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六《澄清》

清晨，大約八點多種的時候，一陣敲門聲傳來。

照顧了佳音一整夜的甄文鳳，望著走進病房的那幾個人，一時茫然了。

“佳音~還記得我嗎？”

順著他的目光，甄文鳳一臉費解的望向了佳音。

“云叔叔！”佳音驚道。

“還有我呢?！边@時，他身旁的一個女孩也開口了。

“云靜姐！”

隨著她的驚呼，云大業來到了甄文鳳的身邊，他伸出手，禮貌的和甄文鳳握了握手后，寒暄道：“您就是佳音的母親吧，我是少霆的父親?！?/p>

“啊~”甄文鳳一臉茫然的望著這個貴氣又莊嚴的男人，趕忙搬了張凳子過來；說，“那您坐?！?/p>

嚴厲的云父，此時此刻臉上卻掛滿了笑容，儼然一副慈祥的模樣。

可是，沒有人知道，為了勸說二人來此，云少霆究竟廢了多少的口舌。

就在前一天晚上，他再三請求的，對家里人說“佳音，她是一個把感情視作生命的人。有些感情，既然她已經注定失去了，那么我也無能為力，眼下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把自己的那一份補足，以此來慰藉她千瘡百孔的心。她醒來的第一天，伯母向她提及了手術的事，可她卻偏過了頭，不予理睬，我們都明白，她不想。所以這幾天，我們再沒人敢向她提及此事，因為我們都清楚她不會同意，今天，我也只是希望能夠讓她安心，能夠成功的勸說她，接受手術?！?/p>

對于云少霆的感情，云父雖然從不橫加干涉，可是要讓云家接受一個隨時會死的女孩做兒媳，他自然也是萬萬不肯的。

于是，云少霆唯有退了一步，對家里的人說：他不強求現在就把婚事定下來，但他希望爸媽能夠出面，給佳音一份安心。

經過數次的來回，云父同意了，可自始至終，云母卻滿臉的不悅。

云少霆無奈，只能帶著父親和云靜，來到了醫院……

“佳音~”云靜微笑著來到了她的身邊，挽起了她的手說，“讓他們長輩聊聊，我們出去走走吧！”

“好~”佳音猶豫著點了點頭。

隨后，她拉起了佳音的手，緩緩走向了門外。

走到門口時，她駐足了。

她回過頭，沖著云少霆輕喚了一聲：“還愣著干嘛，你也一起吧！”

說罷，云少霆拎起了一個四方形的大紙袋，便跟了上去。

大廳中，云少霆帶著錦天坐在了遠處的塑料椅上，云靜則是拉著佳音來到了窗邊。

迎著清風，她溫柔的伸出了手，撫順了她被風吹亂的長發。

“我聽少霆說，你不想手術了，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你忘了我曾對你說的，你的軟弱，傷害的絕不會只有你一個人?！?/p>

“我不是軟弱，只是淡然了……”佳音頓了一會兒，微笑著說，“我不想死，可我也不再懼怕生死。對于這世間，我有太多的不舍與留戀，但若老天真的想要收走我的這條命，我也唯有坦然接受?！?/p>

“對命運的低頭，何嘗不是一種軟弱！你說你坦然了，那為什么不再博一把，也許你會贏呢？”

面對云靜的勸說，佳音微笑著搖了搖頭，一臉釋然的說：“可我現在這樣真的挺好的，錦天就在我的身邊，我也終于得到了我夢寐以求的愛，你知道嗎，當我知道我媽那樣愛我的時候，我真的覺得此生無憾了。雖然，我還是失去了很多的關愛，可是當我真正選擇放手的那一刻我才發現，我整個人都輕松了。這才發現原來所有的疲累，都來自于我的不甘和強求，所以以后的人生，我只想就這么平平淡淡的過，也許……有一天老天會放過我也不一定呢！”

“那少霆呢，在你所謂的無憾里，有沒有他的存在呢？”

忽而間，她沉默了，目光也漸漸變得迷離了起來。

她伸出手，小心的摸索著，面向了窗邊，低眉間，她的眼眸中，出現了一抹歉疚。

“是我對不起他?！彼従忛_口；道，“如果我當初不是一時軟弱，貪戀了他給的溫暖，也許所有的事都不會發生了。你說的不錯，我的軟弱，傷害的終究不止我一人，云少霆、我媽、甚至是……”

突然，她停頓了下來，那個哽咽在喉的字，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說出口了。

“所以……你就把我們過去的一切都抹殺了，甚至覺得，它根本就不該存在是嗎？”

正當她低頭不語時，他的聲音，卻突然出現在了她的耳畔。

是云靜招手喚來了他。

她倏然抬眼，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緩緩轉過了頭。

恍惚間，他拉起了她的右手，牽引著她，一點點伸進了他拎了一路的那個袋中。

“你說，過去的一切皆是悲苦，那它呢，它也是嗎？你雖然現在看不見，可我相信你能感觸的到，你應該知道這是什么?！?/p>

是啊，她雖然看不見，可那面料上熟悉的絲滑感，她這一生都不會忘。

曾幾何時，那條婚紗，喚醒了她做夢的能力，可是這一刻，再觸碰到它時，她卻是滿心驚懼。

他溫柔的，握住了她的手，輕輕的撫過了那布料的柔軟。

那一刻，她眼里的堅定，漸漸消散，閃現出了一絲迷惘與猶疑。

不一會兒，她的掌心被他緩緩拉起，置于了他的胸前。

他一點點靠近了她的耳邊，低聲柔語道：“記得你曾對我說過，婚紗是每個女孩的夢，如今……我把你的夢重新送回到你的身邊了，佳音，為了我再夢一次吧?！?/p>

倏然間，她收回了右手，用力的推開了面前的他。

劇烈晃動下，她的后腦，正撞在了墻壁上，心急的他，本欲伸手護住她，卻被她決絕推開。

“你明明知道我的軟弱，我的無能，你為什么還要來動搖我，讓我更加清晰的看清，自己有多么的沒用?！?/p>

她的咆哮聲，驚動了屋里的甄文鳳和云大業，兩人尋聲出門，卻看到……

“因為我至今才發現，我其實還沒你勇敢……”

他隨手，將婚紗丟給了云靜，迎上前，雙手捧起了她的臉龐，對她說，“從前，你愿意為了我，去面對一切；別人的閑言，你不在乎，我母親的白眼你也不在乎，你給我的，自始至終只有笑臉?？墒墙袢?，我甚至不敢讓你知道，阿姨她其實并不喜歡我，甚至在她眼中，我就是個壞透了的人選。因為我不敢挑戰她在你心里的分量，因為我清楚，她這么做，都是因為她太愛你?！?/p>

“我媽不喜歡你？”她抬起手，拉下了臉龐上那兩只寬厚的手掌，不可置信的說。

“是~”他緊緊的，握住了她的十指；道，“記得我當初問過你，為什么我媽那么對你，你卻能毫不在意。你還記得你是怎么回答我的嗎？”

“因為~”她的唇微微顫抖著，霎那間卻仿佛被什么哽住了喉嚨，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卻無力出口了。

“因為什么！”那一刻，他的手捏的越發緊了，他滿眼期待的望著她，直到她的口中，呢喃出了那句，曾讓他掉進過幸福海洋的那句話。

“因為~堅強需要一個理由，而愛~就是我唯一想要的理由，是你~親手把這個理由交給了我，所以~”

她的話，慢慢顫抖了起來，最后的那一句話，在她一再的努力之下，還是說出了口。

“所以~你就是我唯一的理由?！?/p>

“哈~”他激動的，將她摟進了懷中，在她的耳邊呢喃道，“是，你說過，愛就是你唯一想要的理由；可現在，你的身邊不再只有我，你還有很多很多的愛；難道，這些愛還不足以支撐你堅持下去嗎？佳音，你需要理由，我也需要，你的健康和笑臉，就是我的理由。你曾說過，你會陪著我，不會讓我有落寞與無助感，可你昏迷的這幾天，這些感受幾乎吞噬了我；所以，我需要你的堅強，幫助我走出這些困境，好嗎？”

佳音沒有回答，她沉默了，甄文鳳見了，緩緩走向了她的身邊。

見到她的靠近，云少霆自覺地松開了雙手，退了一步。

她摟起了佳音的雙肩，溫柔的，對著她勸說道：“房子呢，我已經簽了合同賣掉了，還了些債后，我留下了一部分的錢，也聯系了一家?？漆t院。這樣，我們先去檢查一下，看看醫生怎么說，畢竟這里不是?？漆t院，醫生的話也不能完全當真，等到你的病治好了，不管你是想要當設計師也好，還是想要和誰在一起也好，媽媽都支持你，好嗎？”

“媽~”

“呵~”甄文鳳面對著她，微笑著擦去了她臉頰上的淚水，命令道，“好了，我跟你說過不準老哭的。這事就這么定了，我聯系好后，你就直接從這醫院轉院，咱們先去看看再說，好嗎？”

面對著母親的溫柔與慈愛，佳音凝噎著點了點頭。

于是，那幾日甄文鳳忙里忙外，便開始準備起了帶佳音去看病的事。

不過，在離開前，有一件事，佳音卻不得不去解決，那就是父親的事。

對于她來說，她恨不得真的借此機會將他送進牢中，盡管狠絕，可至少這樣，能夠阻止他再次作惡。

然而，母親有句話說得對，那就是，她不能不去替錦天著想。

她很糾結，不知道該怎么辦，于是，當母親去忙請假為她轉院的事后，她支開了云少霆，喚來了錦天。

她輕輕摸了摸他的頭，問他，你還恨爸爸嗎？

那一刻，錦天一口回答說：“我恨，我恨不得……”

和往常一樣，錦天的話還沒有說完，佳音立即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對他說：“我說過，有些話不該是你說的。你畢竟是他的兒子，有些話，你不能說。我不在乎他的生死，可我在乎你會怎么樣，有些話我可以說，因為即便我入了地獄，我也無所謂了，可你不一樣。記住了嗎？”

錦天乖巧的點了點頭，于是佳音松開了手。

錦天：“可我是真的恨他，他那么不負責任，還那樣對你和媽媽，他是最壞的人了?！?/p>

“那……如果是你，你希望他去坐牢嗎？”

“我當然希望?！卞\天斬釘截鐵的說，“他是壞人，如果他坐牢了，就沒有人再傷害我們了。我們也就不用再每天害怕的過日子了。再說，他犯了錯，本來就該被抓起來?！?/p>

錦天的答案讓佳音有些失望，她落寞的靠在床上，嘴里不停的自言自語著：可是，他如果坐牢了，那你該怎么辦呢？

到了第二天，交警又一次來到了醫院，詢問佳音是否可以接受筆錄了。

佳音沉默了半晌后，終于緩緩開口說了句：“可以~”

之后，她讓甄文鳳錦天和云少霆都離開了房間，獨自一人留在房間里做完了筆錄。

不過……盡管什么也沒有聽見，但幾人似乎心里都明白，他……不會有事。

的確，病房里佳音澄清了一切，她將當時的情況，清清楚楚的告知了交警，還再三解釋，是自己沒站穩才會出事，不關任何人的事。

不一會后，交警離開了，盡管，事情的解決方向，并未按照她原先所想的發展，可是那一刻，她卻頓時輕松了，心底里深深壓著的一塊石頭，也終于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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