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給錢

但張忠家里面并沒有傳來聲音。

大約又等了兩個鐘頭，已是晚上九點左右了，鐵門滋啦響，然后走進兩個搖搖欲墜的人。

高些的人壓低了身體，聽著稍矮些的人說話，然后慢慢地向院子里走去。

講話聲音如此之小，以致兩人到了最后一個單元時，林帆仍然只能聽到窸窣聲，聽不清他在講什么。

還有兩個人，就是張忠和他的兒子張文忠。

至于張文忠，林帆怎么可能不認識，曾經是初中同學，都沒考進大學，但就目前而言，張文忠與寧市紡織廠簽訂了合同，進去工作也是遲早的事。

“爸，你走慢點兒，這過道里的路燈也不知道是哪一個窮酸乞丐給偷的，烏漆嘛黑地球也看不見?！?/p>

張文忠扶著張忠的手臂，皺著眉頭叫罵著，慢慢摸索著走下臺階，卻沒有注意到蹲在一旁的林帆。

“你好呀！”

林帆忽然喊了一聲，跳下泥墻，一步一個腳印地來到了張忠、張文忠二人的身后。

“誰呀！“

張忠慌忙轉過身，驚呼一聲，聲音有些變形。

“你是誰呀！”

張文忠也一樣大叫一聲，張忠的手臂不由得緊握起來，向后退了一步。

“噢，是我，林帆，你們不要驚慌?！?/p>

在寂靜的樓道里，林帆發出一聲帶著嘲諷的喊叫，這種喊叫顯得格外高亢。

“林帆？“

張忠冷著臉，咬牙切齒地反問了一句，剛才心中升上來的恐懼也瞬間消失，向前走一步，氣勢洶洶地靠過去，林帆顯然是沒能看清。

地中海式的張忠仰著頭，借著月光看清了林帆的臉后，更是露出了一絲不屑的微笑。

“你有他媽的病，叫這么大一聲?！?/p>

得知是林帆之后，張文忠也是火氣大發，嘴里大叫著，使勁推著林帆。

突然的一聲巨響，使林帆連退數步，踏上樓梯，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

“你在這兒做什么？”

從漆黑的樓道里走出張忠，眉頭緊鎖地逼問林帆。

看看這張圓圓的臉蛋，臉頰兩邊都是橫著的肉，嘴上還散發著一種惡臭，混合著一種酒精的氣味，充斥著林帆的鼻腔。

林帆緊握雙拳，同樣緊緊的咬著自己的牙齒，瞬間臉上的表情都變了，他真想一拳打在這張丑陋肉臉上，但又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沖動。

身形一震，林帆的手臂上都起了雞皮疙瘩，這才慢慢松開拳頭，臉上掛著一絲微笑。

“事實上，張叔，今天來這里是為了求你一件事?！?/p>

林帆盡量輕聲地說著，使自己顯得不那么生硬，不那么自然。

“??？哈哈！”

張忠笑了。

“你說你到這里來求我什么事？“

“是的?！?/p>

林帆點點頭，接著說：

“張叔，就是這么回事，以前我爸媽的事，也是他們操作失誤，才造成這么嚴重的后果，我妹子就是太傷心了，小孩子不懂事亂發脾氣，老是來找你麻煩，我來主要是為你道歉?！?/p>

“噢？“

張忠微微一笑，隨后拍拍林帆的肩膀，壓低了聲音，語重心長地說：

“林帆啊，還是你明事理，你說我和你的爸媽是多少年的交情？他們出了這事，我難道不難過？”

“你們家那個妹妹啊，過來咋咋呼呼的，說是我害你爸媽！這個孩子雖小，可話可說不可亂，你說這可能嗎？我傷害了他們，我做了什么！”

“還有你爸媽鑒定工傷那件事，我是車間主任啊，總不能說因為是幾十年的老朋友，就隨便瞎胡干吧！什么事應該怎么做，我現在的位置，更應該為工廠的利益著想，不能徇私舞弊？”

張忠吐沫星子噴的滿地都是，說得痛心疾首，非常難受，做了一個很為難的表情，說到最后，還抬起眼睛，望著林帆，等待他的回答。

“是的，張叔，你說的是對的，經過這段時間思考，我也想明白了，你的確有你的難處！”

林帆認真點頭，做了個沉思的樣子，仿佛真的在認真思考剛才張忠說的話。

“嘿，對了！“

張忠興奮地跺腳，又拍了一下林帆的肩膀。

他最擔心的就是林帆和他妹妹他們之間的爭吵，雖然他為此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但是還是沒有避免。

要是工廠里真的調查起來了怎么辦？

但是只要是林帆認得的，不鬧的，事情就真的過去了。

“張叔，有一件事你覺得你能幫個忙嗎？”

林帆看著張忠，把聲音盡量壓低，用近乎懇求的口氣說。

“哦？怎么啦？”張忠立刻問。

“你看你能不能給我點慰問金啊，我的三個弟兄姐妹還在上學，弟弟才剛剛十歲，現在家里一毛錢也沒有了，我實在是無計可施。并且…”

說話間，林帆抬起頭來，望著張文忠。

“我和文忠也是同學，你和我父母也是老同事，你幫幫我們，幫我們在工廠領些慰問金，我爸媽干了幾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你說呢？

“我說過，但是…“

林帆大聲喊道：“張叔！”打斷了張忠的話，接著說：

“你就到工廠去幫我爸媽說話吧，要是工廠還不給，我就去鬧！不管怎么說，我不能活了，我要鬧死他！”

最后，林帆的心情變得激動起來，面容猙獰，張忠看得一清二楚。

那也是林帆來這兒的目的，不管怎么說，兄弟姐妹的生活，還有自己老婆的生活，總得繼續下去吧，弟弟已經一整天沒有飯吃了，這句話近乎傷透了林帆的心！

這么多張嘴，就算狠省著點吃，那幾塊錢能撐多久，以后的生活該怎么進行下去呢？

因此，林帆首先需要向張忠要一筆錢，即使…即使此時如此屈辱。

到這兒來揍張忠好嗎？這件事沒有實質性的解決，林帆想要的是他的血債。

張忠盯著林帆愣了一會兒，臉上的怒容似乎不是開玩笑的，他最擔心的是林帆到紡紗廠去鬧事。

不是一點點風吹草動就能使它平靜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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