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趕路

出了老滿家的門，便挎著藥箱，拄著醫幡，艱難的走到了老葛頭家，雖然傷口結疤了，可是一動一挪，都扯著傷口一陣生疼！

老葛見到九三進來，還有些詫異，趕緊把自己連夜畫的兩幅畫像拿出來，鋪在桌子上！

“錯不了，就是這模樣，戴眼鏡的這位應該是個大人物，看那氣度，就不是凡人，這個年輕的，應該是他的跟班，有把子力氣，把你弄下山的時候，沒東西抬，也不能背，這小伙子一個人就這么抱著你，走了五六里山路，一口氣都沒有歇！”

九三端詳著兩幅畫像，把他們深深的記在腦子里，待到記全了，才小心的把兩張宣紙折好，放進藥箱的最底層！

“可惜不知道這兩位恩人的名姓，人海茫茫，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唉——”

“我聽那個年輕的叫這位戴眼鏡的人什么天哥，具體姓什么就不清楚了，名字里肯定帶個天字，戴眼鏡的叫著年輕人是阿毛，叫阿毛的娃娃，在咱們山里那多了，十個娃娃怎么都有倆，實在是平常人家的名號，不好找??！”老葛頭捻著花白的胡子，直搖頭！

“沒事，有緣總能碰到，救命的大恩，是一輩子也不敢忘的，老葛叔，辛苦您了，我就走了??！”

“拿著藥匣子，這是要遠行了？”

“是啊，我妹妹還沒下落啊，得去找??！”

“襦衣那娃娃——唉，命苦啊，你這身子——”

“沒事，慢慢走，一步步來……”

“唉——你這孩子！”老葛頭在自己的衣服兜里掏了掏，掏出了幾塊錢的法幣，拍到了九三的手里：“拿著，窮家富路，能買幾個燒餅！”

九三眼眶子一熱，沖著老葛頭點點頭，抱抱拳：“走了，老葛叔，您老保重！”

………………

雞籠山后山三里地，離著官道還有四五里。

九三看著倒在路邊的一條尸體，身子早已經僵硬，眼耳口鼻全流出血，已經干的變成烏黑，正是自己放走的阿福，沒想到他餓了三天之后，又中了自己的鬼門十三針，竟然還能爬到這里。

不屑的撇撇嘴，不管你是不是自作孽，只要你是戴春風一伙的，那便是死仇，拿腳往路邊的草叢里一蹬，看也不看，扭頭繼續上路了！

…………

鄱陽湖畔，碧浪滔天，天蒼蒼，水茫茫！

張九三衣衫襤褸，滿面塵土的站在風中，一動不動，就像一尊雕塑一般，看著這比起膠澳的大海也不遑多讓的浪濤，不由的一陣感慨，多少年沒回家了！

家里似乎還有兩位族叔，也不知道有沒有活下來，當年自己領著妹妹走的時候，兩位族叔害怕被抓了壯丁，已經躲到了山里去，這么些年過去了，也不知道膠澳那邊怎么樣了，多少年了，膠澳那地方，因為有碼頭，就像是一塊大肥肉一樣，被那些外國列強搶來搶去，現在又成了東洋鬼子的地盤了，膠澳就是像是一個沒爹的孩子，誰都能來欺負一下，偏偏北洋這個親爹懦弱無能，甚至把自己的孩子當成禮物一樣，送來送去！

“啪——”削尖了一頭的醫幡上的那根白蠟桿子，猛的戳進了水里，拔起來的時候，帶上來一條一尺多長的花鰱。

顧不上去想辦法生火了，甚至連魚鱗都懶得刮，抓在手里，看也不看，便往嘴里塞，頓時一股濃郁的腥氣直往胃里頂，他卻渾不在意！

實在是餓壞了！

從雞籠山趕到這里，已經過了三四天了，這三四天，除了逮到幾只凍在土里的蛤蟆，什么吃食也沒弄到，他過分的高估了自己的身體，原本以為半個來月就能趕到蕪湖，誰知道自己的身體，根本走不快，稍微一走快點，傷口便要開裂，所以，一天走走停停，只能走個二三十里山地，便沒了力氣，這么多天才堪堪走到這鄱陽湖畔，一路上，都了無人煙，手里明明有幾塊錢，卻沒地方花，也曾遇見過山雞野兔什么的，可拖著這渾身的傷，根本捕捉不到！

一條生魚吃下去，總算是有了些氣力，看了看旁邊的驛道，一咬牙，再次擰身，拖著疲憊的身軀，繼續一步一步的挪動著！

四天后，廬山渡口，熙熙攘攘，人聲鼎沸，比之洪城城的炮火連天，簡直是換了人間！

沒有兵災的地方，老百姓還得過日子，已經臨近年關，碼頭叫賣的，擺渡的，拉貨的摩肩接踵。

找了一顆大榆樹地下，把藥箱一放，藥幡一支，手里的鈴鐺一晃，口里高唱一句：“專治疑難雜癥——”

可惜年輕了些，嘴上沒有胡子，否則就是妥妥的一個游方老郎中。

剛才，就九三特意去碼頭打聽了一下，真有到蕪湖的貨船，就是從這廬山到九江之后，再順江而下，經安慶，銅陵，到蕪湖，最后到金陵魔都，全程上千里地，要是一路走過去，這么遠的路程，憑現在的腳程，至少得好幾個月才行，坐船，不過四五天就到了，只是那船票，他又實在是承受不起，一路過去，要兩塊大洋，這可不得了，要知道，一塊大洋在這年頭，相當于一百塊法幣了，都夠普通老百姓省吃儉用過一個月了。他的藥箱里滿打滿算還有一塊大洋和一些零碎的法幣，張家有祖訓，不能偷不能搶，若是換了平時，憑著自己的身手，偷偷潛到貨輪上也不是難事，只是現在這身體，即不能沾水，也不能出力，著實沒有辦法，只能先在碼頭上，找個角落，擺個藥攤，另外再想轍。

看著眼前，人來人往，一直到了掌燈時分，也沒有個主顧，不由心里感嘆，當年秦二爺落魄潞州，也不過如此了！

掌燈之后，碼頭附近，依舊人生鼎沸，窯子，賭場，舞廳，戲院紛紛開始營業，這個年頭，都是有今天沒明天，誰知道明天會不會活著？南來北往的客商，也不吝嗇那點碎銀，紛紛開始了歌舞升平！

“臭叫花子，誰讓你在這里做生意的？交稅了嗎？”

九三正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藥箱子出神，這藥箱子是家里老爺子留下來的，看著黑不溜秋，卻是紫檀木的，傳了有百年以上了，心里惦記著妹妹，實在是不想在這廬山腳下耗下去，又想到當年秦瓊落魄的時候，連家傳的雙锏都當了，自己要不要也去把這藥箱子找個當鋪當了，換些盤纏，好盡快趕路，卻不想被這一聲公鴨嗓的吆喝給打斷了思緒！

迎在眼前的，穿一雙千層底的黑布鞋，白襪子，黑緞子的褲子，腰里扎著練功戴，半尺來寬，這恁冷的天氣，竟然只穿了一件黑緞子的單褂，敞著襟口，里面是一件白色的汗衫，頭戴黑禮帽，年紀約莫三十來歲，一臉絡腮胡子，身型又高又壯，足有一百八十來斤的體格，手里拿了一只不知道從哪個水果攤那里拿的蘋果，正啃的滋滋冒水！

身后還跟了六七個差不多打扮，臉上俱是兇相，嘴角全是冷笑的跟班！

這樣的人，張九三之前領著妹妹四處漂泊，見多了，基本上就是碼頭的地頭蛇，幫派的打手之類的。就是在洪城城里，也有不少，不用問，這是收“保護費”的，也就是碼頭上地皮惡霸訛點錢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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