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耀庭臉色鐵青,大家也不好多問,都以為這燕尋飛一定是個神人,否則他怎么可能做到如此神出鬼沒?
直到后來,燕尋飛與朋友喝酒的時候,被對方逼得無奈之下才說出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燕尋飛制造煙幕并不是為了趁屋里一片混亂取明珠的,因為直到煙幕散開,在他看到自己希望看到的一幕之前,連他都不確定明珠究竟在何處,在目標確認之前他是不會出手的,先前他只是為了試探,就是為了讓屋里的人自己告訴他明珠的下落。
大多數時候,人只有在神經放松的狀態下才能游刃有余地運用層出不窮的手段去騙人,但慌亂時候的下意識動作卻往往是最真實的,那種本能的欲望驅使下的動作是最能“出賣”自己的,而燕尋飛正好捕捉到了這一幕。
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密室,甚至是慌亂地沖進去的時候,只有一個人的注意力不在這里,他就是上官耀庭,只見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等好像摸到什么東西的時候,臉色忽然由驚慌變成了坦然和輕松,這究竟意味著什么,想來各位看官也已意會。
以上官家的能力,弄一個假的但是看起來很真的珠子,并不是什么難事。
看到了這一幕以后,燕尋飛便立馬想到了對策,他之所以沒有再制造煙霧,其一是因為屋內的人都有了前一次的教訓,想來不會再像第一次那么手忙腳亂了;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煙霧一旦投下去,他自己到了書房內也勢必會分不清東西南北,因為他也是人。
他選擇的方法估計很多人想都想不到,他當然不會使用放火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不為別的,因為他不喜歡。不過筆者以為,這自然多是因為這方法沒有技術含量,而且多少有些下九流。
他先是通過易容術假扮成上官家的下人高福,謊稱著火,引誘上官鴻飛跟他一起離開,然后就在半路趁其不備使出迷煙先迷倒了一部分人,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點了剩下幾個沒被迷藥“照顧”到的人的穴道。
接著他就設定了機關,其實就是個會爆炸、能發出巨大響聲的東西,其目的只是為了轉移屋里人的注意力。那個會爆炸的東西不是別的,就是鞭炮,只是比平常的鞭炮要大,確切的說應該算是“雷管”。這東西還有個特點,就是引信出奇的長,因為這樣可以延遲爆炸時間。
一切就緒后,他再利用易容術假扮成上官鴻飛回到書房,接著就發生了前文所述的情況。
其實這易容術其實并沒有傳說的那么完全可以以假亂真,這種方法用來欺騙一般人還行,若是假扮成對方過熟的人也難免會被細心的對手看出破綻的,好在那天是晚上,而且大家多少都有些慌亂。
結果的確出乎上官耀庭意料,當他發現自己兒子的異常之處時,已經是悔之晚矣,燕尋飛又豈會給他任何機會。
林闊海、雄俊天等人似乎面有不快,為了緩和氣氛,上官耀庭強作鎮定道:“剛才跑出的那人不是飛兒,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燕尋飛假扮的,剛才他在屋里搗亂的時候,我就想到寶物還是放在我身上最安全,因為我身邊有各位高手的保護,想他燕尋飛再高也難以獲取,所以方才我便趁機把寶物從文兒那里拿了過來。在下并非有意欺瞞,是怕被燕尋飛也偷聽了去,以防萬一才出此下策,只是沒想到……”說著他長嘆了一聲。
其實這寶貝一直都在上官耀庭身上,他之所以這么說,自然是為了安撫林闊海和雄俊天等人,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編出這么完美的瞎話,足見比人很不一般。
事情還沒有結束,這時管家崔喜慌慌張張地趕了過來,進屋見了上官耀庭便大呼道:“大事不好了老爺!”
上官耀庭無奈地問道:“又發生了什么事?”
崔喜看了看旁邊的人,似乎有些猶豫。
上官耀庭道:“這些都是自己人,但說無妨!”
崔喜道:“金……金庫被盜了!”
上官耀庭道:“你說什么?”正待發怒,但看了看屋里的人,便又強壓低了聲調,道:“損失大不大?”
崔喜低著頭,看都不敢看上官耀庭一眼,道:“小……小的命賬房粗略盤算了下,少了約白銀十五萬兩,而且都是銀票?!?/p>
上官耀庭終于怒不可遏地道:“什么?你們這么多人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金庫被盜嗎?”其實他自己又何曾不是眼睜睜地看著呢?
崔喜冷汗直流,一句話也不敢說。
上官耀庭道:“你們真是一群飯桶,老夫養你們有何用?”
崔喜依舊是不敢抬頭,語帶顫抖地道:“小……小的聽他們稟報,說是老爺您親自去的金庫,說要取一件寶貝,管事的人就沒敢阻攔?!?/p>
上官耀庭怒道:“胡說八道,老夫什么時候去過庫房,你們簡直是胡說八道!”
崔喜道:“小……小的也是懷疑,聽……聽弟兄們說是您親自去庫房取東西的時候便懷疑有詐,所以粗略盤算了賬目以后才趕緊趕了過來,方才守衛的大人阻攔,小的在與其交涉的過程中了解到您根本沒有離開過書房一步,于是便知道真的是大事不妙了?!?/p>
上官耀庭長嘆了一口氣,說到這里,他也不便再責怪下人了,因為他自己剛吃過這個虧。
崔喜道:“小的……還在……”他欲言又止。
上官耀庭道:“快說!”
“小的還……還在賬房那里發……發現了一張紙條?!彼K于攢足了勁,把話說完了。
上官耀庭道:“紙條在哪里?”
崔喜道:“在小的身上?!?/p>
上官耀庭道:“拿過來!”
崔喜慌忙從懷里掏出一張紙條,顫顫巍巍地遞了過去。上官耀庭打了開,只見紙上寫的是:
前歲洪災,百姓多顆粒無收者,江浙糧供呈急。爾富甲天下,貲緣民眾,本應助力,奈爾等不思恩饋,反合奸販,上下買通,囤積居奇,哄抬糧價,私斂資百萬,多致餓殍無數。發國之危難才,草芥同胞,斯與賣國何異?實為人不齒。某本欲取汝性命,但念汝祖上亦曾有功于社稷,今暫取汝不義財,以示懲戒,后當厚道為人,力扶社稷,倘不思悔改,燕某定再光臨。
落款處依舊畫了只飛騰的燕子。
看完后,上官耀庭的臉色變得更沉重了,他身子一軟便坐了下來,憋了很久才仰天吼道:“燕尋飛,老夫與你......”話還沒說完便氣昏了過去。
這件事確實給上官家造成了不小的打擊,自此以后也確實收斂了許多。
秋陽高照,零星的落葉昭顯著秋風的寒力似也弱了許多,大地短暫地回暖,萬物也都趁機深深喘了口氣。但這并不意味著一切都在好轉,因為更猛烈的寒風只是還沒有趕到而已。
秋高氣爽,人們也似乎更活躍了起來,街面上身著華服、來來往往的人群和擺列著的琳瑯滿目的商品,無一不在昭示著城市的繁華。
離開了京城后,燕尋飛此刻的心情很不錯,快意之余適逢腹中略感饑餓,于是便到了一家普通得甚至有些簡陋、寒酸的小酒館里點了幾個精致的小菜,吩咐小二上了一壺這里能拿出的最好的酒,便開始慢酌起來。
燕尋飛從來不擔心缺錢,他對自己對別人也從來都不小氣,只是他此刻并不喜歡太張揚,只是想默默地享受著這份屬于他的平靜,因為他能平靜的時候也確實不多,有菜有酒已可聊慰心情。
他嘗過山珍海味,玉露瓊漿,也曾一鄭千金,揮金如土,可那又怎樣呢?那并不能給他帶來快樂,帶來的反而是無盡的空虛和寂寞!普天下的美食美酒只要是你道得出名的,就幾乎沒有他沒嘗過的,他雖很愿享受美酒佳肴,但也能做到無所謂有無。
小酒館里的酒雖不美,苦中帶辣還有點沖,但他卻還是悠閑自得地酌著,因為他喝的是心情。
忽然,闖進來一個晃晃悠悠、一身酒氣的漢子,這人滿身塵垢,頭發亂蓬蓬的,而且神情恍惚,看著有些瘋瘋癲癲。
他進來就在燕尋飛旁邊的桌子坐下,然后拍著桌子大喊道:“酒,給我酒!”
燕尋飛看似不經意地打量著這個人。此人衣服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浮灰和污垢,已經幾乎看不出原來是什么顏色了。只是他雖然蓬頭垢面、癡態畢露,但眉宇間卻還是透著一股英氣,想來以前應是個非常英俊的男子,而且他雖然外形落拓,但舉手投足間多少能味出些書卷氣。應該是個落魄的書生。
小二起初不愿理他,甚至是打算把他哄走的,但見對方那副癡相,便也懶得與他太過計較,免得動起手腳來砸壞了東西。小二本本想著,只要不搭理他,他就能自知無趣,然后離開了。
但可惜事與愿違,他拍得愈猛、喊聲也越來越大了,小二怕影響生意終于不耐煩地喊道:“滾開,臭要飯的,就你這德性,也配喝我們的酒嗎?”
此話一出,那人很是憤怒,借著酒勁就掀了桌子。小二自是非常的氣憤,往后面喊了一聲便突然從后房里沖出來幾個兇神惡煞的漢子對那人拳打腳踢了起來,燕尋飛也沒有想到,這么小的酒館居然還有這么強的后備力量。
那人無力回擊,捂著頭躺在地上慘叫連連。打痛快了以后,幾個人把他抬了起來便欲往門外扔。
“當”的一聲,小二等人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錠銀子,這錠銀子足可以買下這間破酒館。
燕尋飛看也沒看他們一眼就冷冷地道:“給他,他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撿起銀子后,那些個兇神惡煞的人立馬換了一張笑臉,掌柜的親自過來對燕尋飛豎起大拇指,道:“這位爺真夠仗義,我這就拿酒出來,管他喝個夠!”說著便把銀子揣在了懷里。
很快,那張被掀翻又被扶正的桌子上多了幾壇酒。掌柜的親自過來,笑著道:“這位爺,您請慢用,不夠了可隨時喊我過來添?!彼脑掚m是對地上那人說的,但余光瞥的卻是燕尋飛。
燕尋飛兀自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后轉身對那個乞丐模樣的人說道:“這位兄臺,在下一人飲酒正覺無趣,不知足下可否賞臉同飲幾杯?”
那人才從地上爬了起來,似乎很是生氣,頓了下就醉里醉氣地對燕尋飛道:“哼,別以為我會因此而感恩戴德,我不稀罕你的施舍!”
接著他又說起了好像并無瓜葛的醉話道:“我知道你們都看不起我,別看我現在這般模樣,想當年連那京城上官家的大小姐都跟我雙宿雙棲呢!”
說到這里,旁邊喝酒的兩個人中一個禁不住道:“他說的這個上官大小姐該不會是那京城首富上官家、上官耀庭唯一的女兒上官明珠吧?”
另一人道:“可能是吧,反正這吹牛又不犯法?!?/p>
“素聞這上官大小姐不僅有著一副傾國傾城的相貌,而且琴棋書畫更是樣樣精通。溫玉美人又知書達理,很多仕子看到了她的詩詞文章以后都連連稱道、自嘆不如呢!多少富宦子弟、風流才子,見了她一面以后都對她神魂顛倒、朝思暮想,但多因懼怕其父的勢力也都只能想想而已?!?/p>
“別聽這瘋子胡說八道,就憑他也配?他恐怕連給人家提鞋的資格都沒有,而且聽說這上官大小姐早在數年前就不幸病故了,去的時候才剛滿十九歲,直到離世都還未出閣,他如此污人清白也不怕上官家找他算賬!”
接著他又陰陽怪氣地道:“這有些人吶就是不知好歹,這四條腿走慣了,有時候連呂洞賓都認不出來了,而且還學癩蛤蟆做起天鵝夢來了,當心摔了下來,磕掉了門牙,到時候說話都漏風,還怎么吹牛???”說著酒館里的人有不少都大笑了起來。
那人自是羞愧難當,于是抱著一壇酒就跑了出去,再也沒回頭。
燕尋飛則只是搖搖頭、輕輕一笑,然后繼續喝起了酒。
那個人還是給燕尋飛留下了印象,只是后來的相遇誰也沒想到會是在那種情況之下。當時燕尋飛也不過是偶然經過那個偏僻的角落,那個人的衣服更臟了,身上還有不少的傷,看得出,他死之前沒少被人打。
“各人自掃門前雪,誰管他人瓦上霜!”
似乎誰也沒有在意他的生死,官府也會裝作他是自己餓死、凍死的,反正是很正常死亡!死,或許對于他這種人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秋,愈發地深了,漸朔的涼風還在貪得無厭地搖動著樹上本已就寥寥無幾的葉子。來來往往的人群依舊熱鬧著,但這熱鬧的背后究又藏著多少比風還涼的東西呢?
這里有首《西江月》說道:
行客往來繁鬧,歡聲笑語疏狂。
千金一鄭夜笙長,美酒佳人酣暢。
夢死醉生放蕩,玉肌銷魄盈香。
囊中盡日去溫妝,貧賤方識真相。
在那個混亂的年代里,很多時候,歡聲笑語都是屬于那些物質上能夠維持生存的人,反觀那些衣食無著落、經常轆轆饑腸、徘徊在生死邊緣的人,即便是強顏歡笑也總難掩內心的失落。
“衣食足然后知廉恥?!绷異u,有時候和快樂也是有很多相似之處的。
有的人運氣比較好,他們可以聲色犬馬、酒池肉林;他們可以一鄭千金、花天酒地;他們可以嘲笑、看不起甚至是玩弄那些在苦難中垂死掙扎的人,這一切都只是因為已有人用黃金為他們堆起了醉生夢死的舞臺而已。他們沒有吃過苦,所以那顆一生下來就如空中閣樓一般的心,是很難能理解底層的人是有多么不容易的。
但倘若把他們丟下去、丟到那些窮苦人堆里去,讓他們完全靠自己去掙扎、去拼搏,他們才會知道自己以前的想法和所作所為,是多么的不可理喻。
這世上,有些人喜歡下雨,有些人喜歡刮風,還有些人喜歡下雪,這些人多是屬于不愁生存的那類人。但對于那些生活在底層甚至是無家可歸的人來說卻是最極度討厭、甚至是致命的東西。他們不知道自己會在哪一天被凍死或者餓死,但在那個時代,這卻悲哀地成了一種隨處可見的常態。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或許有很多人看不慣這一切,他們會在心里或者嘴上為之憤怒、咒怨,但是愿意為之付力改變的又有幾人呢? 義正言辭、慷慨激昂的言論解決不了腹中饑餓,若是憑一張嘴就能改變一切,那大家就什么都不用忙活了,天天坐在那沒日沒夜的侃天侃地就行了。
因此那個世界還是需要燕尋飛這種人的,也許憑他一人之力改變不了整個貧富的格局,但是就某個小的范圍而言,他確實均衡了這一差距。
不可否認,也正是因為有燕尋飛這類人的存在,才讓很多徘徊在生死邊緣、舉步維艱的人有了活著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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