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兩雄皆輸

松永久秀催動戰馬向前幾步得以更清楚的看到北條軍的布置，誠然已經做出了防備姿態，但僅僅是一千人的備隊是無法阻止自己的赤備騎軍的，只是..臨出發前，家督大人特意提醒過，每一個士兵都很寶貴，不可輕易浪費，必須謹慎行事。

此刻自己把握突破敵陣...但讓人無奈的是，即便將北條氏政討取了，也無法為真田家明面上的好處，甚至還會因為襲殺友方讓大阪那邊的豐臣太閣抓了把柄，況且，北條軍潰敗，最賺的只能是三河人。

松永久秀雙指抿了抿，最終下令：“派個傳令兵過去，就說真田家來支援北條家，請他們不要延誤戰機，務必要擊敗那些三河賊人?！?/p>

聽到這種安排，一旁的佐助雙目微睜，將視線落在其身上，暗自點了點頭，催馬貼近，壓低聲音。

“下野軍團已經拿下了北條軍的儲糧營寨，到時候不需要客氣，優勢在我們這里?！?/p>

“明白了?！彼捎谰眯泓c了點頭，心里盤算該如何繼續獲取更大的利益。

盡管與真田存有舊怨，但北條氏政仍然接見了真田軍的使者，待對方說完，氏政忽的雙目一瞪，語氣里也是抑不住的怒火。

“可笑至極，我北條傾力，出動軍力是你之數倍，真田信繁派了一個無名小卒來支援就算了，膽子大到連我都敢支使了？要攻，就讓你們自己去攻吧！”說罷，北條氏政揮手讓人帶真田家的使者下去，立即下令鳴金收兵，憐姬，前田慶次等年輕家臣頗有微詞但不敢發作，只能默不作聲。

處在前線的北條士兵聽到撤退命令，不少武士惡狠狠的盯著土井家的殘兵然后遺憾的向后撤走，而設樂支城之下的防備兵力也不明所以的撤回本陣，城內的鳥居秀明見此情形，思慮良久趁勢攜全軍互相攙扶離開城門奔向家督所在之地，期間倒也未有北條軍前去追擊而安然到達。

剛結束的戰場上，橫七豎八倒著一個個戰死的將士，鳥居忠則尚是年輕，慘烈的戰斗震懾其到無言可發的地步，而鳥居秀明亦好不到哪里去，其所經歷最激烈的戰斗也比不上如此慘狀，當即下令自己麾下士兵攙扶傷者想盡辦法治療，隨即捂著仍在滲血的傷口走進七零八落的本陣。

營帳內部遍地狼藉，不少羽箭插在地面上根本無人理會，部分地方仍有烏紅色的印跡殘留，醫師滿臉凝重的替家督包扎著傷口，隨著其用力，土井江元痛出悶哼，盡力忍耐之后吸氣，咳嗽數聲虛弱的微睜眼睛，口中不時說出“鳥居..”二字，身邊的兩名親衛面上還能看清淚痕，看見鳥居秀明，自然向兩側挪開讓開位置。

他往前數步，咬緊牙關抑制，，躬身半蹲，也不顧傷口裂開，刻意穩住聲調卻也掩不住的悲愴“主公...是我，我還活著?！?/p>

“哈...還活著嘛，挺...好..”土井江元終于睜大了眼睛，對上眼前的摯友，片刻后又是一嘆?！白袅B居秀明的小名），土井氏..要完了..”

“說什么呢..主公，有我們在，三河國一定...一定會騰飛于天下，讓那些瞧不起我們的人..”鳥居秀明抬臂抹了雙目，本應上去的聲調又緩而壓低，吸了吸鼻子?！白屗麄兛纯?，我們三河國人的力量...”

“呵...咳、對啊，讓他們、瞧瞧我們的力量..真好呢...”土井江元咧著嘴笑了聲?！皦蛄?，我們流的血夠多了..”

虛弱的傷者努力喘著氣將話語溢的更為清晰些?！白袅?，降于...”

未過幾息時間，在場者的哭聲響起，逐漸延綿傳遞全軍。

陣外，真田軍的偵察兵快馬加鞭而來。

“稟告！松永大人，直江家先鋒騎軍已是到達，想與我軍主將會面?！?/p>

“喔！直江家的援軍嘛，我這就過去，那么，此處便交給佐助先生了?！彼捎谰眯闩c佐助比個了個眼神帶著兩個赤備開始靠近東側方向的直江軍。

還沒到面對面的距離，松永就高聲笑了笑，像是遇到舊友般與對方打招呼：“神戶大人，一別多日，仍是神武英姿吶?！?/p>

神戶信孝一聽那聲音，就知道是那可惡的家伙，自己正是被他劫綁到信濃的，本是為了壓制真田軍主將讓其以自己為首去與北條軍談判，這會兒遇上此人，早已思索好的言辭反倒不好就此出口。

松永久秀瞇起眼，忽然收起了笑容，正色道：“神戶大人，現在的三河人就像一根將折的葦草，一陣威風都能將其壓斷，我們可以在此遲疑不前，但形勢不會等著我等，今日暫不敘舊，改日，我邀閣下共品茶道如何？”

神戶信孝深吸一口氣，知曉對方等不及了，頷首點頭，平靜回答：“真田殿下與我有過約定，此次戰事，我直江家只取戰利品，其余的歸你們?！?/p>

“如此，那在下就先行謝過神戶大人了?！彼捎谰眯忝蚱鸫浇?，拉動韁繩向北條先陣前行，見此狀，真田家與直江家的騎馬武士很有默契的配合主將往前逼近乃至北條軍的兩翼全數包圍。

“混蛋...他們二人，究竟是要對土井家用兵，還是要對我北條家用兵..”石卷常良罵了一句，北條氏政心里也是如此看待，見家督仍未決斷，富永政商勸道：“主公，我觀真田軍的陣勢，其部應該不超過五百騎，而那直江家倒是出了大手筆，顯然有七八百騎，此時與我軍作戰，于我軍不利，此時務必要忍耐，他們再有膽子，也不敢直接襲殺我軍，切不可讓他們取了進攻的口實（意為借口）?！?/p>

北條氏政環顧四周，即便將戰馬聚集也不過一二百匹，本以為練兵已成，看來此役之后還需建設騎軍...將此事放在一邊，他留下一句明白了，便讓小姓牽來馬匹跨上，也未讓家臣一同前往，但憐姬與前田慶次執意同兩名親衛換位跟緊主公。

松永久秀一行人看到北條首陣中央分開，十幾人騎馬上前，為首者盔甲精良裝飾華美，離近后，胡須打理的一絲不茍，面相透著貴氣，身后還跟著一名極高男子與年輕女子，符合北條新收家臣的模樣，心里認定為首者其必是北條氏政本人。

直到兩方人馬相距二十余步，松永久秀才微微頷首，同對面的男子說道：“在下真田軍主將，參見北條大人?！?/p>

北條氏政聽到對方問安愣了一息時間，辨了一眼對方，覺得眼生便無興趣與他談話，視線往一旁掃過，看到神戶信孝。

雙方同時哼了一聲，顯然根本無話可說。

見北條氏政自持身份不愿回話，松永久秀露出笑容，再度說道：“北條大人，我家主公派我來接收屬于真田家的三河之地?！?/p>

“真田家的三河之地？笑話，我北條軍入三河以來一直奮戰向前，更是獨力擊垮敵軍主力，那時真田家又在何方？”位于北條氏政后方的憐姬忽然出口，“莫非，真田殿下不知恥為何物，有何理由來取三河領地？”

“嘛嘛，話也不能如此說，若非我真田軍及時從北出現，設樂支城現在仍在三河人的手上，而現如今..此城已被我軍占領?！闭f罷，松永久秀指了指北面的城池，只見外城豎起幾張大旗，搖拽的旗幟上當然是真田家的六文錢家徽。

北條氏政看了一眼，心里罵了聲真田家鼠輩，面上倒也沒有表現，抬手讓憐姬不要爭辯，想了想張口說道。：“既然設樂支城由真田家攻下，那么此城就歸你吧，其余之地，北條家來負責，如此，真田家可滿意？”

松永久秀也未料到北條氏政這么好說話，仔細一想察覺出內里真意，北條想以一座城換三河的其他領地，如果他一口應承下來，這么大一塊肉可就沒有真田家的事兒了，他看了一眼神戶信孝，后者只是平靜的安撫戰馬，顯然不會在這件事情上再多說半句。

“怎么樣，難不成，真田家還準備用幾百人去占領整個三河不成？”北條氏政昂起下巴，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集中在松永久秀身上。

壓力匯集，松永久秀第一次真正的面色沉重起來，微微瞇起眼，正要張口反駁，肩膀被人拍了拍，身體一顫側首看到是佐助騎馬過來。

只見佐助手里拿著一張議書，隨著手指攤開，大聲念出里頭內容：“土井家家督，土井江元，正式向天下宣告，以三河國守護的身份降服于信濃真田家，有此花押，永不反悔?！?/p>

話到尾處，不止是北條氏政，后方諸人皆是面色難看，前田慶次激動的提槍指去：“混蛋，你們這群無恥小人，竟敢竊取我北條之戰果??！”

“嚯，降服強者乃戰國常事，你們北條家征討不利，損兵折將，自然不會選擇你們了?！鄙駪粜判⑸栽S前傾將視線凝聚在北條氏政身上，“不過在下雖然不是真田家的人，但此次出征，糧草皆有真田家仗義疏財，若是有誰想趁勢奇襲，我直江家可不會答應?！?/p>

神戶抬臂，身旁的親衛揚起長槍，一側直江家的騎馬武士見狀統一向前緩步走來，見此情況，真田家方面的騎軍也跟著一步步前行。

北條氏政咬了咬牙，看著眼前的三人將他們的模樣徹底記下，最終還是強行壓抑住怒火?！昂?，但此事不會就如此了結，真田家...直江家，我記住了?！闭f完，控馬轉身走回陣中，兩側騎軍在各自指揮的約束下不再逼近。

未多時，北條軍收起營帳全軍移步，在直江軍的放行下往八名郡趕去。

見此事已定，松永久秀才松了口氣，與神戶信孝正式行禮后同其告別。

略作思索，為表誠意，準備派遣使者去請土井江元一同會面，但佐助晃了晃腦袋，說道：“土井江元已經戰死了，如今是鳥居秀明主持大局?！?/p>

“...什么？...若是土井族人不認賬怎么辦？”

“沒什么不認的，三河人已經分裂，他們拋棄了家督，只會降服不會再與土井家共同赴死?！弊糁吐暬卮鹆藢Ψ?。

松永久秀最終決定親自到達土井家的本陣與鳥居秀明會面，在與佐助分別時，低聲感慨了一句。

“如此家督，如此家臣，如此奮戰，如此滅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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