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雪后

眼見這雪越下越大，江玄楓和孟穆抬頭看了看，相視一笑趕緊加快了手中的動作。兩人相互拉著野豬的四肢，用刀將之卸下。至此野豬已被卸的差不多了，內臟也早已掏空。紅依和紫夜一桶一桶水打上來給他們清洗。而秦并和青麟則在火堆前，將之前被卸的前腿上的毛剃去之后，再用鐵板烙干凈。

方玨四處奔波著，一會替他師傅和孟穆端酒擦汗，一會幫紫夜紅依提水，一會還得幫著秦并他們看著火，這些事都是他之前從未做過的，從起先的害怕迷茫，到現在已經有些熟練。

“紅依姐姐，沒想到孟先生看著很是文氣，家里竟是打獵的?！狈将k抱著一堆柴火在后院碰到正提水去前院的紅依，忍不住同她感慨起來。

紅依伸出一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笑道：“這不就是你們常說的，人不可貌相嗎？走吧，還有一點點，很快便要結束了?！?/p>

“嗯嗯?！狈将k乖巧的點頭。

紫夜抬著最后一桶水，給玄楓和孟穆二人凈手，此時野豬已被他們皰解，留了一塊做明日下酒菜用，其余的都被青麟和秦并帶著方玨藏到了院子角落的雪堆里。

忙了大半宿，終于得以歇下來，玄楓讓青麟領著孟穆去內室洗漱，秦并也是個愛干凈的，也回了自己的房間，之前燒的一大鍋熱水很快用完，紫夜又忙帶著紅依再燒了一鍋。

方玨雖然累極了，卻仍舊精力十足的，想要去幫忙，玄楓卻將他帶入前院，兩人各執一把笤帚清掃院落種的各種雜余，看著放在門側廊道上的大木盆，此時已被白布遮蓋了起來。方玨好奇問道：“師傅，為何要把那些血水給裝起來呀！”

玄楓抬眸看了眼，瞇眼笑道：“你明日便會知曉了?，F在不如談一談今日這遭感受如何？”

“感受？”方玨疑惑的想了想應道：“累呀！”

玄楓點點頭，又道：“可覺血腥?！?/p>

“初始是有一些的，但看得久了也就還好?！狈将k偏頭認真思索著答道。

“可有害怕？”玄楓又問。

方玨雖不解他師傅為何那么多問題，卻都認真答著：“害怕的，但又覺著興奮?！毙魉坪鯇λ拇鸢负苁菨M意，停下擺動笤帚的雙手，空出一只摸了摸他的頭緩緩問道：“敢于說出所思所想，不錯。我再留一問，你覺得方才被我們肢解的野豬，冤不冤枉。不用急著回答我，明日，明日再答?！?/p>

方玨聽得此問，到真的認真思索起來，不過也幸虧他師傅不要求當即作答，這一時之間他還真不知該如何回答。兩人清掃完前院，水也燒熱了，一同打了熱水清洗后便立即睡下。

累了大半宿的方玨，原本便沒怎么做過這般多的事，頭剛一沾上床，人便沒了意識，等到再睜眼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他匆匆爬起身來，穿了兩件略厚的單衣便不覺寒冷。出得門來才發現所有人都已經忙活起來。他匆匆跑入院中，帶著愧色看向玄楓。

“師、師父?！?/p>

玄楓正提了一桶水，打算把院中的花澆一澆，回頭見方玨過來，咧著嘴笑道：“早啊，正好，來幫我澆花吧?！?/p>

見他沒有追問昨日的問題，方玨心中一松，笑著跟了過去，“誒，來啦！”走近到墻角，看著一團一團繽紛的花團，他才猛然想起如今正是寒冬臘月，如何長得出這般茂盛的花叢，而且他昨日明明還沒有瞅見。他驚詫的看看墻角的花叢，又抬頭看看自家師傅，微張著嘴愣神許久，直到有人喚他。

“這一大早上的，是發什么楞呢?！狈将k驚醒回頭，是昨日來的書生孟穆。

“孟兄早?！毙餍χc他打招呼，方玨也回過神來，雙手舉在胸前躬身道：“孟郎君早！”

孟穆回了禮，走近了好奇的看著玄楓，“玄楓兄，你這提著這一大桶水是做什么呢？”說著他伸手探了探，“喲，還溫熱著，你莫不是要化雪吧！”

玄楓提著水走至墻角，拿著瓜瓢一勺一勺的淋著，一邊回道：“是呀，這下完雪之后的幾天，往往最是陰冷。方玨年紀小，我怕他受不住，想著早點把雪給化了，這院子就沒那么冷了?！?/p>

若不是方玨看著他師父一瓢一瓢精準的淋在了每一株花草之上，他險些便真信了他是在化雪，而且雖然這天陰陰的，刮著冷風，看著確實冷極了，連孟郎君這種健碩之人，都裹了好幾件厚衣服，但方玨真的一點也不覺得冷，他師父穿的比他也多不了，看著也不像冷。

睜眼說瞎話，方玨萬萬沒有料到他師父是這般的人，很是出乎方玨的意料，但他又莫名的覺著自家師父合該是這般肆意之人，便雙手抄在一處默不作聲。

轉頭看著那一排花團錦簇和雪堆映襯在一起，煞是好看，心情也變得愉悅幾分，孟穆看著方玨對著墻角在那傻樂，不禁感慨這玄楓兄莫不是收了一個傻徒弟。

“唉！”孟穆忍不住輕嘆一聲，玄楓瞧了他一眼，似是看透了他的想法，又似是不知，淡淡笑了聲，將木桶之中的水全都澆了后擱在一旁。

“孟兄年后打算如何？可也是要赴京趕考?！?/p>

孟穆搖搖頭笑道：“不了不了，我如今也放下來了，不做那等虛妄之想。就想著過了年，能去謀個教書先生的職位，我也是心滿意足了?！?/p>

“那倒也不錯?！毙鞲锌司?，抬頭見天色愈加陰暗，便領著兩人回了屋中。紫夜和紅依取了一塊肉剁做肉丸，準備做肉丸湯，加上這段時日紫夜每日上山采的藥材，她打算嘗試做一頓驅寒的藥膳。

玄楓不善廚，只能打個下手，倒是沒料到孟穆除了打獵是個好手，廚藝也不差。得了他的點撥，紫夜與紅依做的幾道家常菜味道更勝以往。飯后不多時，孟穆便辭行歸去，下著大雪玄楓不放心他一人回去，便讓青麟陪著，順便背了一大半處理好的野豬肉。

送他歸去后，玄楓回房前，看了眼方玨。方玨這才猛然想起昨日的那道問題，很是心虛的偷偷瞧了眼，見他沒有要追問自己的意思，提出要去清洗碗箸快步沖進后院廚房，躲開了。

今日是秦并在收尾，拿著竹子做的刷子用力的刷著鐵鍋，見他進來咧嘴笑了笑。

“這是要來幫我呀！”

方玨臉色帶紅，點了點頭應道：“是啊，并爺?！彼矊W著青麟他們的稱呼，接著挽起袖子走至灶邊，問道：“對了，并爺，我以前看書上說，君子遠庖廚，那我們若是想成為一名君子，是不是不該在這呀！”

秦并停下手中的動作思索了一會，不解道：“我記得這句話可不是這個意思，他不只是說作為一名君子，理應心懷仁心，所以才不太愿意靠近廚房這等有屠宰行徑之地嗎？”

方玨訕笑道：“是嗎？我小時讀書不太認真，記不大清了?！?/p>

“所以你這是斷章取義咯！”方玨回頭見紫夜端著一個木盆站在了門口，笑瞇瞇的看著他。

“紫夜阿姐！”方玨濕著手，便沒有走過去，只是揚了揚手同她招呼。直到她端著木盆跨進來，他才看清，盆里是一整塊暗紅色的像豆腐一般的塊狀物，他好奇的打量許久，問道：“這，不會是昨晚那一盆豬血吧！”

“嗯?！弊弦裹c頭，端著這盆豬血跨進來，將盆置于灶頭之上，看著方玨問道：“怎么樣，是不是累了?！?/p>

方玨急忙搖頭，“沒有，我就是突然有感而發。對了，紫夜阿姐，我師父呢？”

“去山里拾柴去了?！?/p>

“現在？不是下著雪嗎？”方玨滿臉疑惑。

紫夜看了眼外邊，嘆道：“是啊，不過他向來如此，不用管的?！狈将k擔憂的看了眼墻院外遙遠的山峰，輕輕一嘆，擼起袖子繼續干活。

等到玄楓背著柴火和風雪一起涌入院中時，方玨已經在和紫夜學著處理那盆已然凝固的豬血，畢竟人生第一次知道這種東西竟然也可以做為食物入口，讓他驚駭了許久。玄楓放下柴火進門時，方玨正專心守在灶臺之旁，觀看紫夜將那凝結的血塊熬煮成湯。

“這是做什么呢？”他湊上前來，好奇問道。

方玨聞聲驚喜轉頭應道：“師父！紫夜阿姐說這是豬血湯，很是滋補。我方才試了口，嫩滑鮮香，可真是神奇?！?/p>

“哦，那我倒也需嘗嘗了。阿并，柴在院里，麻煩處理一下了。方玨，你稍后來我房里一趟，我先去換身衣裳了?！毙骼@著灶臺走了圈，重新又出了院門回房去了。

鍋里的豬血湯已然熬煮好，紫夜盛了一大碗端給方玨，示意他吃完再去。然后洗了洗手也向著玄楓的房中走去。

秦并坐在灶火前，拿著燒火棍攪滅了灶火，起身伸了伸懶腰，這才打著哈欠走入后院?？粗肴烁叩牟窕鸲言趶N房左方的廊道里，無奈輕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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