷如珍珠跳躍般拋灑的雨珠，玄衣少年皺著眉頭，忍不住沉聲問身前比他矮了半個頭的小沙彌，“你說，望都的這些大人物，為何會允許如此的市集為何一直存在？”

小沙彌冷冷的一笑，“只有出自那位司徒公的授意，這樣的市集才能夠一直留在這里?！毙律倌暌琅f有些不解，疑惑的看著他。

“不合法的交易，往往能夠帶來更高的利潤，更高的利潤，則能讓更多不要命的人源源不斷的帶來更多的東西，這其中，自然有他們想要的，所以這座魚市，自然就存在了下來?！毙∩硰浶α诵?，看著身后大半衣物已然濕透的玄衣少年，繼續道：“你一會兒還要打架，這會兒就別費神想這么多了?！?/p>

魚市入口處，一輛尋常的馬車?？苛讼聛?，戴著一個斗笠，穿著長陵最普通的粗布麻衣的張秦下車走進魚市，不急不緩的走向魚市最深處。玄月帝國的藏書閣雖然藏了不少修行典籍，然而誰都知道玄月最重要的一些典籍都在皇宮深處的洞藏以及那位司徒公的家里，所以藏書閣的官員，平時在玄月的地位也并不顯赫，基本上也沒有多少積累戰功獲得封賞和升遷的可能。尤其是像張秦此種年過四旬，鬢角都已經斑白的藏書閣官員，根本不會吸引多少人的關注。但張秦依舊極其的謹慎。因為他對過往十余年的生活過得很滿意，甚至哪怕沒有現在的官位，只是能夠成為一名修行者本身，這就已經讓他很滿足。尤其最近數年對自己修行的功法有了新的領悟，找出了可以讓自己更快破境的輔助手段之后，他的行事就變得更加謹慎。無數事實證明，成為修行者的早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破境的時間。只要他能夠在今年順利的突破第五境下品，踏入第五境上品乃至第六境，那他面前的天地，就會驟然廣闊，存在無限可能。在一路默然的走到魚市最底部之后，他依舊沒有除下頭上戴著的斗笠，弓著身體沿著一條木道，從數間吊腳樓的下方穿過，來到一個碼頭。有一條烏篷小船，?？吭谶@個碼頭上。沒有任何的言語，張秦掀開烏篷上的簾子，一步跨入了船艙，等到身后的簾子垂落，他才輕噓了一口氣，摘下了頭上的斗笠，開始閉目養神。除了兩鬢有些花白之外，他保養得極好，面色紅潤，眼角沒有一絲的皺紋。烏篷小船開始移動，船身輕微的搖晃，搖晃得很有節奏，讓斜靠著休息的張秦覺得很舒服。然而不多時，他的心中卻是自然的浮起陰寒的感覺。這條小船的行進路線，似乎和平時略有不同，而且周圍喧嘩的聲音，也越來越少，唯有水聲依舊，這便說明這條小船在朝著市集最僻靜水面行進。他霍然睜開眼睛，從簾子的縫隙里往外看去……看著船頭那個身穿著蓑衣撐船的小廝的背影，他兀自不敢肯定，寒聲道：“是因為水位的關系么，今天和平日里走的路線好像不同？”

“的確和平日里的路線不同，只是不是因為暴雨水位上漲的關系?！贝^上身穿蓑衣的蕭離陌停了下來，他轉過身，看著烏篷里的張秦說道。他的聲音很平靜，帶著淡淡的嘲諷和快意。張秦的腦袋一瞬間就有些隱隱作痛。他可以肯定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這名面目清秀的少年，但是這名少年的面容和語氣卻是讓他覺得十分怪異，就像是相隔了許久，終于在他鄉和故人見面一樣的神氣。這種怪異的感覺，讓他沒有第一時間去想這名少年到底要做什么，而是迫切的想要知道對方的來歷?！澳闶钦l？你認識我？”他盡量保持平靜，輕聲問道。蕭離陌很認真的點了點頭：“張秦，十四年前離陽虎威大將軍蕭延的車夫?！睆埱氐拿嫔珴u漸蒼白，這是他最不愿想起和提及的舊事，更讓他心神震顫的是，這些舊事只有他平時最為親近的人才有可能知道?！澳愕降资钦l？你想要做什么？”他強行壓下心中越來越濃的恐懼，問道。

蕭離陌感慨的看著他，輕聲說道，“我是你的一個債主，問你收些舊債。聽到這些言語，再加上近日里的一些傳言，張秦的手腳更加冰冷，他張了張嘴還想再問些什么，畢竟對面的少年這個年紀不可能和自己有什么舊仇，背后肯定有別人的指使。然而他只是張了張嘴，還沒有來得及發出任何的聲音，他面前的少年便已經動了。蕭離陌看似瘦弱的身體里，突然涌出一股沛然的力量，船頭猛然下墜，船尾往上翹了起來，瞬間懸空。他的身體從靈巧的從蓑衣下鉆出，瞬間欺入狹窄的艙內，因為速度太快，那一件如金蟬脫殼般的蓑衣還空空的懸在空中，沒有掉落。張秦的呼吸驟頓，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攏，其余三指微曲，一股紅色靈力從食指和中指尖涌出，在蕭離陌的手掌接觸到他的身體之前，這股靈力便以極其溫柔的態勢，從蕭離陌的肋部沖入。在蕭離陌剛剛動作的一剎那，他還有別的選擇。他可以棄船拼命的逃，同時可以弄出很大的動靜，畢竟地下黑市也有地下黑市的秩序，望都里所有的大勢力，都不會容許有人在這里肆無忌憚的破壞秩序。然而在這一剎那，他斷定蕭離陌只是剛剛到第四境上品的修行者。修行者每一個大境之間，都有著天然的不可逾越的差距。第五境的靈力本身就是凝聚了天地靈力的產物，這體現在力量上，便是數以倍計的本質差別，更何況他已經不是剛入第五境的修行者，他的靈力已經修到如瓊漿奔流，可以離體的地步，這種五境下品的境界，更是可以讓靈力在對敵時擁有諸多神妙。所以他下意識的認為，蕭離陌只是吸引他注意力的幌子，必然有更厲害的修行者隱匿著，伺機發動最致命的一擊，實際上，之前和蕭離陌一起前來的迦葉也一直在暗處看著兩人爭斗。所以即便在看似溫柔，實則暴烈的送入一股靈力至蕭離陌體內的過程里，他的絕大部分注意力也不在蕭離陌的身上，而在周圍的陰暗里，甚至泥濘和渾濁的水面之下。然而讓他怎么都想不到的是，被他那一股靈力送入體內，蕭離陌只是發出了一聲輕聲悶哼，身體的動作竟然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停頓。他的左手幾乎是和張秦一樣的動作，食指和中指并指為劍，狠狠刺在了張秦胸腹間的章門穴上。張秦不能理解蕭離陌怎么能夠承受得住自己的靈力，他也不能理解蕭離陌的這一刺有什么意義。然而就在下一瞬間，他的整個身體驟然一僵。啪的一聲輕響，船頭的蓑衣在此時落下，翹起的船尾也同時落下，拍起一圈水花。他體內的丹田之中，也是啪的一聲輕響，原本有序的流淌不息的靈力，驟然崩散成無數的細流，像無數細小的毒蛇一樣，分散游入他體內的無數穴位，并從他的血肉、肌膚中開始滲出。無數細小如蚯蚓的紅色靈力在他的身體表面扭曲不停，將幽暗的船艙映得通紅，好像里面點了數盞紅燈籠。張秦的大腦一片空白，身體里涌起莫大的恐懼。他知道有些修行功法本身存在一些缺陷，然而他這門“龍陽典”到底有什么缺陷，就連他這個修行者本身都不知道。然而對方卻只是用這樣簡單的一記手劍，就直接讓他的靈力陷入不可控的暴走，讓他甚至連身體都開始無法控制，這怎么可能！“你怎么會知道我這門功法的缺陷？你到底是什么人？”在凝滯了數息的時間過后，他終于強行發出了聲音，嘶嘶的呼吸聲，就像一條瀕死的毒蛇在喘息。

“龍陽典嚴格來說，是一門絕佳的修行功法。只要有一些火毒之物可以入藥為輔，修行的速度就能大大加快，所以一般修行者從第一境到第五境至少要花去二十余年時光，但你只是用了一半的時間就已達到?！惫战翘?，迦葉喊了一聲佛號，走出來笑道。迦葉雙手合十，在張秦的對面坐下，他認真的看著張秦，雙手不停的觸碰著張秦身上的真元?！爸皇沁@門出自離陽王朝龍陽洞的修行之法，本身有著極大的缺陷，只要讓體內陰水之氣過度激發，便會導致靈力徹底散亂，所以昔日我朝修行者和離陽王朝龍陽洞的修行者交戰時，便發現他們身上數個竅穴都覆蓋有獨特的防護器具。后來龍陽洞亡，這門功法被納入我朝藏書閣之后，便被發現缺陷，一直封存不動，沒想到你卻恰好挑了這門功法來修行?！卞热~不斷的輕聲說著，同時蹲下身，替蕭離陌修復著身上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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