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搖

路知遙埋頭往山下走。震驚和憤怒過后，她的心情很是復雜。哪怕真相揭露開了，她還是沒有將徹底離開的想法付諸行動的決心。和原來的哥哥再也無相見的可能，這一件事就足夠令她心碎欲絕了。

她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他是她在這個世界上血緣最是親厚的人，哪怕靈魂換了一個但那依舊是他原來的身體。上天要是足夠眷顧的話，或許他會再次回到這個世界呢……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好一會兒的路知遙發覺身后異常安靜，回過頭時果真沒見他的身影。她瞬間慌了心神，加快步伐往回走，走著走著忽地跑了起來。

從小路走出來，差點迎面和她撞上的路承遠扶著她的肩，笑著問到：“慌慌張張的，要趕去哪里？”在發覺她驚慌的緣由后他的心底涌起竊喜，就算知道了真相她的在意依舊植根于骨髓。

“我還以為有東西忘拿了，現在才發現只是錯覺?！彼t疑片刻后道。

路承遠也不戳穿她，見她站好后便放開了手。

“剛才你去了哪里？”她按捺片刻后還是問到。

“我想著你或許會渴，所以去買了飲料?！彼瘟嘶问掷锏钠垦b飲料。

“怎么沒給你自己買？”路知遙看到他手里的柚子茶飲后心猛地一跳，她移開視線后問。

“不渴?！甭烦羞h擰開瓶蓋后將飲料遞給了她。

路知遙伸手接時悄悄看向他，他隨手買到自己喜歡的一款茶飲的可能性比較大還是他真的了解了她的喜好呢？她在心里默默權衡。

路承遠能讀懂她此刻的心理，而他也確實是有意在細節處顯示出自己對她的了解的。哪怕在她身邊的時間較短，但他對她的了解比之前的路承遠對她的了解更深。

她喝了一口飲料，縈繞在喉間的疑問隨著冰涼的液體被咽入腹中。

“我還以為你會繼續抗拒和我有關的一切呢。明明剛剛還在為了異世幽魂占據你親愛的哥哥的身體而動怒，現在卻又能和沒事人一樣和我相處。你該不會以為他還能有回來的一天吧？”

路知遙冷冷地看向她，雙手捏緊了飲料瓶，飲料瓶上的塑料外包裝不堪壓力發出咔嚓聲。

“他消失了不是很好嗎？他的溫和善良無法再讓你感覺矮人一截，在我面前你可以盡情做自己。你的需求恰好是我的追求，我們同樣渴求著彼此，我們將是最契合無比的一對兄妹。正常的親情無法將你從自毀自棄的狂風暴雨中解脫出來，把你的一切都交給我吧。我會替你處理一切，替你遮風擋雨?！?/p>

“將一切都寄托在別人身上是風險最高的做法。你對我確實有所了解，但連我都不懂的自己，你又怎么會理解？你就這么毫無留戀地選擇一個新的妹妹？看來你們的關系真是好啊?！彼首骼潇o地說到，語帶嘲諷。

“有不滿就該直接宣泄出來，你生起氣來感覺一下子鮮活了不少?！甭烦羞h面上含著笑，眼睛因看到了她氣惱的樣子而微微發亮。

路知遙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她死死盯著地面，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耳邊的嗡鳴聲更響了。她的腦海中不斷浮現著話語--真正的血親都在無意中傷害你，更何況其他人呢？你又想再一次感受從抱有希望變為徹底絕望的滋味嗎？不要相信，不要信……

“我只需要之前的路承遠?！彼Я艘а?，道。

他的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他抓著她的肩，讓她與自己對視，恨恨地道：“沒有其他的人，從此以后你的身邊只有我！”

被他抓痛的路知遙執拗地道：“哪怕是一樣的軀體，我也只要那個靈魂?！?/p>

“哪怕是和原來的他相處，你也需要獨自承受自身的悲哀，我還以為這種隔閡感一直都讓你內心的裂痕越來越大呢。為什么比起注定分離的悲哀結局，你反倒不愿意選擇一個更好的可能呢?！甭烦羞h不解的同時減輕了手上的力道。

路知遙低著頭，眼眶有些刺痛，沉默了一陣后才開口到：“有些情感并不會因為它自帶疼痛而能被輕易割舍?！?/p>

“你是覺得改道不合適還是其他？不合時宜的高道德標準只會讓自己吃苦頭?！?/p>

“在你的那個世界中你是選擇放任對方自由發展還是一直試圖掌控她？”她聲音幽幽卻又帶著追根問底的勁兒。

路承遠沒立刻回答轉而捧起她的臉，觀察起她臉上的神色。手掌將她的臉頰完全包裹后還有余裕，他忽然發覺她的臉很小。

路知遙被這樣親密的舉動弄得渾身不自在，她抬手想撥開他的手卻沒成功。本就不喜歡和人對視的路知遙眼珠子轉個不停就是不愿和他對上眼，她冷聲道：“放開你的手?！?/p>

“哪怕招致她的反感和反抗，我也依舊想要她按照我的想法走。但對于你，我算是很有耐心了?！闭f話時他眼中滿是認真。

“噢，那你的耐心還可以再多練練?！?/p>

明明她面上沒有任何明顯的情緒，但他還是莫名感到好笑，順著她的話道：“那你來教教我?！?/p>

聽了這話后她不由地抬眼看向他，但卻沒分析出什么明顯信息。她有些拿不準自己該以一種什么樣的態度面對他，最后還是無奈地道：“能先放開我嗎？這樣子談話也太奇怪了?！彼菩牡臏囟绕咴偌由夏槺粚挻蟮氖终凭o緊貼著，這讓她覺得怪怪的。

“好?！彼纱嗬涞貙⑹殖纷叩菩哪欠N柔軟的觸感依舊不散，他有些不自在地握了握拳。

“坐著談？”雖然是在詢問但她的眼睛已經看向了不遠處的長椅。

“可以?！彼怪鴳?。

兩人走到長椅邊，路知遙快速地開口道：“我們各坐一邊，保持點距離?！睕]等他回答她就坐在了長椅的最右端?？吹斤h落在長椅上的白花后她還順手拿起來仔細看了看。

路承遠看著安詳坐在長椅上看花的她，纖細潔白的手指與潔白素雅的花朵相互映襯，他感覺這一幕在觸動他內心的同時也讓他更平靜了?！肮费阑?，夾竹桃科的?！彼贿厡⒒ǘ鋸乃稚先∽呷拥搅说桶墓嗄編е?，一邊解釋到，“我怕你過敏?！?/p>

“你好像對植物很了解，這一點和原來的路承遠很不一樣?！彼⒅?，略有些拘謹地坐著。拿著飲料的手因頻繁變換的動作而顯得忙亂不安。

“算不上，因為你感興趣就是這去了解了一些?！甭烦羞h將她的不自在看在了眼里，最終他還是坐到了長椅的另一端。

“你想要找到回去的方法嗎？”她盯著地面的落葉問。

“你想要找到讓他回來的方法嗎？”他反問到。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想讓他回來?！彼屑毸妓饕环蟠鸬?。

“我的答案和你相反，我還以為我表達得很清楚呢。我們明顯更加相配，接受命運的安排不好嗎？”他偏頭看著她，哪怕面無表情她都顯得很是柔和。

“相配？這個形容有點奇怪?！彼龅匦α?，隨后又覺得自己笑的時機不對立刻收住了笑。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和另一個世界的路知遙肯定可以成為一對相互支持并且相互敬重的模范兄妹?！彼従彽?。

路知遙不禁長嘆了一口氣，他那種陳述事實般的語調讓她的心猶如被鈍刀子來回切割般生出了陣陣的疼?！澳峭玫?，他也不用再因為我而操心不已了?！陛p飄飄的聲音傳出，她艱難地說完了整句話。

“我清楚地知道你的需要，我更不會強迫你改變。你對他的隱性期待，我都會滿足。這樣子不是很好？試著忘記他然后好好地和我生活吧?！彼蚕蛩耐瑫r握住了她拿飲料的雙手。

路知遙掙了掙，沒掙開。她疑惑地看了看他，道：“我一直都很想說，你對我的肢體接觸太多了吧。你這是什么病癥的外顯性表現嗎？”

“也不全是我的問題吧？你哪怕介意或不自在也會第一時間采取隱忍不發的對策，這才讓我越來越得寸進尺的。太沒脾氣了可是會被欺負的噢?！甭烦羞h眼里閃爍著笑意，開口提醒到。

路知遙猛地抽回手，沒拿穩的飲料瓶掉在了地上滾出去一段距離才停下。手心和手背都因過大的摩擦力而微微發疼。

“不考慮別人的想法就是你一貫的作風嗎？”她原本還想譏諷一下他原世界的僵硬兄妹關系，但考慮到兩人力量的懸殊她就把話全咽了回去。

“我對你展現的一直都是最善解人意的一面。一直拿著冰手，我先放一邊，你要喝的時候我再給你?！彼闷獾負旎亓孙嬃掀咳缓蠓旁诹碎L椅沒坐人的那端。

“你已經打算那樣做了為什么還要特意說給我聽？”路知遙搓了搓冰得掌心發紅的手。她看著前方不遠處的一片綠蔭，思緒開始飄遠了。

“不知會一聲，不是顯得太獨斷專行了嗎？”

路知遙想說刻意為之的體貼不代表本質上的改變，但她依舊保持著沉默。談心讓她覺得別扭，她還是更習慣沉默著回避。

事情已然如此，她或許只能試著去接受她和路承遠身處不同時空這一事實。這讓她對世界的眷戀又少了不少，牽絆著人的一直都是有著某個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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