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留客土地爺，逐鬼閻王爺

神仙不大廟也小，權力有限油水少！

進了土地廟，須彌芥子先是環顧了土地爺的起居環境，小小一間土屋，三尺下榻的土臺，三石馱著一塊石板為桌，兩塊石墩為騎。一個火爐為鍋灶，一碗一箸一茶杯。這那里是土地爺，簡直是一個留守老人，“五?！睉粞?！

想想與那東海水晶宮相比，有著天壤之別。芥子便問道：

“土地爺大小也是一方之仙，住這么個地方，不覺寒磣？”

土地笑道：

“人間有句老話說得好，日食三餐，夜宿一榻。要那許多諸大，又有何用？每天有的吃，有地兒住，有事做，安閑自在，足矣！”

土地便在爐中生火，煮了茶，又煮些小米粥，二人邊吃喝邊閑聊。芥子問道：

“土地爺日?？勺鲂┦裁?？”

“也非大事，全是些雞零狗碎不起眼的瑣事，管田地，鎮民宅，守馬廄，看雞舍，護青苗，保豐收。磚石瓦礫，尺木寸草，蔬菜瓜果，花卉魚蟲，立棟造屋，破土修墳，搬石鋪路，無不費上一番心機?！?/p>

芥子惋惜道：

“事無巨細，如此說來，碎事偏又是大事，是民生離不得的要事，只因處于最底層分散，才顯得瑣碎而已。轄制一方實屬不易，如此辛勞之事，轄區祀奉又如何？”

土地呷了一口茶，撓了撓頭，像想到了什么，便起身在墻壁石洞里取出果品來，端到石桌上，無非是些核桃、棗子、柑橘、芒果、蘋果之類的。一頭讓著芥子受用，一頭說道：

“我這廟小神不大，也沒啥大的祀奉，年頭節下，能得些冥鈔錢幣、肉食葷味。平常也有造屋修墳之家，祈福保平安者，前來上供炷香，瓜果之類也夠一年的消費?！?/p>

芥子生長在北方，見芒果為罕物，便拿起一枚，剝了皮，一邊吃，一邊問：

“長年守候一方，盡做些細碎之事，并沒個熱鬧之處，不覺清寂了些？”

土地拿著一個核桃，用石錘敲開，見是黑仁扔了，又敲了些，放在芥子眼前，有些興奮道：

“你還別說清寂，我們這一族也龐大著來，三五里就有一個土地，閑下來時，也常在一處聚聚，喝一杯濁酒，說些各方的趣事兒，也有擅長器樂的，吹拉彈唱上一夜，日子也很滋潤。土地日那天，各方土地便在城隍廟歡聚一日，各方土地可得些許穿戴用物?！?/p>

“土地也是上帝授箓的神仙，你們可享受天祿？”

“我們這族大人眾，隊伍太過龐大了，上天哪能顧得了。固不享受天祿，只享受尊位，受人間供奉，屬自養自受了。也就是我為人保平安，人為我供衣食?！?/p>

這時二人已飲食完畢，土地麻利地收碗掇箸，芥子忙奪了過來到：

“你老歇著，今兒就讓我來做這些碎事吧！”

說著，二人便笑了。

吃畢收拾停當，土地抱來一抱稻草，在地上鋪了，芥子躺在地鋪上，心里難以平靜：

“上帝啊上帝，你在天堂到底做些什么，享受的是何等待遇？這些小仙整日為民把戶守田，卻住在地窨里，吃著粥羹，你可安然？”

芥子沒睡欲，又欠起身子問道：

“土地爺，神仙本該住天堂享富貴，你等卻住地府受貧窮，何不聯合起來，上天堂找上帝理論理論？”

土地呵呵憨笑道：

“那是犯上之事，誰肯去做。再說了，天地之間不都是這樣嗎，層層次次，高高低低，貴貴賤賤的。住在地府，雖說清寒些，卻也愜意，不派你去打仗，沒有神仙來爭位，不存在勾心斗角，沒大福，也沒大難，受享平淡，也挺好的。上帝也很眷顧我們這層小仙的，每年正月初一，詔我們上天受享三日，對治方有績者，還有賞賜?！?/p>

“土地爺也是受過上帝賜賞的了？”

“那是，大前年，我方全年沒有偷盜，沒有人禍，大人無口角，小孩無斗毆，稻谷無蟲害，人畜無疾恙，百事如意，萬事平安。上帝賞賜我天絲錦袍一件，金絲絳華冠一頂，厚底青綢步云靴一雙?！?/p>

土地說著，從壁櫥里取出疊加齊整的衣冠，讓須彌芥子看，臉上洋溢著欣慰的笑容，接著道：

“少仙可看，這還新嶄嶄的，平日里我還不舍得穿，只在年頭歲尾，佳日節下，祀奉、聚會時才拿出來穿穿?！?/p>

芥子撫摸著看時，不禁想起小時候，每逢過年時，麻婆婆給自己換新衣裳時的喜悅心情。這土地的心情大抵也如此吧！

說著話，須彌芥子便想起，洱海龍王求雨時，東海龍王說，滇南之地，南蠻野性不改，四處殺戮，不祭天，不奠海。似乎與土地說的不大相投，便問道：

“土地爺，我的這次跟了洱海龍王來此地降雨，聽東海龍王說，滇南之地，南蠻野性不改，四處殺戮，不祭天，不奠海。才不肯降雨，一年滴雨未降，你可知情？”

土地在油燈里添了油，將燈捻子挑了挑，屋里亮多了，便說道：

“其實事出有因，滇南地處偏遠，天高皇帝遠，地方官員腐敗，賊寇出沒頻頻，傷害百姓的事每每發生，百姓找官府不但不作為，不為民作主，還打罵報官告狀的百姓。百姓靠官靠不上，就祈神禱鬼，祭天拜地，但誰也保不了百姓安生，百姓也就不指望神鬼仙了?！?/p>

芥子聽了，心里沉重了，嘆道：

“如此懲罰，受害者仍然是百姓。古訓云：法不責眾。反而不罰罪則罰眾，百姓更無處說理了?！?/p>

“何嘗不是呢！”

二仙魂聊著，不覺睡著了。

次日，芥子辭別了雞足山土地，一路叩問土地，找閻羅王去報道。

是夜，他渾渾噩噩進入一座城池，抬頭看時，漆黑的獸頭大門頂頭是“酆都城”三個大字。終于找到地方了，須彌芥子長長吁了一口氣，進了陰曹地府，到了閻王殿前，只見殿前站著面目猙獰的兩個鬼。

一個一直吐著紅色的長舌頭，足有一尺長，身穿白衣，面色赤紅。手持哭喪棒，表情苦笑顏開，面帶一絲邪魅，露出恐怖的臉目，頭戴白帽，長帽上有“一見發財”四字。

一個青面獠牙，頭戴黑帽，長帽上有“天下太平”四字，身穿黑衣，手提勾魂鎖。表情猙獰兇惡，怒目而視，膚色黑青。

芥子暗思，想必這就是傳說中的白無常與黑無常了。便上前施禮道：

“無常二位爺，我叫須彌芥子，是來陰曹地府報道來的，煩勞通便通便！”

只聽那白無常咿啊呀的叫著，聽不明白說些什么。那黑無常奇怪道：

“天下人人貪生怕死，皆須我等費一番工夫去索命，這陽間什么風吹邪了，竟然有不勾自找上門的，我老黑司此職千百年，勾鬼魂億萬，頭一遭見不索而到者。稀客！稀客！”

黑白無常沒有生死牌，捉個沒有命符的鬼，也不知如何處置，忙報給閻王爺，閻王爺也甚覺奇怪，便傳了進去細問。

芥子走進閻王殿，只見兩柱三圍粗細白石巨柱，雕滿了人頭骷髏并各種獸頭，頂起三四丈高的殿堂，穹頂雕著交叉一對股骨，一枚巨大的人首骷髏。地鋪黑云母，壁鉗藍寶石，四壁牛首油燈，將大殿照的通明。

端后七彩琥珀大案后面的象牙椅上，坐著一個圓眼紫須，頭戴金冠，身穿黑袍的便是一殿閻羅秦廣王。

閻王爺左邊站著一個牛首人手，兩腳牛蹄，手持鋼鐵釵的便是牛頭。右邊馬首人手，兩腳馬蹄，手持槍矛的便是馬面。

左右兩排發色各異，面目不同，形容恐怖，如同廟宇中泥神的便是閻王府的眾臣。

閻王見了須彌芥子后，便喝到：

“來者何方鬼魂？如何不勾自來？”

須彌芥子跪道：

“回稟閻王爺，小的姓須彌，名芥子，來自安定郡黑河縣。只因看紅塵喧囂雜亂，后參禪悟道，又見佛門并不靜，便甘愿入地府來?！?/p>

閻王道：

“紅塵不熱，佛門不愛，偏憐冥司，你真是個奇葩。若冥司勝過人佛兩世，那還用得上我閻王差遣勾魂嗎？你那頭若不是進水了，必是讓門夾了，看你長著一頭綠草，興許是腦髓發霉了！”

閻王一語，逗得滿殿鬼王哄堂大笑。接著又命令牛頭馬面道：

“牛頭馬面，去案司找判官，查一查安定郡黑河縣有無此人，其陽壽還有幾何？”

二鬼官應了一聲去了。

在等案司判官的檔兒，閻王又和芥子閑聊了起來。閻王問道：

“在人間，但人一聽到閻王爺，便會嚇得尿襠，難道你不怕？”

須彌芥子笑道：

“在須彌山松樹洼，狼蟲虎豹，風雨雷電鬼神我都見了；在人間我見過皇上、國王、強盜、小人；在山巔寺院我見過方丈、和尚，在山下我也見過母老虎；入海我見過龍王爺；入土我見過土地爺。各處都不咋地，天下烏鴉一般黑。就差見閻王爺了，便來地府領教領教！”

一席話惹得閻王及眾鬼王笑沒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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