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平凡的夏初

夏初是早產兒，老媽說她生下來只有一只老鼠那么大，微弱地哭著。滿懷希望的奶奶看見又是一個女孩，耷拉著臉說了一句“這么小一個，多半養不活”，轉身離開了。還是外婆來幫著照顧老媽坐的月子。唐婉麗每每說到這里，雙眼都噙著淚水，夏初總是縮進老媽懷里膈應她逗她開心。

先天不足的她，從小就體弱多病。每年冬天，支氣管哮喘發作，她都是醫院里的?？?。晚上陪老爸值班，白天打青霉素。肌注青霉素那種鉆心的痛，夏初后來一回憶都覺得寒顫。還有一罐罐其苦無比的中藥，一瓶瓶乳白粘稠的魚肝油，才把她養大。一天到學校里和李加華的兒子李國國一起玩扔石頭打鐘，夏初玩累了氣喘吁吁坐在鐘下歇息，李國國一個大石頭扔過來，鐘沒打著直接掉在夏初頭上，頓時鮮血如注，血流滿面，李國國驚呼著叫來大人，送到醫院一陣忙亂。幸好沒有留下后遺癥，還以為打傻了呢，夏季最愛用這個打趣她。

夏初就這樣有驚無險地長大，因為體質差常常請假，小學成績和個頭一樣不盡人意，坐第一排永遠是她的專利。比起成績超強的大姐，美麗嫵媚的二姐，她是如此黯然失色。后來夏天一出生，夏家夫婦又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小可愛夏天身上，夏初就更覺得自己更可有可無了。

還好有二姨。二姨在夏初四姐妹眼里，是完美的化身。二姨唐婉珍高挑美麗，說話文雅溫柔，小提琴拉得婉轉動聽，行云流暢，寫得一手好書法，多才多藝。在龍臺縣城關鎮小學里當副校長。她平時最喜歡的就是夏初，每到假期，就叫林業局擔任司機的丈夫陸祥來接夏初去他們家玩。他們家有一個大書柜，里面有各式各樣中外書籍。夏初就在那里墜入書的海洋，開啟了另一個世界?？墒翘於视⒉?，在二姨的兒子陸川3歲時，二姨在騎自行車上班途中，被后面的失控拖拉機強行沖上人行道撞死。夏初哭得一塌糊涂。在二姨爹的老家，一個狹長陰暗的房子里，“小夏初”二姨喜悅的叫著，眼睛在黑暗中閃亮著，抱起焦急等待的小夏初，咯咯笑著。這是定格在夏初腦海里二姨最后的模樣。

夏初灰頭土臉地到了初中。夏初初一時，所有目光都注視在艷壓群芳的?；ㄏ挠晟砩?，第二年夏雨去了龍臺縣讀高中，夏初在云朗中學突然成了明星。學校歌唱比賽上，她稚嫩高亢的一曲《爸爸的草鞋》奪得那季冠軍。終于長個的夏初脫下姐姐們的舊衣裙，穿著爸媽從昆明帶回來的粉色長裙，長發飄飄，引來無數回頭率。夏初的人生一下子開了掛，學校文藝匯演的熱門人物，連每一篇作文都作為老師必讀的范本。

一個雨天的周末，體育老師嚴格登門拜訪，想靠著和唐婉麗曾經同事的份上，叫夏初和他一起在晚會上表演《逛星城》。夏初在天井聽到嚴老師和老媽的對話，嚇得趕快跑到樓上去。嚴老師人是一個矮小精瘦的中年男人，一雙濃黑的眉毛向外長了很遠出去，上體育課時最愛教大家三大步投籃，雖然籃球從來沒有投進籃。夏初怵于他的眉毛，才不敢和他同臺呢！

夏初拿了一把傘，從后門偷偷溜出家。走在去學校的瀝青路上，淅淅瀝瀝的雨水滴答著從高處流向低坎，穿著黃色背帶裙，露趾涼鞋的夏初忙不迭地用腳去攔住那流水，水從腳趾間流過，從腳尖傳到心臟的那種感覺，就像英語老師宋一浩笑時，夏初內心蕩起的漣漪。

宋一浩身材高大挺拔，皮膚白皙，唇紅齒白，笑容俊朗，是云朗中學所有女生的偶像。他師范學校畢業后，直接分配到云朗中學擔任英語老師，當時也就18歲，比中學生們大不了幾歲，加上和藹可親，很快就和同學們打成一片。

那時夏初心里的愛情模式，從一本書里看到后扎了根。那是一對彼此冷漠相對，相互憎恨的夫妻，冷漠是為了掩飾對對方瘋狂的愛，憎恨是愛到極致的表現。所以夏初暗戀著宋一浩，卻沒有其他女生的狂熱。她冷冷地看著他嚴肅地講課，看著他和同事們爽朗地笑，看著他在籃球場上的颯爽英姿，看著他在球場上肩關節錯位疼得流汗---她內心波濤洶涌，臉上卻波瀾不驚。

但是他所有點滴，夏初都記在了日記本里。因為害怕被夏天發現，夏初常常在夏天睡著后，就著冷冷的月光寫宋一浩：3月6日～天陰～本來今天是天晴，但他一直皺著眉，所以天都陰了。4月9日～天晴～晚自習后幾個老師叫我去唱歌給他們聽，他也在，我唱《燭光里的媽媽》時他溫柔的目光一直注視著我，真想在他的眼神里沉睡過去。5月6日～天晴～好喜歡在課堂上做英語試卷，因為每次做試卷時候他都在身旁看著，做完一張他就拿去批改，改完立即過來給我講解錯誤的地方，好感動！6月3日～小雨，雖然下雨，但好開心，他在我的英語作業本上大大地寫了三個加油！6月6日～天晴～今天我穿了一套白色的短衣褲，他眼光中掠過一絲驚喜，今天的我很漂亮嗎？---

這本專屬宋一浩的日記本被夏初藏在床單下棕墊夾層里，他就是夏初最大的秘密。

這個下著雨的星期天，為躲嚴老師，夏初早早就來到學校，準備把宋一浩拜托她爸爸開的感冒藥拿去給他?？斓剿块g時卻看見同班同學李園的身影閃了進去。李園是教導主任的女兒，狂熱喜歡著宋一浩，上他課時中途還要請假去換一件衣服。夏初只得假裝到他房門口的水管下洗手。聽得李園在里面咯咯笑著，一直不出來，夏初氣呼呼地洗了半天手，只好悻悻地去了教室。好朋友小萍看見她進來就打趣著“初兒，你怎么了？哭喪著臉？”夏初沒好氣地說“還不是收到了情書心情不好”小萍前幾天收到了一個猥瑣男的情書哭了三天三夜，眼睛都哭腫，知道夏初在嘲笑自己，就伸手去打夏初，夏初一閃躲過，兩人在教室里笑著追趕，幾個同學笑成一片。

塵土飛揚，熱氣騰騰的夏天強勢到達，空氣中到處彌漫著順河香的味道。

中考過后，夏初蓬頭垢面地窩在家里看金庸的武俠小說，《射雕英雄傳》，《神雕俠侶》《絕代雙驕》---?？吹没杼旌诘?，不分晝夜。偶爾在夜深人靜的月光下，夏初從床墊下拿出畢業留言冊，撫摸著已經爛背于心的宋一浩留言:人生就像是一個頑皮的孩子，讓你又笑又哭，但奮斗是最重要的，它讓你能夠認識人生的真諦---。想著自己主持的畢業晚會上，宋一浩遠遠地坐著，看不清他臉色的表情。那夜沒有月亮，小夏天也沒有嘰嘰喳喳，睡得格外早。夏初在黑暗中摸索著撕了這本專屬宋一浩的日記本，淚流滿面。假期在渾渾噩噩中不知不覺地過去。

空氣中的順河香味道沒有散去，剪去長發，背帶裙換成了背帶褲，初入眼簾的標準大足球場，青瓦石砌兩層高的教學樓之間，兩顆枝葉繁茂的大黃角樹矗立著，簡陋陳舊的木板樓女生宿舍，離女生宿舍幾百米遠的廁所，陌生的老師和同學，夏初就這樣開始了她的高中生活。

高一開學一個月不到。夏初的初中同學就退學了兩個。一個是嫌高中學校住宿條件太差，伙食團飯菜無法下咽，回家上社會大學了。一個是頂替退休的父親去火車上當了列車員。她們的離開讓夏初情緒低落，無法釋懷。一天一節平常無奇的晚自習課上。沒有老師，也沒有月亮給夏初看，百無聊賴的夏初正在座位上發呆，一個憨厚壯實的男同學走到她的身邊，猶豫了很久用很小的聲音嘟囔著對她說“你是夏初嗎？”夏初翻著眼看他，以為是一個愛慕者沒搭理。他又問到“你家是不是云朗的？你媽是叫唐婉麗嗎？”“你怎么知道?”夏初大為驚訝?！拔沂抢顕鴩?！你忘記了？”“??！原來是你”夏初哈哈大笑，走了兩個閨蜜，來了一個發小，上帝果然還是公平的。那個沒有月亮的晚上，他們聊著小時候，高興得樂不可支?？上某鯖]能高興幾天，一個學期后，李國國就轉校離開了。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夏初再次成為夏雨的背景板。能歌善舞，美麗活潑的夏雨是龍臺縣高中部?；?，學校的每場文藝匯演非她不可。由于每日忙著排練歌舞，學習成績一落千丈，夏雨高考落榜了。但也因為她的歌舞才能，縣信用社作為特殊人才破格錄用了她。

本書首發來自17K小說網，第一時間看正版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