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吟」（二）家事紛擾

是夜，秦府。

“小姐，”大丫鬟雨霜悄聲進入房內，俯身在秦安南耳邊道:“打聽清楚了，今次在軒華閣前與您對峙的，是定遠侯家的小侯爺，今日正好回京?！?/p>

秦安南擺弄著指甲，垂眸輕笑:“不過就是從西北來的，痞氣不說，就是個有點本事的混蛋。敢管閑事，還敢叫本小姐道歉，好大的臉?！?/p>

雨霜點點頭，又站在了秦安南身后。她向來是秦安南四個大丫鬟里心思最縝密的，進退有度，梅苑的消息都經她手。

“小姐!”這會正房又進來一個大丫鬟，咋咋呼呼的對秦安南道:“小姐!老爺派人傳話，讓您去松壽堂一趟?！?/p>

說著又憤憤道:“定是二小姐告狀了，老爺總是是非不分?！痹滤财沧?，為自家小姐不平。

秦安南一頓，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每次都有這么一出，去了，也不過是聽秦泓罵她兩句逆女，再用充滿不滿與怒氣的眼睛瞪她罷了。

他們的父女關系，也就這樣了。她也要厭了。

剛想說不去，月霜這個咋咋呼呼的丫頭才一拍腦門道:“小姐!我光顧著生氣，忘了老夫人也派人來傳話了，說您想去就去，不去老夫人幫您頂著，沒多大事，全憑您的意愿?！?/p>

這下是心里一頓了，讓秦安南本冰涼的心又涌起些許暖意。

這個家里，只有祖母待她掏心掏肺，只有在祖母那里，她才能感受到在秦府的意義。

“可不能讓祖母費心。祖母這般給我撐場子，不去可不浪費了祖母的心意？拿我那件海棠紅的披風來，我還真就去看看這一場好戲?！?/p>

秦安南站起身，眼底又有了些許閃爍的光，補了補唇妝，紅艷的，不急不緩到了松壽堂。

剛踏進松壽堂，便見秦泓沉著臉朝這里看來，秦安寧在旁坐著，臉上是秦安南打的還沒消去的巴掌印，兩頰留著淚痕，想必之前是哭的梨花帶雨，秦夫人宋氏在旁輕聲安慰著，弟弟秦安哲也乖乖坐在凳上，努力逗姐姐開心。

討厭的一大家子倒是來的齊齊整整。

秦安南皺皺眉，掩去眼底的煩躁。

“安南!!還不快過來，給妹妹道歉？”秦泓皺著眉，圓圓的眼睛狠狠剜了秦安南一眼，恨不得起身拽她過來。

秦安南倒是置若罔聞，不急不緩的向前朝主位的老夫人行了一禮:“祖母安好，安南來遲了?！?/p>

秦老夫人盤起的頭發里有星星點點的華發，深褐色的眸子干凈清明，看著秦安南來，她慈祥的面龐上泛起笑意，眼底都是慈愛:“好好好，南兒來了。是個知禮懂禮的，快坐到我身邊來?！?/p>

秦安南順遂的一起身前去。

秦泓目光里都是無奈。

先前自己親娘那話，可是明里暗里的諷他呢。秦安南知禮懂禮？那不就是說他這點禮數都不周全嗎。

進松壽堂自是要先給老夫人問安的，他看著秦安南就來氣，讓她道歉，一時就忘了此事。

唉，他就知道，自己母親總是護著這個女兒。

這也是自然的。

母親...對安南有著愧疚之情，秦泓是知道的。

如今的秦夫人非他原配，他的原配夫人是平南伯家的嫡女魏小姐，是秦老夫人親手為他挑的良緣，門當戶對，夫人性子也好，書香門第養出來的大家閨秀，雖是奉旨成婚，二人也是相敬如賓和諧美滿的。只可惜...

秦泓搖搖頭，按捺下那些往事。

他抬頭看著秦安南，聲音稍緩:“安南，那你就給我說說，你為什么打寧兒?！?/p>

秦安南心里一澀，暗暗咬了牙又做足了氣勢，冷笑道:“父親怎么不先問問她做了什么呢？您讓我同她一起上街要姐妹和睦，我照做了。但是呢？”

“在我眼皮子底下她就敢和我的丫鬟互通消息，我捉住我那二等丫鬟一審問才知道，我這小丫鬟，可從頭到尾，都是夫人和秦安寧安插在我身邊的人呢。誰知曉她們藏著什么心思？敢對嫡姐不敬，我教訓教訓又怎么了？我畢竟是長姐，幫父親教訓一下不聽話的妹妹，可是應該的?！?/p>

說著眼底藏著諷意，看著被堵的說不出話的秦泓暗暗冷笑。

聽秦安南這么一說，秦老夫人也有些不高興了了，原本慈愛的目光刀刺般朝秦夫人看去:“宋氏，你出來解釋下。你可養的好女兒??？!”

秦夫人一滯，便急急起身跪倒認錯:“母親，是兒媳的錯，兒媳教女無方?！?/p>

說著說著，秦夫人咬咬唇，目光帶了些許滯澀:“我..我這般，也只是想更了解下南兒的喜好，我和南兒關系一直不親近，兒媳也是想同南兒好好相處，絕無他意?！?/p>

說著朝老夫人扣扣頭，垂下了眼眸。

雖說這第二門親事不是她選的，但秦老夫人還算了解秦夫人的品性，管家也還得力，對她也是盡心盡力，只是和安南...

畢竟，是她占了安南母親從前的位置。

老夫人從前，也是很喜愛安南的母親魏明微的，大家閨秀一個，又是溫柔和善的性子，所以她才屬意明微，才上門去平南伯府提親。

只是..哪能料到這人兒，竟早早就去了啊。

所以她才更疼秦安南，想彌補她幼時喪母的悲痛，想護她過的更好。

即便如今的宋氏并沒有對安南有什么虧待，老夫人也知道，安南是恨宋氏，是討厭這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的。

安南太偏執了。

可她自然是要站在自己嫡親孫女這邊的，老夫人的心如明鏡似的，知道自己兒子并不喜愛這個跋扈的女兒，安南的親緣，太淡薄了。

所以，她就是安南的后盾，要在安南身后支持著她維護著她，護她歡喜護她平安。

只要安南能舒心就好。老夫人是了解這個孩子的，雖然強硬了些，心地終究是很軟的。

不過眼下，想讓一家子和和睦睦，還是得慢慢來，好好開導這父女倆。

思緒好一會才回來。

老夫人看向地上的宋瑾，還是決定冷冷淡淡的道:“你有這般心意是好的，只可惜點子用錯了，以后不要再插手南兒院子里的事了，注意分寸?！?/p>

秦夫人抿抿嘴，低低應了，頗有些泄氣。

秦泓看著夫人愛女這般模樣有些不忍，畢竟秦安南把人給打了，但母親執意護著安南，一點沒有他說話的份。

本來翻騰的怒氣，就這樣一點一點被消磨下來。

他本想好好管教下這個跋扈的嫡女，今兒這一場，倒是雷聲大雨點小，浪花都沒翻騰起來。

秦泓憋著怒氣，帶著夫人兒女先告辭了，留秦安南一人于此。

她倒是不在意，又和祖母多說了幾句話才離開，似是毫不介意秦泓先前的作為。只是心里什么滋味，可就說不出來了。

她討厭秦府。

原本她秦安南是原配夫人和秦泓的第一個孩子，是長女。

聽嬤嬤說，秦泓也不是沒有喜愛過她的，畢竟是發妻和他的第一個女兒，他初為人父，也曾無與倫比的寵愛過秦安南。

可是..可是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從母親去世后吧。

魏氏生了她后身子一直不大好，她出生一年后，一場風寒要了魏氏的命。

時隔半年，秦泓就迎新夫人宋氏入府了。很快就有了妹妹秦安寧和弟弟秦安哲。

他們一家子和和睦睦，也僅是他們一家子罷了，從不包括她秦安南。除了祖母待她好，讓她知道親情的滋味，這偌大的秦府，還真不能讓她覺得溫暖。

討厭。

秦安南揉揉眉心，換好寢衣后倒是早早和衣而眠了。何必為本不在意自己的人傷神。

這父女，不過也就是名存實亡的關系罷了。

可是，偶爾心里還是會一寒，會感到心冷。同樣是子女，偏她不被喜愛。

她在外頂著秦府名頭作威作福囂張跋扈聲名狼藉，而秦安寧卻是冠絕京都的第一才女。

任誰都會喜歡秦安寧吧？如果可以，她也想不跋扈就有人在意。

說真的，她很嫉妒秦安寧。

秦安南的思緒紛飛著，在腦海里又雜亂的攪和在一起。

這想著想著，心緒轉頭又到了江定北身上。

明明只是一面之緣，也不過是才回上京的小霸王，護著討厭的秦安寧不說，還當眾落她的面子，真是..該找個機會好好敲打一下。

秦安南翻來覆去越想心里越不舒服，索性蒙了被子不出聲，狠狠咬著牙。

真是難眠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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