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玫瑰學士

“是你？！”修女驚呼了一聲，誰也沒有注意到她的音調似乎發生了變化。

“我怎么會在這里？！”從石棺里站起來的人是那個北地來的青年阿龍加，他彎腰提起了地上的油燈，向自己的左右照了照?！斑@是什么地方？”

“哈，真見鬼了！”修女擼掉了兜帽，露出濃密的黑色短發。她瞥了阿龍加一眼，疾速地說：“你怎么跑到棺材里去了？”

“你是誰？”阿龍加把燈舉到修女的面前，他仔細看了看對方，說：“我想起來了,我應該在廣場上??！被那個脾氣暴躁的親衛隊長偷襲，摔到神堂的大門前面，她的一大群手下包圍了我。突然四周一片漆黑，我聽到好像有什么巨大的聲音。然后，一切聲響都沒有了，我去（就）發現我被困在一個狹窄的地方，沒想到竟然是在這個破爛棺材里！”

“你在里面呆了多久？”

“誰知道，我快被尿憋死啦！”阿龍加說著，忽然用手捂著腹部，表情痛苦地彎下了腰。

就在他們對話的時候，躺在地上的白爵士似乎發現了什么破綻，他悄無聲息地支起一只胳膊，撐著地面，慢慢地向門邊移動。

他忽然停住了，因為一把冰涼的刀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哼哼，”修女蹲下身，冷笑：“有一點你說對了，只要你啟動什么鬼東西，我就會出現的?！?/p>

她說著摘掉了臉上的面具，一雙黑亮的大眼睛閃爍著無情的殺機。

“但我現在不會殺了你。我需要你帶我出去，安全地從你的那些劍客們的面前走出這里?！?/p>

“等等等等，”阿龍加趕忙說，“等我找個拐角先方便一下！”

他們走出密室，來到大廳。一切仿佛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沒有什么大的變化，只是圣壇上的女祭司已經不見了，只留下空蕩蕩的一只覆蓋著花環的坐墊。

“我和你一樣，”蘭吉吉緊緊挨著白爵士的身體，好遮擋住自己手里的一把羊角形的匕首?！伴_始也以為要找的東西在這里，但顯然我們都找錯了方向?！?/p>

他們并沒有從依盧打開的那道門出去，而是來到一個極其隱蔽的出口。它被兩邊凸起的墻壁和柱子的陰影埋沒，從大廳的燈光下面是完全看不到這個地方的。

向上延伸的階梯曲折彎轉，中間還有好幾道不知會被指引到什么地方去的長長走廊。

其中一條走廊的黑影里忽然閃現出劍光，但卻立刻停住了。一身黑衣的劍客站在陰影中，默默無聲注視著三個人從自己面前走過。

“看來你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蘭吉吉有點兒不屑地說，“這邊好像實際上只有三個真正的出口，都有你的人把守著?！?/p>

“可我要說的是，即使你控制著我，”白爵士說：“我也不能保證你們能安全地走出這里?！?/p>

“他是誰？”阿龍加加快了腳步，湊近到蘭吉吉的身邊問道：“說話感覺有點兒欠揍?！?/p>

“一位貴族?！碧m吉吉說著，忽然站住了。

他們已經來到一間空洞的大廳，透過敞開的窗戶，可以看到外面綠色的樹林和藍色的天空。大廳里沒有家具陳設，也沒有地毯飾物，只有六根黑色的圓柱。每根柱子的基座前都站著一名手持鋒利長劍的黑衣蒙面人。

白爵士乘機朝前方跳過去，又借著跳躍產生的沖力，連翻帶滾，就躲到了一根柱子的旁邊。

“我還沒有說，”蘭吉吉轉向阿龍加，“你不該擋住親衛隊長的槍?！?/p>

唰，她舉起了手中的羊角匕首，側身閃過了直刺過來的一劍。接著她竟像被風吹舞著的一張紙片，悠然飄到了大廳的半空中，嗖地射出了一道寒氣，撲向阿龍加面前的黑衣人慘叫著趴倒在地上，后腦勺上深深地插著一支飛刀。

等阿龍加從這人身上驚愕地抬起頭，大廳的地板上又多了兩具裹著黑衣的尸體。

剩下三名劍客，分別站在大廳的三個角上，他們相互傳遞了一下眼神，同時從三個角度發起進攻。但是一個劍客卻中途退場，飛躍到阿龍加的眼前，利劍在他頭頂上劃出一道完美的曲線，撲向了他的脖子。

阿龍加趕忙仰面躲閃，可是左膝外側卻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腳，疼地他控制不住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雖然還沒來得及抬起頭，但他已經感覺到利劍正從頭頂上方猛劈下來。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朝眼前晃動的身影撲上去。他抱住了劍客正在飛起來的雙腿，躲過了足以把他劈成兩片的利劍，將劍客重重摔倒在石板地上。接著，他一躍而起，打算騎跨到劍客身上，揮拳一頓暴揍?？墒撬娜^舉起來卻落不下去了。因為此時，一把寶劍的劍尖正穩穩頂住了他的下巴。

劍客的目光透過蒙在面孔上的黑紗縫隙，傳遞來一絲死亡的訊息。忽然，一切就消失了，只有一股熱血噴濺到他的臉上。他無意識地用手背抹了抹那道血污，這才發現，自己還騎在一具沒有頭的尸體上。

“……”

阿龍加站起身，看到女孩就站在離自己不足三個蘇尺遠的地方，手里有兩件武器：一柄羊角形的匕首，還有一把用黃銅裝飾手柄的短劍，這把劍如果沒有看錯的話，應該是來自競技場里那個同樣丟失了腦袋的紅骷髏騎士。女孩把武器分別裝進隱藏在修女袍子里的皮鞘內，然后說：

“跟我走?！?/p>

他們走出躺著六具尸體的大廳，發現來到了一個空無一人的院落。院子里堆滿了雜物，有舊的家具，也有破損的車輪和車廂板之類的物品。

“可惜讓那個貴族給溜掉了！”阿龍加在后面說：“等等，我要說，你一進艾文泰德的神堂我就認出了你，你的眼神很特別，真的，那天在競技場里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你不用感謝我，競技場里你砍飛了骷髏騎士的腦殼，所以我才抓住了親衛隊長的槍。等我一下，等我一下，別走那么快，我能問一下，我們這是要去哪里嗎？”

“去找個地方躲起來?！彼麄冋f話的時候已經翻出院墻，跳到了一條幽靜的小巷里，隔壁院子里的雨樹伸展著枝繁葉茂的樹冠幾乎把整條巷道上空都給遮蔽住了。蘭吉吉警惕地向兩邊看了幾眼，然后說：“我們去玫瑰學士?！?/p>

玫瑰學士是靠近城市東門的一家旅館，石磚結構的四層樓已經有上百年的歷史，木質門窗最近才更換過，橘黃色的油漆保持著鮮艷的光澤。

旅館門前有一個長約三蘇尺的石槽，通常里面是注滿了給客人的騎畜飲用的水。水則來自石槽旁邊的一眼水井。水井后方另外有一扇大門，通往旅館后面的大院子，院子里有馬廄還有專為停放機車的空地。

有一個叫索玻的小伙計負責照看這個院子，給馬廄里定時添加些草料，還有就是幫助客人把石機車開到前門。

他大約不到二十歲，在玫瑰學士已經干了五年，因為聰明勤快，深得客人的青睞，也受到旅館主人的賞識，為此他在旅館下層獲得了一間屬于個人的小室。里面擺了張小床，剩余空間雖然已經沒有轉身的余地，但他還是大大方方地在這片屬于自己的小天地里招待了兩位客人。

“昨晚他們挨家挨戶地搜捕，”索?？恐T框，手里不停地擺弄著一串鑰匙?！疤熘浪麄冊谡艺l。不過我感覺那個，那個女王的親衛隊長不是好惹的，你們最好躲她遠點兒?！?/p>

“嗤，”蘭吉吉不屑地說，“下次，再遇到我，她就不會那么走運。還有，今晚你要把我們兩個弄出城去?！?/p>

“嘿嘿嘿，”索玻壞壞地笑起來，“如果只是你一個，我還有把握，可他……”他瞥了阿龍加一眼，又轉向蘭吉吉說：“這位大哥看上去，跟你不像是一路的呀！”

“我們只是偶然碰上?！碧m吉吉眨了下眼睛說，“再說這個不管你的事。你還欠我一份人情，你自己說過要好好報答的喲?！?/p>

“嘿嘿，”索玻又笑了兩聲，他收起了手中的鑰匙，挺直了身子?！爱斎?，當然，大名鼎鼎的蘭吉吉遇到困難第一個能來這里找我，是我索玻的莫大榮幸呀。不像亞多姆他們那一伙，從來就瞧不起人，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似地，結果，到今天還在綠港的大牢里關著，到死也出不來呢！”

突然，掛在他頭頂屋梁上的一只銅鈴叮呤當啷地響了起來。

“我得去接客人了，”他說著拉開了門，又轉回頭神秘兮兮地叮囑道：“呆在這里，在我回來前，哪里也別去呀?！?/p>

哐當，他從外面關上了門，隨即傳進來一陣吱吱嘎嘎的鉸鏈聲，顯然門被上了鎖。

“現在外面的天大概快黑了，我們不能呆在這里，”蘭吉吉從床沿上站了起來，四下張望著?！斑@里連扇窗戶都沒有，十足就像個地牢?！?/p>

“你打算逃出城去嗎？”阿龍加說，“還有，那個親衛隊長為什么一看到你去（就）說你是個飛賊？”

蘭吉吉的注意力正被擺在昏暗墻角里的一個蘆葦編織的圓形儲物筐所吸引，那里面裝滿了沉甸甸的泥土。

“這很簡單，”蘭吉吉頭也不回，帶著幾分得意說道：“那是因為，有一段時間，雖然不是很長久，但確實有那么幾個月，我蘭吉吉的畫像貼滿了藍毗珈的大街小巷?！?/p>

“你是說你在藍毗珈被通緝？”

“什么通緝？我不過幫人從一位大老爺的家里順手牽羊拿了幾只沒用的瓶子而已，而不走運的是那家大老爺正好是藍毗珈的玻鮮王……”

“什么什么？！”阿龍加禁不住叫出聲來，“玻鮮王？玻鮮王是藍毗珈的國王，你膽也太大了，敢到王宮里偷竊？！”

“什么偷竊？不要說的那么無知?！碧m吉吉擺了擺手說，“玻鮮王全世界的國王都沒他有錢，我敢保證，你坐在他隨便一間寶庫里，給你供上吃喝，你就坐在那里別的什么也不干，數一輩子也數不清他那一間寶庫里的錢。何況，這樣的寶庫他至少有一百間呢！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有多少錢，也不知道他有多少值錢的東西，我不過就是在這么多數不清的寶物堆里拿了那么幾樣最不起眼，也是最不值錢的小東西而已?！?/p>

“那，剛才那個什么貴族，哈哈，我猜就是專門來抓你的吧？”

“人們都叫他白爵士?！碧m吉吉不屑地說：“從他剛才選擇了逃跑，就能看出他是個懦弱的笨蛋！”

“不管你說的多有道理，”阿龍加看著昏暗的屋頂，搖搖頭說：“但我總覺得偷竊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還有，艾文泰德教士，你的養父，他，他不會是和你們一伙的吧？”

“我的艾文泰德父親？”蘭吉吉轉回頭壞壞地笑了笑，“你認為他也是個飛賊么？嘿嘿，算了吧，你也不是個傻瓜，北方佬，不要被事情的表面所迷惑。你看這個裝滿土的筐子，就不像表面看上去這么簡單，它背后一定隱藏著什么秘密，來，過來幫我一把?！?/p>

他們合力移開了那個蘆葦圓筐，一道緊緊關閉的暗門出現在墻角。

蘭吉吉不由地笑出了聲，下意識地抬起左手抿了抿垂在臉頰上的發絲，然后蹲下身，十分熟練地輕易就擰開了鎖住暗門的鉸環。隨著那道木板門被拉開，一股渾濁的悶熱氣流涌到了他們的臉上。

“哈哈，索玻這家伙果然不能小看呀?！?/p>

蘭吉吉說著，躬下腰毫不猶豫地鉆進了眼前的暗道。但是阿龍加卻遲疑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該和這個萍水相逢的少女飛賊一道走下去，還是就在此地、此時選擇與她徹底分道揚鑣。因為，顯然蘭吉吉的道路和他自己的道路不是在一條線上的，蘭吉吉的道路和自己要前往的目標相差不知道有多遠。

可是眼前，除了這條昏暗的密道，又沒有其它的出路能夠離開這里，獨自留下來，又該怎么出去呢？想到這里，他無奈地蹲了下去，探頭看了看暗道深處，蘭吉吉早已在前方的黑暗中消失了。

這條暗道非常狹窄，一邊是堅硬的巖石墻壁，一邊是潮濕的泥土，只能容得下一個人跪在地上爬著走。

爬出了大約有四個蘇尺的距離，暗道向左轉了彎，變成傾斜向上的坡道。再上去，就到了一片厚重木板的下方，有昏暗如細絲般的光線透過木板間的縫隙照射下來。木板上方不時有人咚咚咚地走來走去，還有人大聲發著牢騷，又有人在哈哈地嬉笑。這里明顯是一間燈火輝煌，人來人往的大廳。

穿過這里，暗道迎面撞上了一堵極其堅硬的巖石地基。暗道的開掘者天知道是具有多么強大的決心和意志力，才一點點的，又不至于弄出大的聲響被人發現而歸于失敗，最終在這堵石壁上鑿出了勉強可讓一個人側身硬擠過去的缺口。

在缺口之后，阿龍加找到了蘭吉吉。

這里還有一道暗門，蘭吉吉正蹲在那里無聲無息地撥弄著門上的鎖，最后咔嗒一聲，她打開了那把鎖。慢慢地拉開門，伴隨著羊絨混雜著樟腦的氣味，他們發現自己鉆進了一只掛滿毛毯的大型儲物柜。

有道灰蒙蒙的天光從兩個柜門的接縫間透射進來。但外面具體是什么情形，透過柜門縫隙卻看不太清楚明白，只是依稀感覺這里應該是一間面積很大的，堆滿各種雜物的旅館儲藏室之類。

阿龍加無意識地把手放在柜門上，他想推一下試試看，但立刻被蘭吉吉無聲地制止了，因為這時外面傳來一陣窸窸窣窣地響動。

隨著一道亮光照進來，通往外面的一扇邊緣包著銅皮的厚重木板門打開又合上了。有個身型清瘦的男子拿了盞提燈走進室內。四下照了照，他隨手將提燈放在兩只摞在一起的木箱頂上。

這人穿一身灰綠色繡著銀絲花邊的薄綢面大衣，還用深藍色兜帽罩在頭上。他面孔蠟黃，薄薄的嘴唇下有一粒讓人討嫌的粉紅色的贅瘤，脖子上掛著一圈明光閃閃的虎眼石項串，他就是女王巡游的隊伍穿過廣場，躲在旅館樓上觀看的兩個人中的一個。

他輕輕咳嗽了一下，借著燈光向四下瞄了幾眼，然后說道：

“別躲了，米尼羅。雖然看不到你，但我加奇卻能嗅到你身上的味道，那股尸柩所最深處的死尸身上才有的霉爛臭氣?！蓖Ａ送?，看到沒人搭理，他向前走了幾步，繼續說道：“你這個蠢貨輕易就讓任務失敗了，還差點被人干掉，搞砸了我完美的計劃，現在又躲在這么個鬼地方，你到底想干什么？”

有個類似人形的暗影從他側面的一堆雜物后面無聲無息地站起來，暗影的頭部突然閃現兩道血紅色的光芒。

“加奇……”暗影發出一句含混不清的語音。

地面上的人猛然回頭，暗影已經撲到了他的身上，將他重重撲倒在地。他的脖子被對方死死掐住，一時幾乎要窒息。他的雙腳死命地蹬踏，但除了揚起一團團塵土，沒有起到任何實際作用。他企圖用兩只手反擊對方，但暗影背上忽然冒出兩只蝙蝠翼膜般的巨大翅膀，翅膀頂端的懸勾狀物體有力地將他的兩只掙扎的手箍束住，難以動一動了。

“加奇……”暗影發出一陣類似篩子連續篩動細沙般的雜音?！凹悠妗辉摷づ啄崃_，你這個可惡的……人類……”

“哈哈！”地上人的發出兩聲嘲笑，原來有一束微光纏住了米尼羅掐住對方脖子的手，并把它們托了起來?！澳氵@個畜牲，你還是學會了人類的語言！”

微光迅速變成了一個黃白色光球，隨即耀眼地閃爆了一下，米尼羅被震飛了。

名叫加奇的這個人從地上一躍而起，順手整了整他的薄綢面大衣。他胸前那圈虎眼石項串上閃爍著幾束光團，猶如數條發光的蜈蚣一般焦躁不安地來回游動。

米尼羅像個飄飄渺渺的霧靄影子般站在一個儲物擱架的頂上，一手扶著倉庫的橫梁，兩個翅膀有節奏地上下扇動著。它眼里再次閃出奪人魂魄般的血色光芒，它飛了起來，但沒有直接撲向對手，而是如黑色閃電一般在對方頭頂上空來回穿梭。這間屋子里的灰塵差不多都被它飛速移動的身影和快速扇動的翅膀給揮揚起來，提燈昏暗的燈光變得朦朦朧朧，幾扇原本還能透露進微弱霞光的通風小窗現在基本看不到了。站在地上的加奇也變成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只有他胸前不停游動的光跡還能勉強穿透灰塵的霧靄，將前方照亮。

隨著一聲刺耳的尖厲嘯叫，米尼羅已經提起了加奇，將對方狠狠拋擲到它不久前站立過的那個儲物擱架上。儲物擱架一陣搖擺，然后重重撲倒，擱架上堆放的碗盤杯子等餐具稀里嘩啦地傾瀉直下，在地上摔得粉碎。

滾落在地的加奇出人意料地居然掙扎著又站了起來，他滿臉都是沾染著灰土的污血，那件嶄新的薄綢面大衣也被破碎的瓷器劃的千絲萬縷。

“哼哼，”抹了下臉上的血跡，他發出兩聲冷笑，惡狠狠地說：“你這個下賤的魔鬼，想反叛你的主人嗎？那我只好替你的主人教教你該怎么做人類的奴仆！”

“拉珠勒~~法~拉~塔……”加奇吟唱出一句古怪而低沉悠揚的歌謠。

他的身影微微顫動，緊接著整個倉庫內的一切，包括彌漫飛揚的灰塵都跟隨著他開始不停地輕輕顫動。

米尼羅想扇動翅膀飛過來攻擊對方，卻忽然發現自己已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凝固在空中，翅膀和四肢連同它如煙靄般飄動的身體都彷佛一時失去了知覺和存在。

這時，它驚恐地注意到，加奇胸前不停游動的光跡正在飛快地相互融合，迅速膨大刺眼明亮了起來，一個躍動不止的光環脫離出了那掛虎眼石項串，帶起一陣可怕的嗡嗡聲直沖自己撲來。

“啊……”

眼睛里的血光黯然熄滅，它閉上了眼睛等待著即將到來的痛苦的毀滅，因為這只躍動旋轉的光環雖然還沒有挨近它的身體，它卻已經清楚感覺到自己的靈魂似乎被一股無形而又極其強大的狂風吹離了軀殼。一定是主人為了能使手下的爪牙很好的管束自己，而送給了這個人類一套致命的咒語法器。

但是，一切并沒有如預想的那樣迅速到來，因為在光環靠近它身體的前一刻，不知道從何處飄卷來一片黑色絲綢般光滑柔軟又似有若無的薄薄的煙霾，輕悄悄地從它身前浮蕩過去，它的身體便從這間灰塵彌漫的昏暗倉庫里堙滅消失了。

加奇和儲物柜中的那兩個人，眼睜睜地看到這一切，都不由被驚得目瞪口呆。

直到光環撲上堅硬的巖石墻壁，發出一陣尖銳刺耳的破碎幻滅的聲響，和外面從遠處涌過來的一陣陣亂哄哄的人喊狗吠聲，加奇才猛然驚醒。他一步跳過了橫倒在眼前的幾只盛滿物品的大口袋，抓起了手提燈，四下張望了一圈兒，將提燈猛地拋向了墻邊的幾只裝滿床單被套的箱子，火苗四濺，很快熊熊燃燒了起來。

在這人拉開厚重的大門逃走的瞬間，蘭吉吉和阿龍加也推開柜門跳了出去。已經沒有時間交流看法和意見，他們二人也一前一后跑出了門外。

門外是一片停著幾輛騾馬車的空地，對面橫著一道爬滿扶芳藤的古老石墻。顯然，這里是在旅館側門的那一面。

有好幾群人正從通往大街的側門那邊跑過來，阿龍加正想找個機會跳下門前的石級好趕快逃走，卻被蘭吉吉一把抓住。

這時侯傍晚的霞光還沒有完全消散，灰蒙蒙的天光籠罩之下，一切景致都歷歷在目。

蘭吉吉跳上門邊的木質護欄，一手挽住旁邊的方形支柱，一邊大聲呼喊道：“著火了，著火了，快來救火呀！”

儲藏室門口原來就是放著鐵鏟和木桶的，她跳下護欄，跑過去提起一只木桶，還不忘朝阿龍加使個眼色，然后兩人跑下臺階，穿過涌來的人群跑到了旅館側門外面的那口水井邊上。

蘭吉吉在絞車上掛好木桶，催促阿龍加壓下絞臂，她熟練地搖動著繩子，好讓木桶能倒下去打滿井水。

漆黑的井下忽然有一片灰白色的光斑閃動了一下，整個卵石砌成的井臺連同四周圍的地面都跟著一陣顫動。

“不好！”蘭吉吉大叫，搶先跳到了阿龍加的身后。

井中傳出驚濤拍岸般的劇烈嘈雜的聲響，一股白色水浪猛然沖出了井口，將鐵質絞車撞成了碎片，直沖向天空。人們驚恐地看到有一個巨大蝙蝠狀的黑影，從浪花頂上扇動著翅膀，越飛越高，很快便在微星初顯的夜空中消失不見了。

白色水浪沖起來足足有十蘇尺高，然后無力地崩潰傾瀉了下來。

蘭吉吉和阿龍加被水浪劈頭蓋臉地撲倒在地，還沒等他倆站起來，一個人已經跑到跟前，揪住兩個人的肩膀，惡狠狠地說：“你們兩個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原來是索玻，他是過來提水去滅火的，現在突然看到了這兩個人，不免有些生氣。

“你們不怕被人認出來嗎？”他盡量壓低聲音說道，“還有，我剛打聽到消息，你的艾文泰德父親被他們關押在‘死人院子’?！?/p>

“什么？”阿龍加一把抓住對方的衣襟，瞪大了眼睛問道：“他們為什么要抓艾文泰德？”

“切，”蘭吉吉出人意料地冷冷說道：“‘死人院子’？去他的，傻瓜才會上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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