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變化無常

上杉謙信，本姓長尾，為家中次子，其父長尾為景乃關東有名下克上（叛亂）之人，年幼時，景虎被送往寺廟跟隨有學問的和尚學習，成年后經越后重臣宇佐美勝長帶回越后成為侍奉繼承家督之位的兄長晴景的直臣。

越后國內部派系林立，分裂對抗，長尾晴景雖為家督，但手段軟弱，很快就有家臣掀起叛亂，兵鋒直達主城春日山城。

而作為親族的長尾景虎時年二十歲，憑借孤軍之力以少勝多擊潰逆臣，爾后更是兼做先鋒連續擊敗各郡叛臣主力，聲望大漲，作為兄長的長尾晴景忌憚弟弟的能力決定起兵襲擊歸城的景虎。

而長尾景虎在無奈之下指揮作戰，于野戰中取得大勝，戰后他廢除兄長的家督之位由自己繼承越后大權，其后在位三十余年勵精圖治，三十二歲時收留因叛亂而從上野國逃入越后的上杉一脈，被上野國守護收為養子繼承上杉姓氏，故而對未在掌控下的上野國也有繼承權。

此后，長尾晴景在關押地郁郁而終的消息傳來，上杉謙信覺得自己害死兄弟，便選擇出家剃度，信奉毗沙門天神，一生不近女色，出兵野戰戰力無雙，憑著越后國土狹長，諸人都稱其為“越后之龍”。

在其病倒之前，曾在越中國以一萬五千人戰勝豐臣軍團兩萬人，后者在正面激戰潰退遭到上杉軍的追擊驅趕，大批士兵跌落激流溺死水中，也就是在那次戰役里，上杉謙信被鐵炮（火槍）射中右腿，因戰事激烈間強忍傷痛堅持指揮，未能及時救治加上過往作戰留下的暗傷并發，于去年十月便已生病休養，上杉家便以北陸大雪出兵不易轉為固守國土的政策。

正因為上杉家的隱忍不出，使得豐臣盡起大軍攻入信濃，當時的守護海野家難以抵擋被豐臣軍攻滅勾扶持真田家登上守護之位。

如今關東形勢出現劇變，原以為信濃的真田只是豐臣家挑選的傀儡，僅僅是兩個月的時間就解決了國內的分裂勢力，非但沒有陷入政令難出本領的泥潭，反而徹底整合了信濃國的力量，只需用心治理，其實力甚至可以超過過去的海野家。

而北條家一如既往的蛇鼠兩端，待關東聯軍勢力衰退就立即投靠豐臣，直江家趁勢加入豐臣一方。

如今三河的土井氏滅亡，真田北條兩家在消化新的領地后實力只會更甚以往。

“不知不覺中，越后竟已經陷入敵人包圍……”

五月三日。

在近期上杉謙信疾病惡化不能理事之后，經他的姐姐綾姬夫人出面主持設立家臣議事會，定期在春日山城內部舉行以維系事務運轉。上杉家中與真田家不同，越后一國分為頸城郡，刈羽郡，三島郡，古志郡，魚沼郡，蒲原郡，巖舟郡共七部，內部家臣同氣相連派系林立，此乃長尾為景時期就有的遺癥，上杉謙信率軍時攻滅的不過是幾名實力膨脹者，大部分人借著謙信繼承家督一舉獲得了更多封賞，憑著功臣的名號難以拔除，獨立性不減反增。

多年以來上杉謙信一直依靠自己的聲威壓服家臣，可數次籌備的大攻勢總因內部叛變導致努力付之東流，出名者有本莊簡繁，大熊為朝等人，皆是掀起過不小亂戰的人，謙信為了平衡各方不能處死他們，只能忍耐，多次原諒這些叛亂行徑。

“如果再這樣等待下去，下一刻就是豐臣家派出的兇犬真田家揮師來攻了?！币晃恢心昙页既滩蛔〕雎暟l言，在場的絕大部分人都暗自點頭。

唯有在年輕家臣隊列中排為前列的村上國屋皺了皺眉，似乎察覺到對方接下來的話語，說道：“真田信繁無名小卒爾，麾下兵士如何比得上我越后強軍?！痹捴链颂?，稍許停頓?！皼r且，秀妍殿下正于越中披荊斬棘，為本家開拓新的領地，區區真田，土雞瓦狗罷了?！?/p>

被村上國屋明里暗里的反駁，那名家臣杉原顯介知道自己的話語反而被他利用，怒目而視當即反駁道：“真田信繁能在短時間平定信濃各郡，麾下軍勢戰力可觀，昔日越后之亂，我等征戰多年，年輕時的御館殿下也未有把握如此作戰...哼，你尚年輕，穩重之人，才能在戰爭中料敵弱點——以本家而言，景虎殿下自小沉穩，生長于本地，熟知政務，若只會軍學，又如何治理越后？”

兩人之間看不見的硝煙逐漸彌漫，宇佐美勝長皺眉觀察，與其同列的柿崎金信，甘粕景綱，直川景次都是沉默不語，他并不是沒有察覺到家中分裂的跡象，只是前幾日接到消息，連柿崎這般的家老重臣都參與其中。

其咳嗽了一聲，打斷了兩人的爭執。

“夠了..今日不是談論哪位殿下孰優孰劣之時?！庇钭裘擂哿宿鄞竭叺陌咨L須，“今日，讓諸位放下事務前來，正是為了杉原之前所說的真田家?！?/p>

老者板著臉，揮了揮手?！案呃嬖掖笕?，由你來說吧?！?/p>

“哈啊..！”家臣團中，一位約莫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震聲回應，眾人見他儀表不凡，自然也不竊竊私語，噤聲聽他發言。

“自上月之后，真田信繁統一信濃便開始著手建立新城，地點就設立在靠近川中島（地名）處?！备呃嬖铱聪蛩闹艿脑胶蠹页紙F眾人，再度向宇佐美勝長等人頷首說道?！叭粑夜烙嫴诲e，待真田家秋季收攏糧草，很可能將糧食送入此城儲藏，極有進攻越后的可能性?！?/p>

“嗯，確有可能?！笔疗榻鹦劈c了點頭，終是發言?！跋乱暗闹苯以谌訃萋渲畷r也與真田家混在一起，極有可能結盟對越后不軌，不如我等先行...”

“不可！”直川景次立即阻止?！叭ツ瓯炯页霰c豐臣決戰，雖是勝利但收獲頗少，秀妍殿下雖在越中開疆擴土但需時間消化，此消彼長我等可用之軍比那真田家更多，若是直江家派軍支援，我等一旦戰敗，屆時情況只會更加惡化?！?/p>

“難道！看著真田家一步步圖謀越后也不理不睬嘛！”柿崎金信怒目圓睜，“只要在直江家來援之前擊潰真田家便好了，不是嘛??！”

見兩位家老當眾爭執，甘粕景綱思量下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御館殿下此刻仍不能起身，我等須忍耐守護好上杉家，而不是輕易的拿去賭注，每一個越后人都是寶貴的?！?/p>

聽得甘粕提到上杉謙信，兩人才意識失態，平復情緒安穩正坐。

“早有論斷，御館殿下病愈之前，諸事求穩...”宇佐美勝長慢條斯理的正說著，一個小姓忽的從側門闖進，面上急切，向家老們伏首行禮，盡量隱藏著自己的情緒。

“...諸位家老大人，綾姬夫人，請諸位大人前去?！?/p>

“...什么？”宇佐美先是一愣，隨即起身，“帶路！”

爾后直川景次等人如夢初醒，直川景次面色凝重著留下一句今日議事提早結束便離開議事廳，一眾家臣面面相覷，不知何事發生。

而坐于年輕家臣行列最末的一名面相清秀的武士，似乎想到什么，起身拍了拍衣上的灰塵，趁著無人注意率先離開此處。

他一路行走避開天守的衛兵，年輕的羽柴秀長悄然回到房間，取出白紙執起毛筆在墨硯上蹭個來回沾足黑墨。

“主公，本家將亂，該回來了?！?/p>

五月五日。

大阪的豐臣家正式向天下宣布三河國土井氏滅亡，如此大肆宣揚的目的是為了震懾東側方向的仍未臣服的諸家大名，同時，占據越中，能登，加賀三國的前田利家，還有雄踞武藏，上總，下總，安房四國的德川家康一齊被提升為豐臣家大佬行列，地位一躍超然于普通大名。

而對于攻占三河的北條家及真田家，豐臣秀吉一反常態選擇訓斥二人。

其中，真田信繁因之前于遠江之宴做事過火，三河戰事中支援過遲，甚至同三河人一齊針對身為友軍的北條家發生沖突而被重重訓斥，坊間傳言太閣的斥責話語寫滿了一封長信，據真田信繁私下所說，光是看著那些話他就能想起豐臣太閣那張像極了猿猴模樣的臉。

當然，實際的懲罰也一并落下，豐臣太閣嚴禁真田家今年再度發生戰事，變相的斷絕了對方繼續擴張領土的可能，不過真田家正好趁此時機修生養息。

三河領地的劃分也已落下帷幕，真田家占據的北三河為十五萬石，而北條軍占據南三河為十八萬石，看似后者占了便宜，但其在攻伐中耗損頗大，全軍六千五百人死傷高達近兩千人，今年想要出兵亦是困難。

相反真田家死傷兩百余人，依靠調略豪取三河近半土地，后又提供錢財替三河領上恢復生產，治療傷者贏得美譽，想必百姓歸心只是時間問題，而北條家因為多次亂捕行為，乃至于本地人經常不配合政令，甚至出現落單北條家衛兵被襲擊頂端事件，使得當地守將終日焦頭爛額。

松永久秀依照信繁的安排，成為了設樂支城的城主，而原本的城主鳥居秀明被降為城代，其長子鳥居忠則加入松永的旗本親衛，夏目忠世在得到厚葬后，加茂郡被收為真田直領，其子嗣后裔長大后也可以加入真田家。

而土井氏的遺族被真田信繁下令好生保護著，目前安居在信濃境內的淺間山，雖是拘禁但也保住性命，沒有被豐臣追究處死。

只是，僅僅三日之后，豐臣太閣的敕令到達下野國，直江兼續出面領了命令，盡管知曉擅自出兵會讓太閣不喜，但沒想到豐臣秀吉的命令是流放家臣神戶信孝，并罰去領地兩萬石作為懲戒，雖然直江當面向使者求情，按使者無可奈何，并稱太閣因此事大怒，若是直江家不執行此命令，便會派遣關東的忠臣替他出兵攻打下野。

所謂的忠臣自然是指真田，北條兩家，神戶信孝實在無法，最終在入夜自盡于房內，留下絕筆書信感謝家督仁義。

待真田信繁聽到這個消息，已是兩日之后，想起昔日與神戶信孝的約定，他揉了揉面頰，起身將屋內尚未寄給直江的書信找出撕成紙條投入燭火之中，沉默片刻，晃了晃腦袋選擇繼續補覺。

“所幸，還未派人寄出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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