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灰衣賊被顧懷英阻得一阻，一時不敢前進。倒轉刀柄，猛向顧懷英胸口撞來。顧懷英位于他身后，側著身子去搶攻他的前方，自己中門便即破綻大開，這一招本是行險，所以提前有了心理準備。眼見刀柄來勢迅猛，卻還是大吃一驚，側身后退相讓?；乙沦\將他迫退數步，卻不攻他，搶身上前。

顧懷英立定腳步，正要沖上去阻攔，卻聽身后利刃破空而來，一轉身，一只弓箭已將及胸膛，揮舞長劍，將其打落。轉身前追，突聽身后吆喝四起。

顧懷英急忙轉身，見一柄鋼叉已將及面門，忙舉劍往鋼叉上壓去。他以為敵人功夫高強，不料敵人力道較弱，直將鋼叉壓低下去。顧懷英順勢再一撥一挑，絞得幾下，向外一掙，那人拿捏不住，鋼叉脫落，掉進了山谷。顧懷英舉劍架在那嘍啰的脖子上，只要往前一遞，就能送了他的性命。

這一下，勝得太過輕易，顧懷英都有些不敢相信。見到對方是個身穿灰衣的嘍啰，這才除去心中驚訝。

顧懷英是八卦南拳門的開山大弟子，凌慕宏對其寄予了厚望，有意要讓他將來傳承自己衣缽。不但教導得他功夫最好，對他德行方面也要求較高。

顧懷英知道自己是大師兄，要傳承師父衣缽，人品武功均得高于同門，得嚴師督促教導，他又勤奮學武，武功練得高出同輩。在平素言行之間，也將自己作為同門的表率，練武修德，一樣不落，已頗具英風仁俠之范。本來有機會殺掉那嘍啰，心想：“他雖然是來打劫的，卻是受到賊首的指令，不得不為之，本身并沒大罪，何必殺他？”揮劍在空中一劃，喝道：“誰敢上前一步，休怪我劍下無情?！?/p>

那嘍啰哆嗦著道：“不……不……不上前，我絕不上前?！逼渌麌D啰見到最前的一個嘍啰已然受制，都縮在當地。

顧懷英道：“所有人后退兩百步！不然我一劍一個，將你們全部殺死！”

站在靠前的一個嘍啰大刺刺地說道：“一劍一個！哼！說得好不輕松，你倒刺給我看看?！?/p>

顧懷英長劍一轉，唰的一響，那嘍啰手臂上劃下一條長長口子，深及骨髓，鮮血直流，那嘍啰長聲慘呼，手捂臂膀，怔怔地瞧著顧懷英。心道：“我讓你刺給我看看，沒叫你拿我開刀?！钡婎檻延⒚嫔晾?，不敢多嘴。

顧懷英與那嘍啰相隔著一丈有余，長劍原本遞不過去。這一劍使的是隔空傳力之法，不用劍到，劍氣自能傷人。

顧懷英這一劍出手如風，刺傷了那嘍啰，轉眼又架在最前面的嘍啰脖子上。他出劍雖快，但若對方是武功高手，也一定看得到他出劍的方位時機，早作防范，這一劍便難傷人。但嘍啰們功夫本來不高，又心思散慢，不將他放在眼里。直到同伙受了傷，這才害怕起來，沒人再敢多嘴。

顧懷英喝道：“快退下去！”眾嘍啰盯著他手中的長劍，就怕他抬手一揮，自己手臂上也劃出一條長長口子，那可不是玩的。人人都眼望著顧懷英的手，摸索著石壁往后倒退。既怕顧懷英的長劍，又怕腳下一步踩空，跌落山崖。前怕狼后怕虎，戰戰兢兢地直退出十來步，最后的幾人才大著膽轉過身子，向山嶺下奔去，其余人也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跑了。

顧懷英轉過身來，只見灰衣賊子正在與一名師弟惡斗?；乙沦\首一味搶攻，那師弟已漸感不支。當即喝道：“劉師弟，架車頂牛！”

那人名叫劉懷勇，一柄長劍已給灰衣賊的大刀壓在石壁上，灰衣賊飛腳踢出，直攻中門。眼看劉懷勇避無可避，非給他狠狠地踢中一腳不可，滾下山崖去，顧懷英來不及上前解救，急忙出聲提醒。

師弟們平時練功拆解之時，顧懷英在旁觀戰，瞧出雙方劍招中的破綻，便會出聲提醒，依照他的提醒，落敗的一方往往能反敗為勝。劉懷勇這時正處危難之境，聽得大師兄的提醒，無暇多想，精神一振，立即放脫長劍，雙手去抬灰衣賊踢來的小腿。

灰衣賊實想不到對方竟用如此怪招拆解，但小腿要是給敵人抓到，那還得了？踢到中途，急忙縮回，見對方劍已脫手，舉刀便砍了過去?？墒撬朵h一轉，劉懷勇被他大刀壓著的長劍便順勢掉落，劉懷勇抓起長劍，還了一劍。

顧懷英心想：“今日之戰，關乎本門存亡榮辱，還講什么一對一的江湖規矩？”大喝一聲，挺劍斜刺灰衣賊后背，形成夾擊之勢。

灰衣賊斜身出招，擋開了一劍，雖受兩人夾擊，尚能應付豁如，他嘿嘿冷笑，道：“堂堂八卦南拳門的弟子，也不講江湖規矩了嗎？你們以二對一，也不怕丑？”

劉懷勇給他出言譏嘲，臉上一紅，遞出的一招頓在空中，便刺不出去了。

顧懷英年輕氣盛，若依他平時的性子，哪能受得這等言語，縱然明知打不過對方，也寧愿壯壯烈烈死于對方手下，絕不肯落下話柄，給人嘲弄。他定然會喝退師弟，一對一、公平公正地與灰衣賊單打獨斗。但是他初闖江湖，便遇伏擊，銳氣受挫，只想著此戰關系重大，不是要強逞能之時。凜然道：“我們是隨敵而動，敵人講江湖規矩，我們便講江湖規矩，對付不講江湖規矩的人，自然不給他講江湖規矩?！?/p>

劉懷勇想起給他率領山賊圍攻得苦了，又有兩名師兄受了箭傷，中了毒。對對方的譏刺只好不去理會。道：“大師兄，二師兄、五師弟受了箭傷，中了毒，我們抓住他，讓他交出解藥?！?/p>

這一言，又點醒了顧懷英。道：“正是這樣。劉師弟，鳩占鵲巢?！眲延卤緛硪埂笇m折桂’，去斬灰衣賊的左腳，聽到顧懷英提醒，心知師兄武功高出自己太多，向來對大師兄十分敬服，立即劍尖斜轉，改換成‘鳩占鵲巢’，從左下向右上斜掃而至，將灰衣賊的雙腳罩在劍網內，威力大增。

灰衣賊左支右絀，他心知與顧懷英單打獨斗，要五十招以后，才能占到上風，兩百招以后，才能將之擊倒。此時劉懷勇經顧懷英提點，等同與兩個顧懷英相斗，不出十招，便陷入危險局面。

灰衣賊忙收回刀鋒，團團黃光閃動，舞起了七八個刀圈，將兩人各迫退一步，方才拉回形勢。顧劉二人退得一步，見灰衣賊刀招中稍有遲緩，又急攻而至，各進一步，圈子越縮越小，顧懷英和劉懷勇越斗越勇，不住迫近。

顧懷英最初與灰衣賊交手，用意只在阻攔他。而且初闖江湖，便遇大敵，出手時怯生生地，根本就放不開，也缺乏自信，因此一直只取守勢，打得十分保守。待得輕輕易易地喝退了嘍啰，不由得信心倍增。此刻又得與師弟聯手，畏懼之心才得消除，氣勢轉盛，胸中所學才得以有模有樣地發揮出來，越戰越覺得心應手。

又斗二十來招，灰衣賊竟是防衛多而攻擊少。抬眼一看，見眾嘍啰已退走，凌慕宏也已沖上了山嶺，正與黃袍客相斗。

黃袍客呼和連連，凌慕宏卻一言不發，氣凝如山，從兩人攻守退避之中，料知黃袍客并非其敵。不由得萌生了退意。暗想：“今日敗局已定，再斗下去，只怕要傷在這兩個小輩手上，說不定性命不保。只可惜手下嘍啰雖眾，卻都難堪大用。罷了，且先退回，再作計較?！?/p>

他思量已定，忽然急轉身子。上三刀，下三刀，盡往顧懷英身上招呼去。這六刀刀法凌厲無倫，實是有進無退的招數。

顧懷英只見眼前刀網密織，給刀風緊緊壓迫，頓感呼吸艱難。無法出聲提醒師弟，揮劍急擋。舞出六個劍圈，好不容易才擋開灰衣賊的連環六刀，手臂酸麻。好在此時師弟劉懷勇從后牽制，灰衣賊得時時防著后方，不敢攻得太緊。若非如此，只怕已敗下陣來。

灰衣賊適才一陣猛攻，那是最后的一次沖擊，眼見始終戰之不下?？v身躍起，從顧懷英頭頂上掠過。不再戀戰，往山嶺下直奔而去，嘴中發出一聲清亮的尖哨，響徹山野。

劉懷勇見賊人奔逃下山。大叫：“大師兄，賊人要逃？”等他叫出來時，灰衣賊已去得遠了。又叫道：“有種別跑！”

顧懷英叫道：“留下解藥！”這兩句話都屬多余。兩人這時才發揮出平時所學，正感到酣暢，料不到敵人竟會逃走，都感到意猶未盡。

顧懷英嘆了口氣，抬頭看去，只見黃袍客與師父斗得正緊，依稀看來，卻是師父稍占上風。山嶺上十來個嘍啰，有的捂著手臂，有的捂著肩膀，坐在草叢里，弓箭丟在一邊，不敢稍動。顧懷英微覺奇怪，又見另外幾個師弟守在師父身旁，料想是師弟們早先沖上去，打傷了那伙嘍啰，大險已除，勝券已然在握，噓了口氣。道：“走，我們去幫師父！”

劉懷勇點頭道：“走！解藥便著落在黃袍賊身上討取?！眱扇苏归_輕功，往山嶺上縱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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