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吟」（十三）早無退路

前去打探的侍衛已從城北回來了，除了血跡和兩個護衛的尸體，什么也沒發現。

倒是在秦泓意料之中，大皇子做事嚴謹，派去的人自是會將痕跡抹干凈。但沒發現秦安南，倒是讓他松了一口氣，或許，那個女兒逃過一劫了？

這般想著，門房就來傳話了，大皇子派親隨來請他去府上一敘，秦泓心里就是一梗。

明是由他選擇的，眼下連這個機會都剝奪了，不過問他的意見便對他的女兒下毒手，還指望他心里沒有怨氣嗎？

他心里翻騰著，卻也不能反抗，眼下壓下所思就隨人去了皇子府。

書房內，大皇子靠坐在梨花木椅上，瞇著狹長的眼眸，語氣不輕不淡的道:“秦尚書來了?！?/p>

秦泓細品著，也沒從中聽出什么來，是喜是怒全無一點波動，讓他琢磨不清大皇子究竟是得手后的淡然還是事敗的惱怒。

再加上大皇子下手前也未問過他的意見，秦泓眼下聽著這話，說話自然就帶了些火氣，夾雜著絲絲怨恨:“大殿下相請，下官豈敢不來？”

宇文振呵的一聲輕笑，到終于不是那么幅懶散的樣子了，眉眼冷冷一挑，嘴角的笑容都帶了寒意:“尚書這話，是在怪我了？”

秦泓低頭拱拱手，聲音里卻褪去了往日的敬意，不恭不敬的行了個禮道不敢。

宇文振又笑了，聲音冰冷的令人生寒:“如此看來尚書確實是怪我了?？墒乔卮笕?，你是我麾下的人，那就要從一始終的忠于我，那些不確定的因素，本就該被早早剔除掉?！?/p>

宇文振站起身來，踱步靠近他:“我給過你時間考慮是要秦府榮光還是要那個只會給你秦府抹黑的女兒，你兩邊都想要，哪方都割舍不下，哪有這種兩全其美的事呢？秦尚書，我還是很看重你的，既然你選不了，就由我來替你做決定吧。別給本殿擺臉色，難不成，尚書會為了這么個女兒，放棄秦府的榮光嗎？放棄尚書...一直想要的東西嗎？”

秦泓瞳孔微縮，隨即露出些許被戳到心底的狼狽。

平心而論，若要為這么個不懂事的女兒失掉大皇子的信任與他許諾自己的事，秦泓是做不到的。

可要他為秦府榮光為他自己的野心犧牲掉這個同發妻的骨肉，他也是下不去手于心不忍的。

故而兩邊搖擺不定的糾結?？墒钦\如大皇子所言，他做不出選擇，只能..由大皇子來推他一把。

他了解大皇子的性子，如此這般猶豫，就像是只等大皇子來推他走推他做出選擇，來稍微擺脫些內心的負罪感與愧疚感。

他心里亂作一團，也不知這一步，是否真的是他想走的。

卑劣。

太卑劣了。

居然為了野心為了權力。什么時候，他也是這樣的人了。

秦泓閉上眼，緊握的雙手卻悄然松開了。

宇文振瞧見，眉眼微挑，面上就浮出笑容，語氣緩和了幾分:“尚書清楚就好。無論如何，尚書早就是我這邊的人了，你發妻的家族是知曉的，小五也定是知曉的，在他們看來，你早就蓋上我這一派的章了?！?/p>

“所以，”宇文振話鋒一轉，盯著秦泓，目光如毒蛇般盯著秦泓，陰仄仄道:“所以秦大人，我既然替你做出這件事，即便你女兒沒死，你也沒有退路了。我派去的人說傷了她卻被人救走了，想來應是還活著。但我可是用了有皇家徽號的武器，京城沒有蠢人，你那女兒，肯定已經知曉了。尚書你，已經沒有退路了?！?/p>

秦泓心里一咯噔，就泛起了苦意。大皇子是故意的。事成自然好，絕了后患。事敗沒關系，反正讓父女兩人間有了更深的隔閡，更方便以后下手。

不過聽得秦安南無礙，他心里，倒是冒出一絲慶幸來。

但怕是他們父女倆的關系，這輩子都沒有緩和的機會了。大皇子出手時，他就已經沒有退路了，是他自己一步步站在了這個女兒的對立面。

秦泓垂下頭，默不作聲。

宇文振適時道:“尚書不必掛心，之后你這個做父親的若不忍動手，那就我來，免得她同魏家聯系上鬧什么事出來?！?/p>

“是了，”秉著打一巴掌給顆紅棗，宇文振又許了些好處:“既然我會除掉秦大人這個女兒，那我也就賠個女婿給你吧，府上的二小姐不是快要及笄了嗎？我便先定下來，等大上一兩歲就納她為側妃，如此，尚書也算不得虧了吧？”

胡蘿卜加大棒，秦泓木木的，對這些大皇子這一套也無話可說，只輕輕點了下頭，就從大皇子府告退了，腦里還有些混沌。

陽光有些刺眼，他從府上出來，快至馬車時，腳下一個踉蹌。身邊的親衛想搭把手，秦泓搖頭拒絕了。

“統領，您沒事吧？”親衛開口詢問道。

這些秦府的親衛，都是從前在戰場時他手下的兵士。他轉了文職，這些重情義敬他的兵們也就辭了官職甘愿跟從他，做了秦府的侍衛。

沒事嗎？

秦泓抬頭看著天空，陽光刺的他睜不開眼，不知是陽光刺痛的還是別的什么，他眼底，淺淺的，泛了水光。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說沒事，繼而踏上回府之路。

開弓沒有回頭箭，奪嫡的漩渦，他已攪入，此后一切就由不得他了。同這個女兒的關系，再不能回頭再不能緩和了。

不知為何，心弦卻被撩動著，顫抖著，痛楚在心上蔓延。

秦泓閉上眼，將所有思緒沉入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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