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眼淚沒有聲音

嘩啦啦，嘩啦啦。

夜幕里，一朵朵浪花拍在沙灘上，時而溫柔，時而兇猛，在寂靜的夜里奏響著屬于它們的聲樂，又像誰在那里低語，在呼喚。

今天是個好天氣，月光很美，月光穿過了云，散落海面，波光粼粼，月光鋪成了大海的鱗，美如畫。

夜晚的海邊雖然沒白天的人多，但依舊有些人喜歡在晚上海邊散步，他們基本都三兩成群，伴著海浪的搖籃曲，踏著溫柔的月光，有說有笑的。

沒人會注意到，一個青年正一臉木訥走向海邊，他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看不出喜悲。

他的動作很僵硬，跟機器人一樣，眼中無神的可怕，讓人看上去就感覺像是一具沒了靈魂的行尸走肉一樣。

姬浩然怎么都不會想到，他以前一直期盼能看到的海，會成為他最后的墓地。

不過……對他來說，這或許，是他最好的歸宿了。

沒有人知道他經歷了什么，只有那已經紅腫的眼眶和藏在衣袖下滿是傷痕的左手在述說著他的故事。

一個……在別人眼里很可笑，甚至不值一提的故事。

月光下，孤單的影子越拉越長，和旁邊不遠處的歡快的人群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或者說……是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一個眼中沒有了生氣、滿眼都是死寂灰色的人，怎么可能還和世界容得進去？

就連那溫柔的月光撒在他的身上都變得清冷了許多。

他走的很慢，但很堅決。

他一步步走進水里面，咸咸的海水撲面而來，海浪打來，濕透了他的衣服，試圖推他回去。

那張總愛對著涼薄的人扯著的笑臉，這一刻，只有著一抹淚痕。

一顆沒有聲音的眼淚。

世界，仿佛都在這一刻安靜了，耳中岸邊的歡笑聲漸漸沉寂，海浪演奏的搖籃曲也沒了聲音。

岸邊的人們沒有注意到他。

他一步一步踏進水里，走的跟在陸地一樣，不慌不忙，任由海水漸漸淹沒了小半個他，一抹抹殷紅的鮮血從水里涌出。

都說人快死的時候都會想起以前重要的事，他也不列外，腦海中翻涌著以前的記憶，過往云煙，在這一刻盡數翻出。

他本來是一個成績優秀的三好學生，一個從小到大都在別人的稱贊中長大的人。

可一場莫名的大病，剝奪了他讀書的資格，也同時剝去了他的驕傲希望。

這一病，病三年，他從人們口中的優秀生，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自甘墮落頹廢的人，眼中再無精神，言語不再有底氣，笑容不再燦爛，只有為了安慰他人才勉強擠出來的苦澀笑容。

之后一個相伴多年舊友的突然離去，更是讓他心如死灰。

就在他認為人生無味的時候，一場突如其來戀愛，讓他重拾信心，讓他以為他可以爬出低谷，走向晨曦。

哪怕，這段感情，是最艱難、最不可能堅持下去的異地戀……

他依舊在憧憬未來的美好，想著只要自己肯付出，就會得到回報。

但隨著而來的現實，卻再一次將他推進了海底。

他不知道他到底做錯了什么，他不知道究竟還要做到多好才是她口中的“好”？

究竟他要做到什么地步，才是喜歡？

他究竟變成什么樣，才是她希望行樣子？

是甘愿以一個“普通”朋友的身份陪一直她讀完書，還是一直做她嘴中所謂的“朋友”？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更殘酷的，是他好不容易用漫長的時間和反復割裂自己心傷，這才漸漸讓心不再疼，不再回想的事的時候，她卻一次又一次“無意”的闖進他生活里面。

她從來都不知道什么叫痛，只是一昧的在他舊的傷口撒鹽，在他僅剩最后一點尊嚴瘋狂踐踏，說著那些她自以為是“為他好”的言語。

殊不知，那才是他漸漸厭惡的她的原因 。

他曾爆發過，質問她，她卻無所謂一笑的樣子，嘴上說著大道理，卻從未對一個真正愛著她的他說過一句“對不起”。

他等了兩年，不奢望等她的回頭，只是在等那句遲遲不來的道歉……

……

一場抑郁癥，讓他看清了所有人。

父母的不理解、兄弟的不屑，周圍人的不恥、他人的流言蜚語，像一把把刀一樣，割在他的心口。

他試圖掙扎過，但沒用。

他想過以溫柔換溫柔，以好換好，得到的，卻是一次次的傷害。

他試過解釋

得到回應的是，是身邊親人的再一次無形中的傷害。

是周圍人的冷言冷語。

是人們無所謂的嬉笑。

一個本應該得到安慰和溫柔對待的病人，卻遭受到了這種待遇，沒有關心，沒有理解，沒有溫暖，沒有同情。

有的，只是冷漠。

冷到他刺骨的冷漠，冷到他都能感覺到窒息的冷漠。

只因為這個病，是抑郁癥……

陪伴在他身邊的，只有深夜里那枕頭上的滴滴無聲的淚水。

只有那一道道割在身上的痛楚，才能讓他記得，他還活著！

一個明明是可以不用吃藥，不用住院，不是絕癥的病，卻活生生的被現實給推進了死亡的邊界線！

我累了。

就這樣吧……

姬浩然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他的腳底一空，任由海水將他一點點吞沒，衣服里藏的石頭正在一點點的把他拽進海底。

不再留戀。

再也沒有人打擾他，沒有人無緣無故的傷害他 。

有的，只是屬于海底的安靜。

窒息感漸漸涌了上來，他本能的掙扎了一會兒，但太久沒吃東西他手腳早已經無力，太久沒睡過一次好覺的他，連最后的掙扎都顯得那么的無力。

水下暗潮涌動，一只無形的大手緩慢的把他拽下去。

世界，似乎真的在這一刻安靜。

突然間，原本已經慢慢慢下來的心跳陡然一縮，一個聲音漸漸在他腦海中回響，由遠到近，有模糊到清晰。

“姬浩然！你回來！”

“阿浩！別放棄??！求求你！”

“求求你！”

“回來??！”

……

不知道為什么，姬浩然好像感覺有人再叫他回去，在呼喚他。

那個聲音讓他覺得很熟悉……

是她嗎？

姬浩然猛然想起一個人，腦海最深刻的記憶終于在這一刻翻了出來，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凄慘，沒想到，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刻，還能想起她……

“好想，再見到你一面……”

“但……來不及了……”

他看著離得越來越遠的海面上的月光，下意識的伸出手，想抓住那最后的一縷光芒。

漸漸的，眼前的視線一點點的模糊了起來，虛幻的視線勾勒出一道影子，身體的六感流逝，再也感覺不到冰冷，有的，只剩嘴角勾起的最后一抹微笑。

這是他給這個世界最后一抹溫柔。

“再見了……這個世界……”

“噗通！”

……

京都，人民解放軍總院。

一個病房內，一張病床上，靜靜的躺著一個看上去不過二十來歲左右的女孩，她睡得很香，蓋在身上的被子也隨著呼吸輕輕起伏著。

但漸漸的，她那眉頭漸漸擰了起來，小手也緩緩抓緊了床單。

忽然間，她猛然睜開眼睛，一下子坐了起來，原本平緩有規律的呼吸陡然間緊促了起來，一手捂著胸口，眼眸里閃過一抹痛苦，臉色也是一下子蒼白了許多，嘴里喃喃著說。

“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他不會出事的……不會出事的……”

“可為什么……為什么我心好痛……心好痛……跟四年前一樣……”

她看向透過窗戶看著天空，那皎潔的月光也透過窗戶灑落在她的房間里，照在她的俏臉上，一縷灰白的頭發散落在她的鬢角，在月光的襯托下也是反射出獨特的光澤。

今天的月亮并不大，卻很亮。

她從床上起來，走到了窗口，望著天空，望著那輪明月，她低聲輕語說：“快到他生日了啊……四年了……你還好嗎？你還……”

“還記得我嗎……”

“只要再做一次手術，我就可以去找你了啊……”

說到這里，她輕輕撫摸著右手中指上的一個戒指，輕抿著唇，也不知道是喜悅還是什么，她的眼角也是滑落一滴無聲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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