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等醒來之后,貓咪毫無生氣地躺在河邊,濕透了的毛發在這種天氣早已經讓它變得冰冷徹骨。羅親這時也發現了貓咪,急如風火般沖了過去,把它抱在懷中,想讓它蘇醒過來,小弗點燃了火堆,試圖挽救這個生命。
一切只是徒勞,小弗找了根粗短的木棍,挖了個坑,把貓咪埋了進去。
睡在小弗身邊的貓咪再次發現是在河邊,這很難讓人不去猜測是誰所為,最開始只是幾個人,然后他們目光看向了我,矛頭指向了我,加入的人逐漸多了起來。
“我看到了,昨晚你一個人偷偷摸摸出去了?!币晃涣骼苏哒f。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备嗳颂岢鲑|問。
“你明明是其他國家的,為什么會來摻和我們的問題?這其中一定大有問題?!?/p>
“你是A國還是E國的?”
“早就覺得你有問題了,只是在羅親和小弗身邊沒敢說出來而已?!?/p>
“是不是你把貓咪扔到河中的?”
臆測,懷疑,惡意一擁而至,我慌忙解釋著:“我真的沒有?!?/p>
并沒有讓他們滿意,反而對我更加懷疑。
“昨晚他出去只看了好長時間月亮,我可以證明,他與貓咪落水沒有關系?!笨藙谡镜饺巳褐醒胝f。
“你整天吊兒郎當的,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對我的懷疑轉向了他。
“假如我說的是假的,那么你們說他偷摸出去了為什么就是真的?”
“我也相信不是他害的貓咪?!毙「ピ谶h處,用雙手支撐著自己起身,單腿跳著過來。
見這一幕,我慌忙過去扶著小弗,在他倒地前接住了他。
“可是他是A國人??!那個天國般的A國?!?/p>
“而且你要怎么和游行的其他人解釋?”他們把問題轉向小弗。
羅親清了清嗓子,大家注意力都被她吸引過去,這才開始講話:“早上我就講過了,我們的敵人是資本,要想對抗資本,我們需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所以只要我們有相同的志向,我們就是同志。還有異議了嗎?”
人**頭接耳著議論著,不過沒有人再提出異議了。
我的事情終于告一段落,可以去教堂領早餐了。我找了一根木棍遞給小弗,假如我不在的話也可以自己行走。接著扶著他,大家一起去教堂,期待今天的早餐。
“對不起,全城所有教堂今后無法再為您們提供早餐?!?/p>
核廢水無論是否經過沸騰,都不能喝,只有經過凈化才能飲用。凈化水高昂的價格使得這么多人飲用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每天早餐的稀粥就成了唯一的水源。假如切斷了食物,就代表同時切斷了可飲用的水源,這種情況下我們還可以堅持幾天?
人群躁動不安,有些人已經提議今天先找食物要緊,眼看羅親也無法平息局面,小弗拄著木棍,拖著受傷的腿,站在教堂前最中間的石路上,眾人的焦點聚集在他身上,他很可能會成為眾矢之的,我趕快跑過去。
“你為什么要站出來,快和我回人群中去?!?/p>
右腿受傷,拄著木棍的他,在我的拉扯下紋絲不動。
“何況你右腿受傷了,你能做什么?”
他像是回答我,也像是說給在場的各位,極力抬高了聲音說:“同志們,只求自己溫飽的話,我們會成為什么樣?就是現在這樣,化作一盤散沙,這樣的我們要如何與資本作斗爭?我們作斗爭是為了更多人的幸福,是為了奪回更多人的明天。世界上有許多的事情要比我們的生命重要,為更多人的幸福難道不算嗎?”
一位流浪者反駁說:“可我們連今天的飯還沒著落,斗爭要怎么長久?”
羅親撫慰著大家:“大家不要急,我會為大家尋找食物,所以請放心跟隨我們!”
他們走在前面,許多人追隨著,許多人猶豫著,看著他們的身影,我也開始想象他們所期盼的未來,想象在那未來中的自己。我的大踏步跟上了他們,并攙扶著小弗。
由羅親帶領著大家,風雨無阻的去往市中心,與這座城市其他地區流浪者打過照面后,我們停步在一個十字路口,其中一角是廣場,廣場中央有著一個舞臺,人群簇擁著小弗上臺演講。
雨云遮擋著陽光,天氣陰沉著,不過從那縫隙中透出一束陽光,灑落在我們這片公園。廣場上的人群,還是因為堵車而無聊的乘客都看向我們,現在這里的人們都在熠熠生輝,在這片光輝中,小弗拄著拐杖,開始了演講。
“各位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們,請允許我以同志這個偉大的稱呼來稱呼您。同志們,你們注意到了嗎?只有不斷加速,才能夠留在原地?!?/p>
“我認識這樣一個人,最開始是原畫中割,很快被人工智能所取代,于是他傾盡所有去學習會計,可惜還在學業中的時候,又被人工智能淘汰,這時他已經窮困潦倒了,不過他沒有因此放棄,他需要找到一個必須飛躍為強人工智能才做得到的事情,,他借盡了所有幫助,終于,他找到了——公司戰略管理,為了防止再次被時代拋下,他還時不時寫書。世界又和他開了一個玩笑,時代再次超越了他,意識體的出現將人工智能尚未涉足的領域進一步覆蓋——他再也沒能力去追逐了?!?/p>
“你們身邊是不是或多或少有著這樣的人,或者說現在的你就在苦苦掙扎中。同志們,你們是否仍然全力奔跑,只能使不被拋下?國家欣欣向榮,個體卻每況愈下。你們說,這個世界是在變好還是變糟?”
我期待著他能夠答上這個問題。
“這個世界在向變好與變壞的兩個極端同時發展!科技發展是好的還是壞的?科技發展使我們生活變好,這是無疑的?!?/p>
“夢想,多么美好又虛幻,在A國只是稀松平常的詞,他們同樣用人工智能取代了大量工作,為什么他們能夠安居樂業,我們卻生活得這么糟糕?”
“在這之前,我要提醒一下,萬不能見異思遷,兩國的國情不同,也正是如此我們才能得出答案?!?/p>
“是資本!”
他的演講振聾發聵,震撼了在場的所有人,先是竊竊私語,接著點頭稱贊,最后共同歡呼。
“你們的現在是我們的過去,如果再不行動,恐怕我們的現在將成為你們的未來?!?/p>
“打倒資本!”小弗呼。
“打倒資本!”眾人應。
一道閃電擊中附近高樓上的避雷針,眼前的一切因為它而破碎,剝落,讓真實暴露無遺。
沒有撥云見日的陽光,沒有駐足聆聽的觀眾,只有帶核輻射的暴雨,昏黑的天空,避雨的行人,以及包圍我們的人工智能警衛。
不止我們,不止此處,全城此時都在迷失在暴雨中。
臺上的小弗極力吶喊,臺下沒有一個人愿意停留,骯臟的雨傾瀉到他身上,濕透了他的全身,濕透了他的傷口,滲出血來,混著雨水流到臺面,他拄著拐杖苦苦支撐。雨珠貼著他憔悴的面容流下,那流下的單單是雨還是混著淚?那只有他自己知道。
公路邊各種商鋪內擺放的物品不同,卻裝修得大同小異。墻壁用鋼化玻璃代替,屋內一覽無余,天花板垂下璀璨的水晶燈,散發出金碧輝煌的光,灑在窗邊嬌貴的鮮花上,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浮華,異常刺眼。
那片浮華之中,衣著華麗的人在門里凝望這邊,卻不肯挪動一步。
走出一位流浪者,他的眼中仿佛有烈火燃燒,在大家的目光中,走向其中一家商鋪,很快被人工智能攔住。他對著商鋪中的人怒吼:“為什么你們只是看著?”
羅親把手搭在他的肩膀,搖了搖頭。
憤怒,遺憾,不解在那位流浪者眼中交織,接著他眼中的火焰熄滅了。
雨凄厲地下了一天,我們也輾轉不同地方號召了一天,其他隊伍也都是一樣的情況,收獲甚微。
最終大家只能無精打采地回到各自的營地,反復抱怨著今天的失敗,沒有同仇敵愾,只有對我們的避之不及。接著大家開始討論,今后要吃什么,明天還要不要去游行。
羅親站在地正中央,大家圍繞著他。向他討要食物。
“不知道各位有多少人是借盡朋友的幫助,仍然走投無路,最后淪落至此。所以這次輪到我了,去找我的朋友,去幫助大家吃飽飯?!?/p>
“可是現在剝削的這么嚴重,人家還會幫助我們嗎?”
“相信我,他們一定會不遺余力?!?/p>
羅親帶上五六個人,包括我,一起去找她的朋友,可在我們面前的這位朋友同樣是落魄的模樣。
窗戶破了一塊沒有錢更換玻璃,找了一片木板擋著,桌子腿腳爛掉一塊,就用磚頭掩著,墻面因為時間長有的地方開始剝落,沒有空調,沒有冰箱,沒有家用機器人。推開臥室的門,床單與被褥打上了許多補丁,柜子的柜門因為無法支撐自己的重量,向下歪斜。與之相比,床邊的桌子上全套的AR設備,柜子里光鮮亮麗的衣服顯得格格不入。
“你為何會落魄至此呢?”羅親問。
說到這里,她的朋友便抱著羅親的胳膊,哭訴了起來:“都是為了買衣服啊,因為最近幾個月流浪者們的游行,沒有這貴得離譜的衣服,公司、百貨大樓、電影院、博物館、小區等那些私營的許多都不讓進的?!?/p>
她哭訴完,調轉了話頭:“你又是為何落魄至此?我們一起買的那件衣服呢?”她掂起羅親的衣角詫異地說。
“早就賣掉了,花費了那么多,與其打腫臉強撐光鮮的外表,不如擁抱真正的自己?!?/p>
“我很羨慕你,請收下我的敬意?!?/p>
她擁抱了羅親。
離開的時候,因為我們還要去找其他朋友,她送給我們兩套衣服,一套是和羅親一起買的小洋裙,羅親穿上了,另一套則是她的老父親的夾克,大小正適合我,就由我穿上了。我們走出了她的陋室,距離那些高樓還很遠。
我們幾人穿行于高樓大廈中,尋訪許多朋友,他們居住的高樓宏偉壯觀,他們的生活狀況貧困潦倒,都是住在高樓中的貧民,或是因為購買衣服、藥品、水付出高昂費用,或是因為販賣親民的衣服、潔凈的水、低廉的玩具被告侵權而破產。
“好魔幻?!蔽胰滩蛔⊥虏?。
正好路過那位朋友的時候,把衣服還給了她,因為接下來我們要去的地方不需要什么華麗的衣服。
她來到了墓園中,老人仍然坐在長椅上,見到了他,神情逐漸緩和,和她緊緊相擁。
“我回來了,爸爸?!?/p>
“歡迎回來,回來了就好?!?/p>
他看到了羅親身后的我們,對我們幾人的衣服甚是驚訝,又看向了他女兒身上的衣服。
“為什么你們都穿得這么破爛?”他又對女兒說:“你那件貴的不得了的衣服呢?”
“那件衣服我已經賣掉了?!?/p>
一瞬間,老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氣,在她的懷中往下墜,她抱緊了爸爸,讓他坐在椅子上,說:“不要慌,先聽我講。一個人會發光的話,是不需要成為衣服的陪襯的?!?/p>
她緩緩述說她這一年以來的經歷,以及為了流浪者們,賣掉衣服買繃帶的事情。
“我的好女兒,你是對的。你現在做的遠比華麗的衣裝要更重要?!?/p>
“所以呢,你能不能給一些食物,或者再給些金錢支持一下?!边@時的羅親看她的爸爸仿佛像是看到了大財主,眼中裝的都是錢,不過勉強還算想起了我們,向他介紹:“然后這幾位是我將來一起搬運食物的?!?/p>
“初次見面?!彼c了點頭。
不知道是真的把我忘了,還是有其他人在,不好明說,總之我還有別的問題要來問,在這之前我先把小弗演講時得出的觀點告訴了他。
“很獨到的觀點,這么小就有這樣別具慧眼,要好好培養才是?!?/p>
羅親靠近我,貼著我耳邊輕聲說:“其實那是克勞讓他背下來的?!?/p>
“你們在竊竊私語什么?在我面前還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嗎?”老人直直盯著我們。
“沒什么沒什么?!蔽一琶[手否認,接著問:“其實我比較在意的是能否得到您的指導?”
老人踱步片刻,才開始敘說:“他們切斷你們的食糧食來源,為什么?因為沒有食物生存不了多久,為了謀生存,你們自然頑抗不了多久。你要注意,切斷糧食很明顯帶著剝奪生命這一目的,這是向你們隱含了一種態度——堅持下去會有死亡的危險等著你們。以后你們要小心,小心讓你們失去生命的事情?!?/p>
“謹遵教誨?!?/p>
我們跟著羅親的爸爸,來到了他們家中,她把家中有關自己的所有東西拉出來變賣,包括她小時候的玩具,她的證書,她的獎杯,親手雕刻的喜愛有加的虛擬角色。她的爸爸也是傾盡全力的提供幫助,把準備用來養老的錢也給了我們,這才籌了許多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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