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桌子,兩個人面對面坐著,蔚秋蘭用勺子緩緩攪動面前的咖啡,透過裊裊騰起的熱氣看面前的杜工,他正在翻一個黑色皮包,不一會兒,抽出一個用來裝合同的文件袋,放在桌上,推過去。
蔚秋蘭動作頓了頓,手里銀勺一扔,抬眼看杜工:“怎么著?還整這么莊重,不是讓你隨便查查嗎?”
杜工說:“我倒是想,但這次料有點多?!?/p>
蔚秋蘭瞪他。
杜工輕笑一聲:“看看吧?!?/p>
不用他說,蔚秋蘭早就捻了線頭一圈圈繞開,將文件袋里的東西悉數倒出。她順手拿起一張,與此同時,杜工的解釋也適時到來。
“不要意外,名字的確是真的,土生土長的中國人,所以我先從國內開始?!?/p>
“其實前期都很正常,經歷也比較簡單,但是家庭背景什么的一片空白,完全找不到?!?/p>
蔚秋蘭眉梢一揚:“一點沒有嗎?”
“可能還是有的,大概我能力有限,查不到?!?/p>
蔚秋蘭沒說話,盯著手里的紙,上面的基本信息都正常,只是空缺了不少。
杜工繼續:“大概到十八歲,他去參了軍?!?/p>
聽到這話,蔚秋蘭忽然想起了什么,趕緊在一疊紙下找到一張照片,畫面中是一群士兵的合影,約莫十來個,涂著迷彩的臉只剩下咧開嘴的白牙能看清,背景是沙灘,遠處海島上山丘起伏,還有海天一線處灰白色的軍艦輪廓。
“海軍?”蔚顏捏著照片問。
“應該是陸戰隊,極保密,這是唯一一張公開照,細節處都做了模糊處理?!?/p>
蔚秋蘭若有所思,她扶了扶額頭,說:“你繼續?!?/p>
“大概兩年后,服役期滿,他上了大學。但是大二的時候,又被學校開除了?!?/p>
“怎么回事?”
“據說是一起惡性案件”
“多惡性?”
“拔刀子,見血了?!?/p>
“然后呢?”蔚秋蘭輕嘆了口氣:“具體什么情況?”
“不知道,這件事很蹊蹺,學校內部嚴密封鎖了消息,具體時間哪一方先挑的事也不清楚,而且連警察也沒有深究,校方只開除一個學生后就此作罷,息事寧人?!?/p>
蔚秋蘭問:“那誰受的傷,最后是死是活?”
杜工說:“不知道?!?/p>
蔚秋蘭臉色不太好看,埋怨他:“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杜工不說話,只是看她。
蔚秋蘭意識到自己這無名火起得不該,于是說:“行行,我不亂講話了,你繼續?!?/p>
杜工這才開口:“那之后,國內再也沒有關于他的任何消息了。所以我又從塔吉克開始,像你說的,華人不多,店名又特殊,很好找。那一條街還是有人知道他的,他是在三年多以前到那兒開了一個面店,專賣手工木雕,也就是從國內消失沒兩個月,而塔吉克官方的入境人員中查不到他,所以我懷疑他是非法入境。至于為什么還能在市區定居,據說是得了當地黑幫的便利?!?/p>
“連黑幫都扯上了?”
杜工笑了笑:“塔吉克的黑幫活動并不是單獨存在的,而是與整個中亞甚至我國西部的某些非法組織有關,杜尚別應該是和其中一個分支有所接觸,因為有人說看見過組織成員進出他的木雕店?!?/p>
說到這里杜工往后一靠:“當然了,這些都是道聽途說而已,你酌情相信,那這個人,大概就是這樣了?!?/p>
杜工不緊不慢,端起咖啡,細呷。
蔚秋蘭卻沒心思搗鼓咖啡了,她把手中幾張紙來回翻閱,最后往桌上一扔。
回去的路上,她心事重重。
杜工的信息對她而言并沒有什么幫助,杜尚別雖然成謎,但似乎與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沒有關系。
她開始猶豫,自己還有沒有必要深究下去,這些年來步入正軌的生活沒有必要再打破。
坐在她邊上的杜工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盡量選擇性地將有關杜尚別的事情告訴蔚秋蘭,不過現在她的表現讓自己有些琢磨不透。
兩個人一路沉默。
晚上,蔚秋蘭做了一個噩夢。
她夢見了蔚顏,以一種漂浮而無力的視角,看見她瘋狂地奔跑在月夜下荒野的草叢里,跌跌撞撞。蔚秋蘭急得心膽欲裂,在夢里一聲聲地呼喊,卻什么聲音也發不出來,最后蔚顏摔倒在地上,蔚秋蘭絕望地看著那把刀向她揮去。
蔚秋蘭在房間里驚醒,那一瞬間,夢境與現實的轉換帶給她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她喘息著,后背浸濕,暴露在空氣中一陣冰涼,她說不清自己到底是悲傷還是慶幸。心臟狂跳不止,她睡意全無,起身下床,輕手輕腳地摸進了蔚顏的房間,坐在床頭看她睡顏恬靜,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柔軟的觸感和真實的溫度讓她終于心安,也終于下定決心。
蔚蔚還要去塔吉克,與其僥幸無事發生,在意外來臨時手足無措,不如把一切不可控因素掌握在自己手里。
第二天一早,杜工收到了蔚秋蘭的信息:你最近不是要去塔吉克考察項目嗎,正好我也去一趟。
杜工顯然知道蔚秋蘭的目的,昨晚給她的信息并不是她想要的,不過他也不知道蔚秋蘭為什么對杜尚別如此在意,也不好直接去問她,當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于是他回復:行。
......
入了十一月份的杜尚別,天氣一天冷似一天。日頭正高掛在天空的東南角,但熱量卻被隔離在了遙遠的云霄深處。寒涼的風吹過,路人們大都不約而同地加緊步子,同時拽了拽身上的衣服領子。
杜尚別剛到機場,就遠遠地瞧見了正候在大廳門口處的安宏和陸子園。這倆人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是一對,安宏一身黑色長風衣,穿得高大挺拔;陸子園穿的女式同款,搭上一雙黑色長筒靴,又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兩個人分別扶著行李箱拉桿,另一只手相互挽在一起。
杜尚別邊走邊低頭打量了自己,一言難盡的草率衣著。突然在心里閃過一絲愧疚,感覺有點辜負人家的一身“盛裝”。
不過他很快將這個念頭甩開,走到倆人近前,笑著招呼了一聲:“兩位旅途勞頓,辛苦了啊?!?/p>
陸子園嫣然一笑,而安宏就沒那么矜持了,上來重重地錘了一下杜尚別肩膀,又張開臂膀抱了抱他,埋怨道:“來你這里真麻煩,上天入地的,你就不能安安分分地回去待著嗎?那我們聚起來就方便多了?!?/p>
杜尚別自動忽略后半句:“別急,我聽說最近有國內企業準備在這投資修鐵路,到時候直通新疆和內地?!?/p>
安宏還是不甘心:“害,至于嘛,都好幾年了,還死犟著,不是舒坦了別人嘛,聽哥一句勸,”說道這里安宏頓了頓,又盡力拗出一副老成的樣子語重心長道:“女人不值得?!?/p>
杜尚別最后給他整樂了,他揶揄:“這么明目張膽,怎么是欺負陸姐在這里找不著搓衣板是吧?”說完看了一眼挽著安宏胳膊的陸子園
誰知她不但不惱,反而沖安宏笑得溫柔。
杜尚別見勢不妙。
果然安宏臉色一正:“子園你怎么能是女人呢?”說著扭頭看杜尚別:“我們家子園可是女神?!闭f完得意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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