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偽裝的泡沫

外面是熾熱的夏夜，酒店里面卻是清爽的讓人一夜好眠。

“叮鈴鈴——”

在休息日于7點傳來的門鈴聲，不合時宜地出現在休息日。

“叩叩”

由于無人應答，替代門鈴聲的是幾聲有節奏的敲門聲。

錢瓊睡眼惺忪地拽過手機，幾度眨眼確認是早晨7:00后。氣鼓鼓地跑去門口確認——到底是何方肖小競敢打攪自己美好的休息時間。

胡亂披上浴袍的錢瓊從貓眼確認完是小九后，就打開了門。鄭年一個側身溜了進來，錢瓊用一個大大的哈欠，伸著懶腰迎接他。

“你應該慶幸，我剛睡醒還沒有戰斗力?！?/p>

“這都幾點了，還不起！”

“大哥，休息日也不能七點就起吧?！?/p>

“如果你知道這家酒店多貴，你就不會把這時間浪費在睡覺上?！?/p>

“有多貴？”

鄭年神經兮兮地伸出兩根手指，在錢瓊的眼前晃悠，引得她有些厭煩。

“才兩百......”

還沒等錢瓊繼續嘲諷，就為這兩百還敢打攪自己的好覺。

“兩千！”

根本來不及責怪鄭年大手大腳的錢瓊，此時瞪大了雙眼，雞皮疙瘩順著腿一路往上起。兩千——甚至只是一個房間一晚的價格。如果加上鄭年的房間以及音樂節的門票，再加上額外的吃喝消費，這一趟就得花一萬多塊。

“帶上泳衣，趁著人少。我們現在就要去享受一下，這里有名的豪華的泳池！”

為了不浪費這兩千塊錢的花銷，錢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跑去整理要帶的泳衣和洗漱用品。她慌忙拎著小包就拉著鄭年，著急地往門外跑。

錢瓊好像能看到——每過一秒鐘，人民幣就會源源不斷的在她眼前消失。

-1元

-10元

-100元

....

“這酒店為什么這么大——到底游泳池在哪兒?。。?！”

錢瓊拉著鄭年一路小跑，根據酒店每個轉角處的地圖前進。這時她好像能理會——為什么小說中的人物會在豪宅里迷路，甚至主人公還需要代步車擺渡到各個區域。

她不禁感嘆，藝術果然取自于生活！

不過，現在這樣的“生活”，自己都快享受不來了。

奈何酒店實在太大，他們好像走了幾千步的感覺才終于走到了室內游泳池的入口。還沒開始運動就已經消耗了許多能量，肚子也咕咕作響。來不及理會，二人各自換好泳衣后跑向泳池。因為來得早，池子里一個人也沒有，只有呆坐在一旁的救生員。

顯然救生員也沒想到，大周末居然有這么早來游泳的人。

鄭年在深水區翩翩，而錢瓊則悠閑地躺在溫水按摩區、享受著清凈的假日時光。

與泳褲、泳帽和泳鏡全副武裝的鄭年不同，錢瓊身著一身深藍色的連體泳衣，保守girl的她還套了一件黑色外搭在外面。

此刻閉眼、享受著水柱敲打的錢瓊，緩緩地轉動頸部，讓那水流“照顧”著自己平時肌肉緊張的肩頸。她手握身邊的把手，將腿輕輕抬起，任由雙腿在水中自由擺動，真是自在。

咕嘟咕嘟從底部冒上來的水泡，在升到水面后逐一破碎。

倏地讓錢瓊想起來“小美人魚”的童話故事，頓時感嘆起——那愿意奉獻一切去追尋愛而化作泡沫的女主人公。小時候還覺得她可謂是極致癡情的勇敢女孩，不過現在的錢瓊對“愛情”的濾鏡早就沒了。只會可憐那樣優秀的女孩，如果沒有遇到那個男孩，也許也能幸福的生活下去。

想到這里，她木然地拍拍水面，叫那些由紛繁思緒化作的水泡盡快破碎，休要影響自己的好心情。

她調整平衡，轉身望向另一邊水花激蕩的源頭。

錢瓊將手肘撐在岸邊，任由身體漂浮。那頭，鄭小九激打出來浪花將他的身形包裹的若隱若現。她知道鄭年平時熱愛運動，不過鮮知他連游泳都如此擅長。

錢瓊遠遠地望著鄭年如魚得水般的泳姿——說實在，還不錯。

如果不是知道他“本性難移”，這樣陽光又帥氣的運動男孩怎能不叫人喜歡呢？

沒錯，錢瓊對鄭年的贊譽每次都帶著她的“真知灼見”。

就這樣，腦子里想法在“小九還是挺帥”和“小九本性難移”之間反復橫跳。

錢瓊盯了差不多十多分鐘，這才發現手肘撐得久了都有些麻。她這才將身體從水中拖拽上岸，拿著浴巾擦著水，免得從溫水中出來后著涼。

陸續有客人入場，讓原本有些冷清的泳池，回蕩著嬉戲歡鬧的聲音。

“咕咕——”

提示著臥在躺椅上的錢瓊應該補充能量的提示音從她的肚子發出，等得有些不耐煩的錢瓊走向深水區。

錢瓊尋了半天鄭年，后來在美女堆兒里瞧見了他的身影。

瞧，值得錢瓊花十分鐘觀賞泳姿的主人，自然也會被美女盯上。

“帥哥是一個人來的嘛?！?/p>

“能請教你幫我指導一下泳姿嗎？”

“要一起去音樂會嗎，我們一起......”

錢瓊躲在這群小姐妹的身后，側耳傾聽，生怕打攪到鄭年的“高光時刻”。她本以為鄭年會很享受這種簇擁的感覺，但不曾想，此刻的他正需要一根“救命稻草”來拯救。

面對身著清涼的女孩子們，目光閃爍的鄭年根本不知道該把眼神放到何處。恰巧從空隙處瞥到了一臉嬉笑的錢瓊，鄭年伸出手一把拽住錢瓊的發包，順勢將身子從這群美女身邊輾轉騰挪，就這樣靈巧地擠了出去。

此時被鄭年抓住發包的錢瓊，仿佛小貓被從后頸拎起一般怔住?；剡^神的錢瓊慌忙打掉小九的手，整理著自己的丸子頭，剛想轉頭對鄭小九粗魯舉動而發火。鄭年就掰過錢瓊的頭硬生生往自己身上靠，然后尷尬地對著那群熱情的美女們道別。

“我跟女朋友來的，很高興認識你們......呃，如果你們想找人指導游泳的話，那個人——那個人應該很厲害。我就不打擾各位學習了！”

幾位美女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位呆若木雞的救生員，再一轉頭鄭年和錢瓊兩人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溜之大吉的二人，各自洗漱完后在泳池出口碰面。一見面錢瓊就朝著鄭年那頭剛吹蓬松的短發，發起攻擊，邊說錢瓊舉起手開始胡亂的揉搓。

“喂，我的頭發是你隨便能碰的嘛！”

“好了好了，嘶，我錯啦?！?/p>

“哼，不是，你好好享受人家美女們的簇擁不好嘛！我都識相地沒有打斷你們欸~”

“你管這叫‘簇擁’？這簡直是‘圍攻’，好不好！”

“行了，下一站去哪兒？”

鄭年本以為錢瓊會生氣自己，在人前稱她為“女朋友”的突兀行徑。但好像遲鈍的錢瓊并沒有發現異常，自顧自整理著自己重新梳好的發型。

他拽過錢瓊的洗漱包，接管了過來。

然后低頭指指咕咕作響的肚子，二人會心一笑。

“你確定？”

張顯第十二次詢問付饒是否準備好回家，嘰嘰喳喳地吵了一路。

“確定，再這么躲著也不是個事?！?/p>

“作為你的同僚，我當然希望你代表公司好好談談。但是作為你的朋友，我也不能忘了醫生的叮囑。有些時候，逃避也是一個解決方法。也許時間會慢慢沖淡一切......”

付饒坐在副駕陷入了沉思，無端地捏著手指骨節，掐得指腹格外蒼白。

張顯瞥到他的焦慮表征，與他平靜的語氣截然相反。

“我倒是挺好奇，你怎么約的他？”

“還能怎么約——找他秘書約的?！?/p>

“嚯，也是。明叔的秘書可是厲害人物——我聽說現在他也是明叔暫定的‘答禮’繼承人??！”

“或許是吧，他想定誰與我是無關的。我離開家后，趙楊還是會時不時聯系我?！?/p>

“趙秘書和你畢竟也算是一起長大的發小，這么說我也挺久沒見他了......”

“上次見面可能還是在葬禮上......”

一講到這里，二人語塞。

張顯和付饒陷入沉默，此時導航提示音表示即將到達目的地。卻望不見任何房屋，一道自動開啟的鐵門后，延伸著一條筆直且幽靜的小路。

付明俊的宅邸在A市郊區，與其他富商瑰麗的莊園不同，他的莊園占地面積并不大。一棟主別墅住著付明俊，另一棟附屬別墅住著莊園里的傭人。兩棟別墅位于莊園的中心，四周輻射著兩個馬場和一個有機農場。

張顯駕駛著車載著付饒，行駛在莊園小路上，兩側便是曠野般的馬場。繼續行駛一段時間，就能看到別墅的輪廓。張顯雖然也是家世顯赫，但他還是驚呆于付饒家財大氣粗的實力。

“明叔這莊園可真大！”

“......”

“要是沒有導航，我估計得迷路?！?/p>

“......”

“你咋不說話??？”

“沒什么好說的?！?/p>

望向窗外的付饒繼續沉默，他在腦內不斷組織著語言。生怕自己因為見到他情緒波動太大，以至于失態?，F在他們早已經不是父子，而是兩個競品公司的代表。

“好吧，既然決定要面對，那有我在你身邊，不要怕?！?/p>

盡管平時張顯插科打諢的時候居多，但無可否認的是，他在付饒的事情上決不開玩笑。也許是自己跟付饒的家庭背景相似，出于一種男人之間的惺惺相惜，張顯把付饒當做親兄弟一樣看待。

別墅門口站著一個人影，張顯和付饒一眼就看出來，那是秘書趙楊。

嘎吱停住的車，張顯將車鑰匙交給傭人，跟在趙楊和付饒身后，走進了付家。

而這個陌生的付家，并不是付饒的家。

樸素的感覺撲面而來，屋內的裝潢古色古香。書法字畫填滿了墻上的每一處裱框，紅木家具坐鎮屋內的各個角落，顯得格外成熟穩重。在屋中隱隱飄散著一種竹葉、檀香般的熏香，越走進、這樣的味道就越明顯。

“付總、張總，坐在這里稍等一下，我去請先生?！?/p>

秘書趙楊輕車熟路般將二人引至會客室，張顯落座后，傭人便以極快地速度將茶杯端上茶幾。付饒則是在屋里踱步，似乎有些緊張。如果張顯不知道付饒的家事，也許會奇怪為何他回到自己的家，竟然表現的如此疏離。甚至連傭人也像不認識他一般，對待他像普通客人一樣。

幾聲咳嗽聲，從遠處傳來。緩緩走來的付明俊，一副六十多歲中年男子的古板樣子，身著一身低調的中山裝，腳踩著布鞋。他手里拿著好幾條手串，走路的時候手串碰撞出沉悶的聲音。讓人出乎意料的是，付明俊滿頭白發的樣子跟電視上出鏡的他判若兩人。

張顯有些吃驚，自他在幾年前的葬禮上見過付明俊后，如今再看，他仿佛老了十幾歲。

“張顯，你也來了??！”

付明俊面對張顯展露著慈祥的微笑，聲音雖然沙啞但語氣十分喜悅。

“明叔，好久不見。您身體怎么樣？”

“害，老樣子。你父母在國外生活的如何？”

“我爸媽還挺習慣的，常嘮叨我趕緊帶個媳婦回去看看他們?！?/p>

付明俊從嗓子里擠出了幾聲大笑，但隨著笑聲漸大，咳嗽的隱疾卻無法以致。趙楊見狀遞上手帕，付明俊捂著嘴狠狠咳了幾聲。

張顯不禁感嘆，這幾年時光荏苒——不僅朝氣蓬勃的付饒變得沉默寡言，連付明俊從那時十分健壯的中年男子如今竟也變得老態龍鐘。

付明俊自始至終沒有理會站在一旁的付饒，他由趙楊攙扶著坐到了沙發上。秘書趙楊替付明俊將付饒和張顯二人重新請回了座位，然后自己搬過凳子來，坐在付明俊的身后。

“先生最近身體不適，本來不方便見客。但付總和張總乃是貴客，先生對二位的到來期待已久，有些激動，請見諒?！壁w楊——跟這個家同樣一板一眼的人，率先開了口。

“咳咳，我，唉，老了老了?！?/p>

“明叔，您保重身體啊。我認識一些做藥材生意的老農，托他們找到了些大補的中藥材，回頭讓您的醫生給您好好煎煎?！?/p>

說罷張顯便指著地上那幾盒包裝精美的禮盒，趙楊將傭人招來，命他們好好收藏。

“你有心了?！?/p>

“沒有沒有，明叔，我跟付饒來其實主要是代表‘無畏’來......”

趙楊接過付明俊的手帕，遞給傭人，然后又準備了一條以備萬一。

“付總怎么一句話也不說呢?！?/p>

“付饒他......”張顯拿手肘頂了頂身旁的付饒，顯然他已經罩不住了。

“付總，我今天來——是想跟您道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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