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張九三（下）

老牛蹄子踏來踏去，不能前進，張九三也用騰出來的那只手抓住了另一側的牛角，單腳一震地，再次大喝一聲，雙臂宛如銅打鐵鑄一般，就那么猛的一擰，這一頭七八百斤的老牛，便轟然一下，整個身子被別的砸在了地上。

張九三此時便整個身子伏在老牛的脖頸上，雙手依然抓著牛角，拿膝蓋頂著老牛的下巴，老牛四肢離地，一時間竟然沒辦法起身。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嚇著了，顧不上咂摸這少年竟然有這樣的神力，還都在老牛沖撞的惶恐中，一時間，竟然沒有人上前幫忙，即便是有人清醒過來，也不知道該做什么！

倒是老道這時候神思清明，沒有亂了陣腳，一個箭步過去，抓過剛從地上爬起來，還在發呆的那個殺豬屠戶手里的鐵錘，飛奔到老牛身側，掄起來便狠狠的砸了下去！

只聽到咔嚓一聲，老牛的頭蓋骨便深深的陷了進去，隨即，便沒了氣息，四肢略微蹬了幾下，再沒了動靜！

張九三這才爬起來，拍拍胸口，道一聲：“好險，好險！”

一老一小，回到雞籠觀的時候，老道的籃子里放了一掛牛大腸，一大片的牛肝，還有三斤肥牛脂，這是那戶老農，說什么也要送給他們爺倆兒的，這些牛下水，倒是不值什么錢，可是這個年月里，但凡是沾點葷腥的，對誰家來說，都稀罕！

雞籠觀別看是在贛省境內，離著鷹潭龍虎山也不遠，可卻是個地地道道的全真道觀，原本是要持戒的，不飲酒，不食葷腥，更別說這牛肉是大五葷了，便是正一派的道士也是不吃的，可是現在這個世道，如果不想餓死，只要能入的了口的，哪里還管什么葷素五戒啊，自然是有什么吃什么，前兩年最難熬的時候，山里的田鼠，河里的青蛙，草里的螞蚱都吃過了，更何況道觀里幾個小童還是長身體的時候。

自此，老道對張九三更是另眼看待了，原本覺得這個年輕的后生，眼神里時不時的露出些許的狠戾，心性會有些偏激，經過了殺牛這事之后，上山的路上，跟他仔細的詳談了一陣之后，這點芥蒂也就放下了！

當時老道詢問：“九三，憑你這身氣力，從齊魯到豫省，一路千里，如果強取豪奪，怕是也不至于跟襦衣丫頭差點凍死，怎么就能……”

“道林真人！”此時的張暨濟自然也知道老道的道號，他略微沉吟了一下，才對著老道說了一番言論！

“您說的是，憑我這一身力氣，真要學著那些渾人，或搶或偷，也沒多少人能攔的住，就是搶些沒良心的地主惡霸，也不算是違背了良心，可是我家世代行醫啊，自古先生與郎中，老百姓是最崇敬的了，我要真干些偷雞摸狗的勾當，那不是毀了這醫幡的清白嗎？再者，小妹還年幼，心性還沒成熟，又是個女娃兒，跟著我四處漂泊，眼見著我這個當哥哥的為了口吃食，做些沒了底線事情，那等她長大了，我怕她有樣學樣……”

聽了乾一這一番言論，道林老道不由的更是高看這張九三一眼了，十六七歲的孩子，有這樣的認識，尤其是在這個暗無天日的混沌世道，實在是太難得了！家里老人兄長，說是都在兵禍里喪生，算是家破人亡，有這一身本事，卻一直在壓制著，性子里帶些狠戾，怕是再正常不過了，在這個世道里，天生的良善活不下去！

不知不覺，道林真人也就動了收徒的念想！

真人那一年也已經七十了，有道是人生七十古來稀，雖說是個大圓滿的歲數，可唯獨徒弟這一塊不甚滿意，這些年零零總總，收的徒弟不算少，除了曾經一個叫戴春風的徒弟，大都是無可奈何，在山下活不下去了，山上當個道士，吃一碗供奉的香火，沒什么資質，傳承不了自己的衣缽。

偏偏那個戴春風，心性不佳，為人狠辣好色，更熱衷權勢，早在七八年前，便被除了道籍，趕下山去了。

轉過年來，一開春，真人把想收徒的事情跟張九三一說，張九三卻有些無奈，張家一門，雖說老家膠澳南龐縣的張家樓，還有些同姓同宗的，可真正學醫的這一脈，就只剩下自己這一個男丁了，張家祖上，傳說是醫圣后裔，世代行醫，傳到自己這一輩，正好六十三代，雖說是家傳的醫術傳承，剩下的也沒多少了，可也不能在自己這一輩里斷了香火啊，雞籠觀算不上什么大道觀，可歷代也是全真教的傳承，全真教的規矩，那是需要出家持戒的，雖說這世道變了，很多戒律也沒法守了，可是不結婚生子的規矩肯定是不能破的。既然不能結婚生子，那張家的千年傳承怎么辦？

顧慮說出口，道林真人也不得不惋惜，要是普通的家庭也就罷了，可是張家既然是有傳承的家族，那就不能勉強了！

可實在見著這孩子心性、資質都不錯，尤其是那身醫術，中規中矩，基本功相當扎實，可惜家人走的早，沒有名師點撥，再這么胡亂游方下去，過了最好的學習年紀，就毀了這快璞玉了，自己這把年紀了，過幾年也到了坎上了，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一身本事，沒個衣缽，總是一種遺憾，于是也就把張九三兄妹繼續留在了道觀里，得空的時候，便指導一下張九三練功！慢慢的，張九三便喊道林真人一聲師父，道林真人也就應下來了，雖說沒皈依，沒入教，可時也勢也，這個年頭，誰都不知道明天還會不會活著，哪里還在乎那些俗禮??！

道林真人，師出煙霞山玉陽觀，那是全真崳山派正宗，崳山派的祖師玉陽體玄廣度真人王處一，是全真七祖里最擅長道醫的一位，另外，練功卻是九夏迎陽立，三冬抱雪鳴，是真正的全真苦修，所以崳山派善醫善武，老真人自然也是其中的翹楚。

寒來暑往，張九三兄妹在雞籠觀也呆了三年了，白天下山，或者走街串巷，或者到車站碼頭去扛包挑擔，因為力氣大，總是比別的苦力能多賺點，竟然不知不覺，養活了雞籠觀里那三五個小道童！這三年，醫術水平也有了長足的進步，尤其是把張家的正統醫術和道林真人的道醫融會貫通，雖然才二十歲，竟然也是方圓百八十里的頂尖高手了，可惜了是生在這個年月，老百姓都窮困潦倒，就是病了，也沒幾個人看，都是能熬就熬，熬不過去死了，倒是利索了，所以，光憑著這醫術，是真養活不了雞籠觀里日漸長大的那幾個娃娃。

功夫上的事情，道林真人倒是沒有點撥太多，張家有家傳的拳法，每一招一式，都是大開大合，再配合他那股子天生的神力，打起來更是生猛異常，遠比自己所學那些道家劍術要合適的多，不過這套拳路頗為損耗體力，吃的再多，打幾趟拳也就消耗了，這怕也是張九三一直骨瘦如柴的原因，所以老真人也只是教他一些道家練氣的法訣，來減少體內精氣神的損耗，另外再教點卜算的本事，方便他將來出世，至于道門的道法山術，既然不能正式拜師，也就沒辦法壞了教派的規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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