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年輕

洛縣，府衙

站在堂下的馮春風微微咧咧嘴，第一次以捕快身份站在這里的他，想起以后再也不會被老娘因不如鄰居馮寶而呲牙，心中便不由得有些美滋滋。

因前兩天救了當街差點被主人抽驚了的馬撞到的侯師爺，師爺便看他還算壯實便舉薦到衙門當差。這個對于他們家來說，也算是天上掉餡餅的美事。還記得老娘因為知曉這件事情眼含熱淚的找他確認了不下三次。

隨著一陣急促的鼓聲，打破了馮春風的思緒。眼見一個頭發灰白的中年人被帶到了堂前。

中年人往前一步，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著堂上的楊縣令，抽泣道，草民吳大，請大人為我做主。

坐在堂上的楊天德到任一年，在這個偏遠的小縣城也還算過的清閑，一來人口不多，二來民風也還算純樸。年近四十，被消磨的已近無進取之心的他覺得在這里，安穩度日，也未嘗不可。他抬頭看了看堂下的吳大，道，吳大，你擊鼓鳴冤，狀告何人那

吳大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淚痕，用力的抿抿嘴，說道，我昨日帶閨女為醫孩子娘的病去街上賣驢，碰到雷官人之子雷震，他喝醉撞到驢上，便扯著驢繩想將驢牽走，我閨女為了保護毛驢，便上前去搶驢繩，誰知被他一把推倒，撞到路邊樹上，昏迷不醒。老漢我不服上前理論，也被他的隨從一把攔住，推倒在地。我顧及閨女，便帶閨女回家，請郎中看過后，至今未醒。請大人為草民做主。

這雷震馮春風是知道的，雷官人的獨子，平日里倒還舉止有些教養。耐何其嗜酒如命，喝了酒總是有些過失之舉。雷家據說上幾輩出過大官，與景州的某位大人交情深厚。所以雷震的過失之舉雷家倒也不難平息。但事情，聽吳大講完，馮春風也大概了解。

楊天德也知道雷家的。他混跡官場二十年，在老師的多次舉薦下，好不容易來到洛縣當縣令。還記得來之前，老師對其說過，洛城雷官人，能交則交，交不了，最不抵也要相安無事，各自安好。老師的意思他明白，受限于身份，他更進一步可能老師也不能提供更多的助力，所以雷官人是個機會。耐何來了一年，雷官人一直深入簡出，所以一直沒有機會結交。聽聞吳大講完，便沉聲道，趙龍，請雷震。

站在堂下右手邊的趙龍拱手作揖道，是。便轉身朝府衙外面走去。

此時吳大抬頭，望著楊天德道，大人，小人一直本分，為給孩子娘治病，昨天狠下心打算賣掉養了十年的毛驢，閨女至今也昏迷在家，請大人，為草民做主。

聞聽此言，楊天德抬頭沉聲道，等雷震前來，本官自有決斷。你說你被搶驢欺女，可有證據。

吳大直了直腰，道，昨天下雨，街邊本行人不多。我閨女現在還躺在家里，大人請明查呀。

楊天德摸摸不長的胡須，低思片刻，道，等雷震來吧。

走出衙門的趙龍不一會便來到了雷宅門口，想起楊縣令說得是請，便走上前去，扣了扣門環。

不一會大門打開，雷府管家走了出來，看是趙龍，便拱手道，趙捕頭，今日前來，所謂何事。趙龍便把堂上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管家聞言，道，趙鋪頭先請里面喝茶，少爺酒醉未醒，待我稟明老爺。說完便帶趙龍到客房，讓人去泡茶后便去找雷官人。

雷官人此刻正坐在后院的魚池邊一手喂魚，一手喝茶。管家上前說明趙龍來此，以及縣衙發生的事情之后。雷官人便道，震兒此刻應該還未醒，我跟趙鋪頭走一趟吧。楊天德來此已一年有余，一直未曾走動，今日也借著機會過去看一下。待我換身衣服，便和趙鋪頭一同前去。你先去陪下趙鋪頭。說完便轉身朝房間走去。

兩人很快來到了縣衙，趙龍歸位，雷官人望著堂上的楊天德，拱手道，楊大人，吾兒身體不適，老夫代兒前來說明情況緣由，還望大人見諒。

楊天德摸摸胡須，道，雷官人，吳大說雷震搶驢欺女，可有此事。雷官人聞言，道，我家雖然沒有多富，一頭驢還是不眼紅的，再加上吾兒性格素來乖巧，還請大人明察。

吳大聞聽此言，抽泣道，大人，我家閨女此刻還昏迷在家，請大人為我女兒做主呀。

楊天德頓了頓，道，雷官人言之有理，雷家家大業大，豈會對你家一頭毛驢動竊取之心。吳大你又沒有證人證物，本官覺得你是在出言誣陷。

馮春風聽到這里，便大概清楚了八九不離十。這姓楊的是想徇私，結交雷家。馮春風在這個縣城里生活了將近二十年，雖與吳大不熟，但看其言語便知其本份。耐何初來乍到，不宜露臉過多。

楊天德接著說，本官念你初犯，下不為例。然后轉頭對師爺說，師爺，讓他出去，叮囑其以后本份，切不可再有一次。

師爺聞言，便轉頭看向你，輕聲道，馮春風，隨我帶他出去。便向前一步，朝外走去。你聞言便上去扶吳大。

吳大眼神空洞，看著楊天德，大聲道，請大人問草民做主呀。楊天德一拍驚堂木，朝馮春風喊道，帶他出去。

馮春風一把扶起吳大，輕聲道從長計議，然后扶著他走向縣衙之外。

看著吳大和馮春風走出縣衙大門，楊天德站起身，朝雷官人一拱手，道，本官前兩天偶得好友贈予的新茶，雷官人如若有空，可一塊去后堂，我差人泡上兩壺，我們好好品鑒一番。雷官人聞言，拱手笑到，大人賞臉，那我就卻之不恭了。說著跟著楊天德朝后堂走去。

拉著吳大走出門的馮春風也停到了衙門外，距離師爺的不遠處。從懷里掏出幾塊碎銀，對吳大說，這些你拿著吧，如果不夠，到時候你買來找我，我們一塊想想辦法。吳大失魂落魄的接過馮春風手里的碎銀，扶著門口的獅子站了起來，然后一步一趔趄的朝遠處走去。

馮春風直了直腰，看向師爺，沉聲道，師爺，為什么呢，這么明擺著的事實

師爺看著馮春風稚嫩的臉龐，伸手揉揉你的頭發，輕聲道，春風，你還年輕，這樣的事情不止我們這里，在瑯倉的各個角落都時有發生。很氣憤吧。當你的能力不足以支撐你的行動的時候，最好的作法就是不忘初心，印在心里，然后等自己強大之后，有能力去有所作為的時候再去改變吧！說罷，轉身朝衙門里面走去。

馮春風看著走進衙門里的師爺，最后一絲身影也消失在眼際之后。狠狠攥了攥拳頭。感受著指甲嵌入肉里的些許疼痛，默默道，師爺，希望將來的我，能如我和你所愿吧。完了也追隨著師爺的身影，朝衙門里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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