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沒能守夜的人

能夠讓林宇這個身強力壯、訓練有素的年輕戰警神情渙散到這樣的地步，以至于險些釀成交通事故，除了至親離世的悲痛以外，大概還與林宇有一個特殊的毛病有關。他從小聽力及思維就異于常人。在奶奶身邊長大，可能是聽多了奇奇怪怪的傳說故事，他養成了一個經常出乎意料陷入幻想的毛病，這種幻想不分場合、不分時間，只要他接觸到的人或者事物不經意間觸發了他那神奇的腦洞，他便瞬間不受控地進入一種類似于冥想的奇幻狀態里。在他陷入那種狀態下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是呆住的，雖然時間一般只會持續幾秒鐘，但是類似于這種駕駛車輛在路面上飛奔的情況下，也是極其危險的。

林宇的這個毛病，除了林宇和他家人，大概只有田爽知道。在讀大學的時候，有一次高等數學課上，田爽眼見老師用教鞭拼命敲擊黑板叫林宇起身回答問題，可是那林宇雙眼眼神空洞，仿佛陷入了一種神奇的狀態里，就像沒聽到一樣呆呆地坐著目視前方。幾秒鐘后，田爽拼命地在下面掐林宇的大腿，才將林宇喚醒過來，雖然時間持續得很短，但是田爽也隱約察覺到了林宇的異常。

“林宇，你剛才高數課上那是怎么了？”

“我？沒怎么，我就是當時看到老師寫在黑板上的關于圓周率Π的微積分算法公式和圖案產生了極其強烈的特殊感覺，有那么一瞬間，我仿佛看到了無數條射線以老師教鞭敲擊再黑板上得點位中心，發散開來，到達一個無線趨近于圓形得邊界之后再不斷地進行垂直切割，切割出來得圖形不斷放大，又不斷切割，不限接近于圓卻怎么也變不成圓...那圓就像是一個快速旋轉的數字黑洞，不斷地吸扯著我的身體，正在我感覺頭痛欲裂的時候。老師又敲擊了3下黑板，那三下敲擊一次比一次重，點射擴散開的圓擊碎了我眼前的一切畫面，幸虧你掐醒了我?！?/p>

田爽雙手支著下巴，一雙水汪汪大眼盯著林宇那張頗為認真的臉，靜靜地聽完林宇的解釋，卻一臉的不信。她輕皺眉頭，雪白的俏臉上怒意一閃，“林宇，你知道我最欣賞你哪一點不？”

林宇一想，“這是看我有特異功能要向我表白？”

“我最欣賞你這種上課不好好聽課也就罷了，還能把‘溜號’這種事編得這么奇幻這么臭不要臉的樣子，滿嘴跑火車，鬼話連篇”。

林宇啞然失笑。

自疫情發生以來，按照上級命令，林宇及他所在的警隊全體隊員已經全員吃住在單位一個月有余了。事實上不光是林宇所在的警隊，整個漢江市警界乃至全省、全國戰警系統甚至包括空天警備局，自春節以來一直在飽和運轉，就沒休息過。天上、地下，為了這次疫情，忙得不可開交，怎么可能休息呢。

話說回來，不光這一年春節不休息，干警察這一行的，哪年春節休息過呢？又趕上今年這場特殊的疫情，近一個月來，林宇所在的警隊累計破獲了十多起販賣假冒口罩案件，還有以出售假口罩為名詐騙巨額錢財的案件。除了要面對這些在疫情期間突然冒出來的發國難財的違法犯罪分子，他們過去的一個月每天還要穿著便衣到達扒竊警情高發的商場、商圈等熱點地區，開展反扒和幫扶救助工作。

此外，疫情發生后的這幾天，整個漢江市已經封城?？煞獬悄睦锸且痪浜唵蔚目谔栒f說就算的呢？封城需要有人來執行啊，除了宣傳引導市民們配合官方的防控政策，自覺居家減少外出，還要布警于界面，與政府工作人員及志愿者們一道，最大限度地疏導交通及人員，確保封城指令有效執行。他們需要時刻面對疫情期間出現的違法犯罪行為和各種各樣的求助警情。林宇所在警隊又地處漢江市中心，自然而然第一時間頂到了戰疫一線。

春節前后，正是老百姓購買年貨準備歡歡喜喜過大年的繁忙日子。事實上，從春節前的一周多開始，林宇就忙于春節社會治安保障，一直沒有回過家了。他從警三年來，如今心目中對于能在大年三十這天回家過年這件事，早已成為了一件奢望。

稍稍穩了穩心神，下了高架橋，距離警隊還有一段路程，林宇將車子停在路邊，點起一支香煙，回想著一段時間以來熬心瀝血堅守在崗位上的日子。按照民間習俗，今晚本應該是他為奶奶守夜的夜晚啊?？墒谴藭r正值疫情期間，他自知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脫離戰斗崗位去給奶奶守夜了，更何況遺體此時已經被隔離等待按照程序進行火化。

“特殊時期，不能為奶奶守夜，想必奶奶在天堂會原諒他”他在心里兀自安慰自己道。

林宇是個孝順的孩子，參加工作以后，他每年都會將奶奶接來漢江在身邊照顧一段時間。他總說奶奶隨父母在方西農村生活了一輩子，該享受一下大都市的繁華生活了。沒成想今年奶奶卻正是在漢江被疫情奪去了生命。林宇的父母得知消息，雖然萬分悲痛，但是時下已經封城，如今這按照習俗為奶奶守夜的事情，任憑他們誰也是做不到了。

“余下的，還有警隊的工作嘞”這樣想著，林宇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大學時候讀過的一本書，叫做《守夜人》。不由得想起這樣的一段話：

“周圍的人都睡了...

他們都在寂靜中集合在一起，

一個露天的營地，無數的人，一支軍隊，一個民族。

在寒冷的天空下，在堅實的大地上...

而你，整夜不睡。

你是一個守夜人，

在你揮動的火把下，你瞥見腳下燃燒的火更近了...

你為什么通宵不眠？

必須有一個守夜人，大家都這么說！

必須有一個?！?/p>

“守夜人...”林宇口中喃喃地重復道。

那一瞬間，空空蕩蕩的街面和成片的居民樓里點亮的萬家燈火交相輝映，他因奶奶離世而格外悲傷的情緒竟然得以平復許多。

沉默，良久，林宇打著了車子，向警隊的方向駛去....

“大海，你怎么來了？”在警隊門口，林宇遇到了高中同學同時也是好兄弟大海，林宇從小在農村長大，早早立世。像他這樣早早立世的孩子當然不止林宇一個。高中時候林宇住校，寢室里四個同學，林宇是老三。在林宇眼里，其余三個人也都是個頂個早早立世的好小子，四人說起來是兄弟其實亦是知己。多年過去了，老大徐良在漢江當了醫生、老二王明在醫療器械行業混的也不錯，還有老四大海都有了各自的事業和生活。他們這代人幾乎都是獨生子女，高中在一個窩里住了四年下來，再加上又都是老鄉，多年以后還都在漢江市工作生活，所以關系好得像親兄弟一樣。

“奧，我從老大口中得知老太太去世的消息，給你打電話你沒接，擔心你出事，所以來你警隊門口等你?！贝蠛Ｒ姷搅钟顩]事，懸在心里的一顆石頭終于放下了。

“走，我車上有好酒，咱哥倆去我家，你弟妹過年回娘家，這一封城給她留在那邊了。家里沒人，我現在光棍一個?！贝蠛Ｒ膊坏攘钟畲鹪?，繼續說道：“你就跟隊里請個假，怎么，把人往死里使喚??？老太太后事得處理，順便休息兩天吧?！贝蠛＿€是當年念書時候那放蕩不羈的性格。

“你小子瘋了，現在是封城，防疫期間，要講站位講大局，還喝酒，喝你個頭啊。對了，你咋出來的？現在不允許私家車上路，特別是你這種帶地效飛行功能的飛行汽車?！绷钟羁粗蠛Ｉ砗髰湫碌牡匦эw行汽車，上面特巴拉標志格外顯眼，大邊條翼在車子底盤兩端隱隱折疊著，像極了老牌軍事強國蘇威國上兩代側衛家族主力戰斗機的經典設計，看上去做工精巧至極，十足的高端工業感。只是他此時沉浸在失去奶奶的悲痛中，若放在平時，一定會拿過大海的車鑰匙，先開上幾圈。

原本老四大海是這四兄弟中家境最差的一個，可也正是因為家庭條件不好的原因，大海自大學起就開始在校園里勤工儉學、兼職打工。后來憑借一股子能吃苦的勁兒和超強的人際處理能力，干脆一舉拿下了順通物流在大學校園里的區域代理權。畢業后別人都到處求職找工作，大海直接創業開了物流公司。僅僅三年的光景，生意越做越大，成了老板，如今儼然是四個兄弟中最不差錢的一位了。不用看別的，光他開來的這輛全新的特巴拉地效飛行汽車，至少也得價值個兩三百萬。

“我可不敢違反官方的封城指令，你沒看我胸口佩戴的標識？就允許你小子吃皇糧，還不行我當個志愿者了？”大海不服氣地挑逗道?？吹贸鰜?，他是在努力地調動林宇的情緒，想讓林宇從悲痛中解脫出來。

聽到大海這樣說，林宇才恍然注意到，此時的大海身穿一件銀白色的防護服，胸口佩戴著的是聯邦頒發的“特殊物資運輸許可勛章”。那勛章用金屬鈦板制成，上面用激光刻著大海的身份信息和編號，還有一個用來快速識別認證的二維碼。

“哦？你參加抗疫戰斗了？”林宇沉聲問道。

“是的，反正我那個物流公司在封禁令頒布后，也無法再正常運營了，不如參加支援招募計劃，來出一份綿薄之力?！贝蠛ｐ堄信d致地說道。

“好事，我們也正需要你這樣的?！绷钟畲鸬馈昂染剖遣豢赡芰?，不如到我辦公室，跟我說說你的打算吧?！?/p>

說罷，林宇一把拉過大海，朝警隊大門走去。一邊走著，林宇一邊摘掉雨衣的帽子和口罩，露出他英俊但是飽經風霜的臉頰，那張臉胡子拉碴，看上去哪里還有二十幾歲年輕小伙的摸樣。警隊智能門禁系統感知到林宇走近，迅速做出了響應，大門上面的智能識別系統點亮OLED屏，電子語音播報聲響起：“驗證通過，林宇，25歲，三級警司警銜，漢江精英戰警成員。警官您好，建議前往警務保障處第六工作組處理面部毛發，謝謝，再見?！?/p>

“我去，牛比....”大海忍不住吐糟警隊的智能門禁系統，很快兩個人的身影進入了警隊辦公樓，消失在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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