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雞毛蒜皮

一座銹跡斑斑的鐵柵欄門，上面的五角星也已銹出底色。雖常年被風沙侵蝕，但鮮紅的顏色依舊清晰可見。三號倉庫，就在這道大門的后面。門口一間保衛室，木制門窗上的綠漆全都起了漆皮，好象一層層魚鱗。由于被列進拆遷改建范圍，也就少了維護。只等來年資金到位以后，自然會翻修一新。

保衛室，原先是老張頭的住處?，F在，吳有才住在這兒。不久前，當地發生地震。倒塌房屋幾十間，損壞上百間。吳有才的宿舍也在其中，墻壁震出大量縫隙。最寬的一條，已然超過三十公分。感覺咳嗽一聲，都能塌了的樣子。

其實，吳有才完全可以暫時住進保衛科的值班室。等大面積修繕以后，再搬回去即可。問題是，他又不想在值班室聞臭腳。

已經廢棄的三號庫，現在不是還沒動工擴建嘛！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干脆我搬去得了。找鐘大明一說，立馬領到鑰匙。再找人幫忙裝上爐子，再拉半噸炭，齊活！

按理說，有個風刮不著雨淋不著的地兒，怎么著也能對付到來年春天。讓吳有才怎么也沒想到的是，這一住進來，竟惹出一樁大事。為此，還把鐘大明好一通折騰。為此，兩個人私下約定，這件事就到此而至，誰也不要講出來。問，就是精神衰弱。

“聽說，你和鐘大明最近遇到點小情況，能說不能說??？”

冷不丁，聽方志國這么問。吳有才絲毫沒覺得意外，因為是劉建立把這二位領來的。就他那張嘴，沒他不能說的。

“嗨！沒想到，您這么大的領導也關心雞毛蒜皮的事兒！”吳有才滿臉輕松道：“我跟鐘科長能有啥情況??？都是地震鬧得唄！尤其是換個地方住，翻來覆去根本睡不著。等適應，怎么著也待一周！”

方志國看著吳有才的臉，半天沒言語?！班?！其實，我也有這個毛病。平時最怕出發，換個地方就失眠！”

兩個各懷鬼胎的家伙相視一笑，哈哈了事。三號倉庫的院子里，堆滿了雜七雜八的東西。小到針頭線腦，大到沒人要的破櫥柜木箱。包括破損的彈匣，彎曲的槍管。迫擊炮底座，以及各種尺寸的彈殼。真可謂是琳瑯滿目，應有盡有。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你找不到的。

方志國走進院子的時候，還以為自己進了廢品回收站。等聽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是嘆為觀止。這待多少年，才能攢下這么大的一堆家當。

“老張頭還負責收破爛！”

“沒辦法，誰叫人家過日子呢！”

看著到處都是的廢品，吳有才也是一臉的無奈。老張頭離開前，曾找他幫忙。想找輛車，把能帶走的東西全都打包帶走。

這個忙，吳有才真能幫。問題是，他想知道老張頭準備帶走啥寶貝。過來一看，差點沒把鼻子氣歪。不是我不幫忙，而是你把這些東西送去火車站，人家站臺也不讓進！

隨后跟老張頭好說歹說，總算把人勸走。至于剩下的這堆怎么辦，到時候，跟建筑垃圾一起拉走就是。

方志國撿起一個巴掌大小的首飾盒，邊翻開邊問道：“他平時不出門，這些東西是怎么弄來的??？”

吳有才想了想，開始介紹情況。不論誰家有不要的物件，給他個信就成。不用幫忙，自己一個人拖個地排車就能全盤照收。臨了，還給人家打掃干凈。更主要的是，你都不用管飯！

以為方志國能扒拉到天明，沒想到一會兒又要去保衛室看看。吳有才正凍得手腳發麻，沒個不答應。只是燈亮的那一刻，仿佛一夜回到解放前。

一張陳舊發黑的桌子，擺在漆皮存在大量盤剝現象的窗臺下面。幾把看似結實的方凳，手指一戳吱扭亂響。兩把銹跡斑斑的鐵皮暖壺，壺底還塞著一小塊毛巾。

昏黃發暗的電燈泡有氣無力的吊在棚頂上，一尊高約七十公分的鑄鐵爐子擺在中間位置。連帶著兩個歪脖的煙囪從墻壁上的一處孔洞延伸出去，只是沒有一點熱乎氣。

“你們這里的條件，也真夠艱苦的！”方志國說著，拿起火鉤挑下爐蓋。掏完爐灰，準備生火。

吳有才也沒閑著，把一只搪瓷缸子用熱水里里外外涮上幾遍。再倒滿水，遞給方志國?！皼]茶葉，喝點白開水吧！”

“沒那么矯情！謝謝！”方志國接過搪瓷缸子，喝口水。然后從大衣口袋摸出火柴，十分熟練的把爐子點起來。等爐火燒得通紅，令原本如冰窖一般的保衛室終于存起一絲暖意。

吳有才去外面的水井新打來一壺水，蹲在爐火上?！翱捶娇崎L這氣質，沒想到也是窮苦人出身！”

方志國沒接茬，只管提起水壺添兩塊炭?！霸蹅冞@里有露天煤場，而且產量極高。當地已經開始下雪，你也不用這么過日子吧??？”

看看搖曳在墻壁上的若明若暗，吳有才忍不住咧咧嘴?！澳銈冋嫦胝依蠌堫^，干嘛不去西北局查檔??？你也知道，廠里不讓打聽個人身世。檔案，只有西北局有！”

方志國蹲在臉盆前洗手，回頭問道：“聽吳干事的口音，老家是東北那旮沓的??？”

“不是！不是！”吳有才連連擺手?！鞍忱霞?，山東的。嗨！還不是因為鐘科長滿嘴的方言土語，我們都忍不住跟他學。一來二去，整個保衛科都這么說話?！?/p>

“山東的！”方志國端起搪瓷缸子喝口水?！斑@么說，咱倆才是老鄉！”

規矩，兩個人都懂。省份可以講，畢竟地界大。但不能再往深了說，更不能問。好在咱國家地大物博，一個省也能論老鄉。沒毛??！

等屋里暖和起來，方志國開始打量仔細四周的墻壁?；炷两Y構，地震也不能怎樣。別說是裂縫，上面的碎紋都屈指可數。不象磚墻土木結構的宿舍，打個噴嚏都能掉下土來。

如此厚實的墻壁，堅固無比。上面，不可能存在暗格。如果有，一場地震早就給震開了。方志國在屋里來回溜達兩圈，直到目光重新落在整間屋子里唯一的一張抽屜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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