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定音

比烏看上去頗小的城市，人口還不足五萬人，黑土制成的城墻上城主早已在等待。像廣場一樣的道路上冷冷清清，幾乎看不到幾個人，如果不是對生命波動的感知，蕭風甚至以為這只是一個聚居的村落。

三人隨天蝎王行走在碎沙鋪成的道路上，一路走進城主府。城主府附近百米范圍內沒有多余建筑，城主府也有些寒酸，零散分布的幾間土石砌成的房屋兼當柱子的角色，一起支撐著二層幾百平方米的大廳。

大廳里空曠無物，除了一層細沙外只有一個十幾米的長條桌子，唯一值得注意的是桌子腿上舊下新，似乎被沙子埋沒太久剛啟出來一樣。等十幾名侍衛和黑蘭權王及比烏城主在內所有人坐下后，一隊相對纖弱的侍女端上了一盤盤具有荒原特色的食物起來，可直到宴會開始蕭風也沒等來座位，也就只能陪天蝎王一起站著吃這特別的宴會。

天蝎王的歡迎無疑是真摯的，清涼的泉水任需任取，食物雖然不多但種類繁多，雖然是菌類和生長于地下的果實塊莖，但在如此貧瘠的地方如此之多的食物太過豐盛了。不過這些東西的味道就不怎么好形容了。

當一種沙羅果端上來時，所有人都發出淡淡的喜悅，種果子密布網紋，小西瓜大小，散發著淡淡的甜香。與其他果實不同，沙羅果尾端還墜著一個半軟的囊狀物，只是不知道里面裝的什么。

沙羅果水分很足，在荒原上這是非常稀有的，甜中透著少許的酸的味道比起一般酸澀果實無疑好了不止十幾倍，吃過后嘴里還會升騰起一縷異香，是幾人進入荒原后吃過的味道最好的食物。當剩最后的囊狀物時，蕭風學著黑蘭人的樣子一口吞了下去，可嘴里的感覺卻讓他瞪大了眼：味道很濃郁，又甜又香，可那是沙子。

沙羅果絕非凡品，連天蝎王也只有一個，包括他在內所有黑蘭帝國的人都一臉享受的品味著這又甜又香的沙子。蕭風不好失禮，只好扯著脖子硬往下吞，當他苦著臉找水時，發現霜陽正和他做相同的動作，而寒煙正笑嘻嘻的看著他，把玩著手中軟囊。

“木頭，我這個也給你吃，看我我對你好吧?！焙疅熜Φ孟褚粋€小惡魔，把軟囊遞來的同時還沒忘了晃一晃。蕭風無語的看著十幾名侍衛和權王艷羨的目光，頗為無奈的看了寒煙一眼，狠狠心把軟囊塞進嘴里。

簡短的歡迎宴會后天蝎王說要早些準備傳送魔法陣先行離開了，走之前他讓一位權王陪蕭風幾人在城里隨便轉悠，蕭風婉言拒絕了黑蘭王的好意，因為他有別的事情要做。

“這丫頭太壞了，明明知道沙羅果是什么東西卻不告訴我，還讓我多吃了一個沙囊，我又不是黑蘭人，胃里怎么可能消化這種東西，咳……咳咳……”蕭風和霜陽一起站在離城主府不遠的沙地上抱怨著。他本不是婆婆媽媽的人，只是體內總有一股沙流上下躥動，磨得腸胃一陣陣酸疼。

足有兩團沙子在體內不斷分解開來，出現更多的沙子，蕭風每隔一會兒便要吐出一大口沙，可偏偏冰焰不能把它們焚毀。

霜陽看著蕭風咳沙，罕有露出笑意：“她都去找解決辦法了，很快就會回來，現在你得忍一下了，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霜陽的臉一陣扭曲，也噴出一大口沙，可能是嘲笑蕭風過于得意忘形了，兩道細細的沙流從他鼻孔滑向地面。

這次輪到蕭風笑了。

輕笑了幾聲后，蕭風嚴肅起來：“原來黑蘭人喜歡沙子，如果不是我們來的話他們肯定是半個身子埋在沙子里吃東西的，如果讓他們看到我們在這里吐這些羅沙，說不定會干出些什么來?！?/p>

霜陽沉默著，不置可否。

蕭風略一停頓，說：“大哥，我有些奇怪，前幾天我們遇到的尹天仇，這個人總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還有他手上的戒指，那種戒指有很狂暴的力量，能讓人臨時增加不少戰力，里面還散發著很淡的魔法波動。今天天蝎王的宴會上我從一名侍衛身上也看到了這種戒指，這之間會有什么聯系嗎？”

霜陽來了興趣：“還有什么特征嗎，比如徽記?！?/p>

蕭風無疑是知曉戒指的，他想了想后說：“雷電，徽記是雷電的形狀?！?/p>

“雷電徽記，力量增幅，少量魔法存儲，是雷鳴戒指！巨人工匠才能制作它，黑蘭人戴它很正常，尹天仇戴有雷鳴戒指說明他是神之翼的學員?！彼栒f得快而細致。

蕭風心頭一動：“他竟然也是神之翼的，加上血葉，我們一共碰到了三個神之翼的了。這個學院好像很特別?！?/p>

“不過……”霜陽沉吟。

“不過什么？”蕭風問。

“大地武士在神之翼非常少見，這么年輕的大地武士是神之翼里最天才的人了，學院不可能派他們到這么危險的地方歷練，他們是私自跑出來的?！?/p>

蕭風微愕，隨后點頭認同，他接著問道：“我看他們態度很堅決，而且有必死的決心，看來是有東西必須要他們親自來?？蔀槭裁此麄儙讉€人要這么做，向學校請求幾名高階戰士協助不可能嗎？”

霜陽的回答一針見血：“有，不過他們都有不弱的魔法修為，神之翼沒有純粹的武士，而年輕學員中除了他們別人不可能來到南方?！?/p>

“原來如此，神之翼倒沒有模仿古老家族的戰魂和斗氣技?！笨墒掞L還覺得奇怪：“對了大哥，你說這是巨人工匠打造的，尹天仇分明是剛踏上荒原，那他的戒指是從哪里得來的，神之翼里有巨人不成？”

霜陽點頭道：“沒錯，神之翼里有幾名巨人學員和工匠?！?/p>

“竟然是真的！可是大哥，你不覺得奇怪嗎？大陸上家族和王權集中，各個家族都獨立培養自己子弟，天陽皇室更是有自己的練兵場，還有一方做大的光明教廷。這個學院代表的又是哪方勢力？”蕭風看向霜陽，眼中已有淡淡的不解。

霜陽更顯深沉：“它不屬于任何勢力，他是一種不可阻擋的趨勢。神之翼，它將開啟一個時代?！?/p>

蕭風不屑道：“可就我接觸的神之翼而言，他們的學員不是一般得差?！?/p>

霜陽長舒一口氣，似乎是做出一個決定：“兄弟，神之翼大部分學員都是來自平民，水平本就不高，而一旦從學院畢業，就不能再提及自己是學院里的人。之前遇到的那些，是外出游歷或因為種種緣故沒有被學授予畢業資格的人。在我們先前遇到的那些傭兵團里，有不少是真正神之翼的人?！?/p>

蕭風冷笑一聲：“他們也很弱?！?/p>

“是你太強了！”霜陽突然大笑，狠狠拍了拍蕭風。

蕭風一時無語，他不得不承認，在這個大陸他已不是弱者。幾乎無視任何禁制的冰焰魔法，永遠沒有邊界的精神力，冥冥之中的守護者，還有在他身旁的霜陽、寒煙，無一不是強者中的強者。

還有小飛。

一路走來，南方教廷、魔翎、黑蘭帝國和即將踏上的冰熊，都是整個大陸最兇險的地方，他憤然殺入，安然而出。事實證明他運氣不錯，而且非常不錯，但他討厭這種好運氣。

小飛認他為主人、穩中有升的力量、有驚無險的擊殺阿撒茲勒、南方草原上神秘的黑衣少年、魔翎里突然而至的能量、毫無保留的黑蘭帝國，一切似乎都圍繞著既定的軌跡旋轉，自己卻身處其中無法自拔。蕭風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他就是旋渦的中心。

耳邊突然傳來霜陽的嘆息：“當年冰熊軍團也是今天這般模樣呵?！?/p>

一隊飛行蝎騎不知去執行什么任務，在天上劃出一道傲然弧線，迅速遠去。蕭風不想讓霜陽想太多振興家族的事，于是又轉回了剛才的話題：“大哥，你很看好神之翼學院，它是天陽一族的先人創建的？”

“不，據說神之翼是和光明教廷是在同一天誕生，它不屬于任何一個帝國，不依附王族，不屈于強權。千年來它一直存在，雖然極少有高階戰士或高級魔法師從里面走出，但它還是存在，不繁榮也不凋零。除了學員們的學費外，大部分還是光明教廷出錢維持他的存在?！?/p>

蕭風一驚：“什么！這么說神之翼其實是光明教廷暗中培養的力量了！”

“不是?！彼枔u頭否定，說：“不會，神之翼是獨立的，它絕不會和光明教廷走到一起?！彪S后霜陽輕蔑地笑了：“就算他們真的那樣做了，光明教廷也只能把局面弄得更混亂而已。血脈雖然沒落了，北方還是戰魂家族的天下，幾千年的傳承比光明教廷的奉承的教皇不知高貴了多少倍，表面上光明教廷幾乎掌控整個北方，其實各大戰魂家族都沒有真正信服。

教廷只會以信仰的名義蠱惑人心，但古老家族不需要信仰，就算把天陽放手給他們他們也掀不起什么風浪，從一開始我擔心的就是戰魂家族的反叛，而不是光明教廷?！?/p>

“兄弟！”

“嗯？大哥?！?/p>

“去過冰熊后我準備大力扶持神之翼，派族內高階武士和高級魔法師進入學院授課，再從整個天陽范圍內挑選有潛力的孩子讓他們免費進入學習。神之翼的魔法太低級了，武士也太少了?！?/p>

“什么！可是為什么？”蕭風驚訝不已。

“神之翼，它是大陸未來的基石，是即將獨立的意識。不久之后，神之翼將成為一種象征，只要時機適當，它會遍布全大陸?！彼柭曇纛H為低沉，顯然這些話已在他心間醞釀良久，而蕭風眉頭越皺越緊，他說：“大哥你有沒有想過這樣做的后果，幾十年內大陸會有無數的中級魔法師和中級武士，這些人會發展成一個個小的家族，小家族慢慢壯大，然后積聚力量，天陽最多再過三代就會受到這些家族的挑釁?！?/p>

低沉男聲再次響起：“不用擔心。我天陽一族也會有人進入神之翼，而且會是這些人的授業恩師。其它古老家族也不會坐視不管，他們最優秀的子弟也會進入學院。所謂學院，其實也是各大家族的戰場，魔法和武技一旦開放，中低層的強者會越來越多，各家族的爭斗只會更激烈，只不過從直接的爭斗變得隱匿和文明。這樣一來整個人族的實力就會有一個很大的提升，我天陽一族就在其中，融入他們未盡會成為眾矢之地?！?/p>

蕭風眉頭一轉，再次提出新的問題：“這樣做肯定觸犯了其它古老家族的利益，如果他們聯手阻止呢？”

霜陽冷哼一聲，臉上現出少有的殺氣：“至少現在天陽還是北方的王?！?/p>

蕭風也明白這一點，雖然天陽一族地位直線下降，但其它古老家族還是沉默，他們對天陽一族忌憚不已。自古以來身居王位者都不會把所有力量示與眾人，想來天陽一族做得只能更好吧。想到這，蕭風笑了笑，只是這笑不怎么自然：“大哥，你不愧是天陽的王者，也只有你才能裝下這蒼茫眾生，只是這樣一來……”

“兄弟你是想說我們如何掌管天陽吧？”霜陽直接道出蕭風心中疑慮。

蕭風不得不點頭認同：“沒錯，武士的增多還好制衡，戰魂家族從來都是他們心中的圖騰，但中級魔法師的增多很可能會導致某個勢力的急劇擴張，甚至形成新的魔法師家族。魔法師家族結集結起來的話，對于以武力見長的古老戰魂家族來說，這是一個嚴峻的挑戰。如果控制不當，不但天陽家族，甚至所有戰魂家族都會被擠下統治階層，甚至被抹殺?！?/p>

霜陽站起身，望著遠方，無比滄桑地說：“兄弟，古老的戰魂家族已接近滅亡，當年追隨天陽一脈的戰魂家族不下二十，但現在只有一個霸原家族還有當年部分戰力。其他的，都沒落了，即便偶爾有天才橫空出世，也不可能重振爭霸時的雄風。

呵！我們必須承認，戰魂時代已經過去了。新的時代就要降臨，交替的過程是用鮮血鋪就的，天陽身為北方王族，能做的是盡可能的減少犧牲?！?/p>

蕭風被深深震撼，直到此時他才明白，霜陽正笑著為自己掘墳墓，再用自己的犧牲換取北方的重生。一路走來他看了很多，人類整體實力不如異族，北方也沒有地域優勢，除了一些小巨人般的家族就沒有了強大的存在?，F在這些家族日漸衰弱，一旦遭到異族入侵，那后果不堪設想。

原來他木訥沉悶的大哥想的如此之廣闊，良久，他才回過神來，無比詫異的問：“如果是這樣，我們為什么還要去冰風島？萬一我們回不來，這一切不都要落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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