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K小說網 >> 男生>> 仙俠武俠 >> 太羽清光之花弄影 [書號2892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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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雪落無痕(大結局)

《太羽清光之花弄影》 久別賦/著, 本章共16103字, 更新于: 2023-11-29 23:44

爛醉的人,踏著爛醉的步,揮舞爛醉的掌,全無章法的招式,游走在劍鋒凌冽的邊緣。

反觀任黃玲,手無寸鐵,卻憑一雙玉指,凝出無形劍炁,行招之間無所顧忌。無情的劍招,誓斬眼前人于當下。短短三招間,已將金笑開逼退。

一步退,步步退。金笑開人醉身醉,掌勢轉守,雙足錯踏,時跌時仰,繞著任黃玲層層卸力,方可堪堪避開致命劍招。

“‘愁海玄墨’不過如此么,一個照面便被任師姊打成喪家犬?!迸犰o姿嗤之以鼻,故意高聲喧嘩,盡是嘲笑之意。

這聲嘲諷,戰團中人渾然不覺,戰團之外,南宮欣舞、裴秋澤二人卻是眉峰蹙斂。裴秋澤喃喃低語:“不對勁,按說任師姊已占上風,立于不敗之地,可始終未進寸功,似乎反是被金笑開牽著鼻子走?!蹦蠈m欣舞亦有此意,只是尚未瞧得分明,默不作聲,再觀片刻,方才說道:“早聞金笑開掌法出神入化,如今看來果然不虛?!?/p>

裴靜姿冷哼道:“出神入化又如何,現在不過一個臭醉漢,還不是被任師姊打得抱頭鼠竄么?”說著,再往戰團中瞥了眼,果見任黃玲劍鋒所及,金笑開分毫未接、踉蹌避退,不由更是得意,朝南宮欣舞、裴秋澤二人努了努嘴。

南宮欣舞道:“任姑娘劍道雖然出自任前輩的‘參摩劍法’,卻又有不同,需得與劍鞘相輔相成,隱隱有雙劍的架子在。如今手無兵刃,凝炁為質,本已遜了一籌,何況她如此大開大闔之勢,不需多時,氣息必滯。反是金笑開,看似步步敗退,實則守御有度,敗而不亂,退而不慌,巧借奇門之勢化解劍招,并未多做消耗?!彼闹犰o姿武道之上并無過人造詣,其中奧妙難以辨識,是以詳加說明。

話音未落,且聽任黃玲怒斥一聲:“堂堂‘愁海玄墨’,難道只會逃命不成!”久攻不下,心高氣傲如任黃玲,不免心焦氣躁,劍招一遲,指尖劍炁頓化三道飛芒,朝金笑開及其前后射出,盡封進退之路。

“不好!”裴秋澤驚呼失聲,卻見金笑開眉峰微動,迷蒙醉眼透出精光,哪里還是伶仃大醉的酒鬼?口中輕吐一字:“震!”霎時間,人影瞬動,由巽轉震,已在任黃玲身后,駢指為戟,迅雷而動!

任黃玲急促變招,內氣頓滯,轉身應招已然不及,當即扭身旋掌,不顧身后空門,以命相搏,求得兩敗俱傷。

金笑開本無意傷及任黃玲,招出奪命,只求任黃玲為求自保退出戰團。不想此女剛烈如斯,與自己平時所遇皆有不同。只是殺招已成,撤之不及。

南宮欣舞、裴秋澤齊身而動,卻是有人更快。但聞一人怒喝:“放肆!”話音尚在耳邊,人影卻已先至,雙掌齊出,分接金笑開、任黃玲之招,隨即玄功吞吐,雙掌收放之間,竟將二人逼退。招退二人,那人仍不罷休,抬足間,已貼上金笑開身前,仰面便是一掌劈在金笑開胸前,直將金笑開擊退二丈有余,罵道:“混小子,酒醒了沒!”

金笑開身受一掌,看似受創不輕,實則分毫未傷,倒是乍聞那人聲音,已然驚得酒勁全無,不敢造次,雙手抱拳,朝聲音來處拱手說道:“任前輩?!?/p>

任玄隱早已回到任黃玲身后,單掌按在她背心“靈臺穴”上,以以氣渡氣之法,為其調理氣息。一見金笑開動作,不由氣得火冒三丈:“老夫還沒死!”

金笑開又是一驚,睜眼看去,原來自己面前空無一人,不由面色尷尬。從懷中摸出一粒檳榔,正要放入口中,似乎想起什么,又道:“任前輩也來一粒?”

任玄隱身形瞬動,劈手奪去檳榔,狠狠砸在地上:“沒帶腦子就少說話?!弊杂X有失儀態,暗中氣惱,臉色卻已稍作緩和:“混小子,平日里無所顧忌也就罷了,怎么來此與黃玲纏斗起來,若是說不出究竟,今天休想離開此地?!鞭D身看向南宮欣舞幾人裝束,只覺心頭若失,興致全無:“可是為楊羽清之事?”不待金笑開回應,又道:“若是如此,你此番前來鬧事便是白來。今日你且退去,日后自然知曉其中關巧?!?/p>

金笑開往后一退,朝任玄隱微微作揖:“若是其他,在下今日定當聽從前輩教訓,但此事關系非常,若是沒得說法,縱然前輩擊斃在下于當下,在下亦不會離開半步?!?/p>

“好,好,好!”任玄隱一連三個“好”字,看向金笑開的眼光頗多贊賞,轉向任黃玲說道:“黃玲,這世間哪個登徒子會為萍水之交而舍生,為一句承諾而忘死?為父看中之人,錯不了?!闭f罷,神情驟然一寒,朝金笑開喝道:“老夫之言,便是交代。小子,你只管將此話帶給一眼春秋那老和尚,自會知曉緣由。今日點蒼劍派尚有要事,你若是不退……”駢指為劍,斜指于地,霎時間四方百氣匯聚,凝出一道如有實質般的劍炁,不知比任黃玲所施展的要高明多少。

任玄隱須發怒張的模樣,已然動了真怒。金笑開并非貪生畏死之輩,只是言已至此,若是再咄咄相逼,怕是當真要駁了任玄隱的顏面。何況既能報出一眼春秋之名,想來對知之甚詳。然短短數日相處,他早已將楊羽清視為兄弟好友,親友殞命,卻不能討要說法,又著實令金笑開心有塊壘,郁悶難當。他自詡不羈之人,求得便是快意,心郁難結,唯恐一生難安。幾經思忖,終是銀牙狠咬,朝任玄隱抱拳道:“前輩既是如此堅決,在下不敢逾越。然若事實并非如前輩所言,在下斷不放棄?!?/p>

任玄隱聞言不語,只是冷哼一聲,收回劍炁,雙手負背而立。金笑開深嘆低吟:“林下草堂塵不到,親枕簟,懶衣裳。須信百年俱是夢,天地闊,且徜徉?!币蛔痔ひ徊?,話落人無蹤。

任玄隱目光回轉,見任黃玲面色逐漸紅潤,安下心來,口中三分責備七分關切:“方知人外有人。單論掌法,便是我也有所不及,況論此子身負諸多絕藝。今日一遭,你敗得不冤?!?/p>

裴靜姿卻是不服:“若是任師姊手握照溪劍,那金笑開早已死了不只七八遍?!比涡[不欲與她爭辯,反將目光落在南宮欣舞身上:“一點風吹草動,便如臨大敵、傾巢而出,殊不知內里空虛,恰恰被人乘虛而入?!?/p>

裴秋澤聞言心驚,正欲抬足,卻被南宮欣舞攔下:“任前輩如此說,想必那有心人已被前輩趕走?!?/p>

任玄隱目光微動,不由暗贊:“姓裴的小子資質雖然平平,但眼光卻是不錯。這南宮欣舞的確可堪大用?!碑敿凑f道:“并非趕走,而是目的已成,自行離去?!?/p>

“任前輩功參造化,不知是何等人物,能在任前輩的眼前堂而皇之離去?”南宮欣舞問道。

任玄隱咧嘴笑道:“一個女人,一個你們點蒼劍派不會惹的女人?!?/p>

裴靜姿“嗤嗤”笑道:“點蒼劍派還會怕個女人不成?這武林中有名有姓的女子,不過寥寥,除非是北堂姊姊或是南宮師姊出手,不然有誰能有這般本事?”

“真是夏蟲不可語冰?!比涡[索性不再說,朝派門中走去。來到南宮欣舞身側,又停下腳步,鄭重道:“如今點蒼劍派掌門、執劍長老皆失,當年的十七名名劍手無一在世。只怕數日之間,點蒼劍派威名大損、人心不穩。南宮欣舞,姓裴的小子和丘師弟,對你青睞有加,依我之見,不知去掉那個‘代’字,正式接管點蒼劍派,提振士氣,再圖后續?!?/p>

南宮欣舞螓首微搖:“師父有言,尋得明玥劍者方可接任掌門。此事不可。何況尚有任前輩主持大局,晚輩不敢造次?!比涡[冷哼道:“誰說我要主持這大局?天高地闊,何處不是我能去得?倒是你,生性涼薄,行事又多循規蹈矩。若是待得他人尋得明玥劍,再傳位于他,亦無不可?,F下時局不待人,一但點蒼劍派人心渙散,你們在太原還待得了么,而滇邊你們又回得去么?前有天玄教宗,后有葬火教,僅憑如今的中原武林,又能撐持幾時?”說罷,頭也不回便朝內走去,心中卻是再清明不過,南宮欣舞并非駑鈍,孰輕孰重,自當有所考量。

南宮欣舞默然不許,漣漪漸生,胸中百般激蕩。自幼年始,耳濡目染,皆是規矩,可這點蒼劍派乃至武林中人聽之畏之敬之之人,卻偏偏是個隨心所欲之輩,飲醉武林,快意恩仇,何其自在?抬眼間,滿目鉛云沉積,猶如千鈞之重,化作塊壘,壓在心頭。何以泄?不能泄。

林中迷幻千重,石門內外兩界。

隨著沉重的磨砂聲響起,千鈞巨門徐徐打開,單薄而稀弱的光線照入瞬間,兩排燈火驟然點燃,映著滿目古塵飛絮,照出一方石臺、三個木盒。

蕭兮然負手而行,如閑庭信步,繞著室內走了一圈,最后停在石臺前,看著室內滿墻斑駁,不知幾經歲月,幾經風霜,幽幽長嘆:“城青,你可知曉此為何地么?”

一道青影自門外踏入,赫然便是邊城青,少了些許英挺、多了幾分惆悵的邊城青,一層淡淡仇怨似那遠方天際的愁云,許久未曾散,人也消瘦單薄許多:“蕭宗主,請喚我邊堂主?!?/p>

蕭兮然不以為忤:“不錯,是邊堂主,朱雀堂邊堂主?!边叧乔嗨剖锹牪怀鲈捦庵?,目光掃過石室,道:“林外濃云堆砌,林中鳥語花香,想來早有高人布下陣法。陣內石窟,想必是天玄教宗極為秘密的所在?!?/p>

“對于他人而言,的確是秘密而重要,于我而言,不值一哂?!笔捹馊簧硇挝?,目光落在邊城青青袍之上:“于你而言,卻是一個契機?!?/p>

“什么契機?”邊城青神思一動,已有猜測,不由徒添幾分心動。

蕭兮然翻袖掃去,無儔罡勁化作柔風,將石塔上的灰塵吹了個干凈。手掌拂過第一個木盒:“此為‘無極勁’,如今沙布封與司空玄所修?!边叧乔嘌凵耋@動,當日沙布封斷掌廢功,卻能與楊羽清對掌之下不落下風,足見精妙,再想,又覺不對:“為何沙布封與司空玄能會?莫非此地并非只有宗主才能進來么?”

“看來楊宗主并未事事告之與你?!笔捹馊粨u頭輕嘆,也不在此多做糾纏:“除了宗主之外,教宗之中尚有三大長老,想必你已知曉。除此外,仍有一個極為特殊之人,便是吏部總管卓仲平,也是出宗主之外唯一能進出此地之人。只是此人身份極為特殊,或許……呵,不談也罷。三大長老各自修煉一門武學,三長老便是這‘無極勁’。沙布封與司空玄本就是他之心腹,學得一招半式,不足為奇。只是旁人或許看不出,我又豈能看不出?”說罷,手掌按在第二個木盒上:“此中為‘蒼穹一氣功’,正是二長老與趙颯飛所學之功法。據說大成之時,一氣通玄妙,天下任何內家心法皆可衍變、化用。只是至今無人修煉至此境界,是虛是實倒是不得而知?!?/p>

“那第三個盒子里,便是楊大哥所學的武功么?”對于其他人,邊城青并不在意,只是想到最后一個盒子或許便是楊羽清所學,不由心動。

蕭兮然手指在第三個木盒上點了點,冷笑道:“不錯,最后這個的確是楊宗主所學,名為‘七十二煞’,不過也有另外一個名字,‘煉體五通’?!?/p>

邊城青疑云漸升:“‘煉體五通’?與其他兩本想比倒顯得普通了。聽其名字,似乎多是強身健體所用?!?/p>

“雖不中,亦不遠?!笔捹馊坏溃骸按嗣丶緸椤惰T兵神錄》中一篇,正是鍛筋骨、煉五識之用。尋常人便是修至極限,也未見的能有多少成就,但愈是內家根基深厚之人修煉,愈不凡。只是修煉條件,較之其他卻更為苛刻,需得將一身功力達到陰陽剛柔并濟之能??赡苡写四転檎?,幾人能看上這門武學?而功力不濟者,修與不修又無甚區別?!?/p>

邊城青眉峰微蹙:“為何蕭宗主會知曉這么多?”蕭兮然“哈哈”大笑:“為何我不能知曉這么多?”無意回答邊城青的問題,轉而問道:“邊堂主,你可想好了,修煉哪一本秘籍?”

“蕭宗主的意思是,我可以選一本?為何是我?”邊城青雖是心動,卻不喜,只覺眼前人,愈發看不透,與曾經點蒼劍派所認識時天差地別,好似并非一個人般。

蕭兮然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胸口:“因為你心中有恨。點蒼劍派之人害死楊羽清,你恨,你要報仇,所以你會比別人更純粹,更努力,更心無旁騖。而我,也需要一個幫手。沙布封也好,司空玄也罷,甚至齊林王、冷不咎、問三道、蘇漫這些人,心思太多,算計太多,我信不過他們?!笔种鸽x開胸口,擺在邊城青眼前,緩緩道:“只有一次機會,邊堂主?!?/p>

邊城青目光從三個木盒緩緩劃過,冷清得宛如不著絲毫人世情感:“若是一年內要殺南宮欣舞,當選哪一本?”

“哈哈哈?!笔捹馊煌蝗恍α?,笑得不知所以,卻顯得格外開懷,仿佛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仇恨,果然能令人忘記所有束縛,便是如邊城青者,此刻也終究成為仇恨的棋子,也是自己的棋子:“若能心無旁騖、全神貫注,‘無極勁’之能足以令你比肩南宮欣舞,剛猛無儔,可開山裂地。若是敢以命搏命,出其不意,‘蒼穹一氣功’正是不二之選,造化神秀。只是此功最大的缺點,便是根基,根基不穩,終究被自身功體反噬,是謂成之一氣,敗之一氣。我不知你之決心,更不知一年之內你成就幾何,無意推薦,但卻知短期內三門功法難以同修,一但選擇,便難更改。你好自為之?!?/p>

“我實力不濟,便是一年苦修,也難斬南宮欣舞于劍下。但若能以命換命,得償心愿,足矣?!闭f罷,從木盒中取出“蒼穹一氣功”秘籍,道了聲:“如此,多謝蕭宗主?!北泐^也不回離去。

望著邊城青遠去的身影,蕭兮然不由出神:“由你牽制南宮欣舞,無懷牽制武當、少林、峨嵋三派,中原正統勢失其四,屆時中原武林皆入我掌,碧落青天也好,洛陽蕭家也罷,我何足懼哉?!?/p>

“桀桀,有此自信自是好事,但你怕是高估了這女娃兒?!彪S著一聲怪笑,樊長老從偏室持杖而入,看著原本裝著“蒼穹一氣功”的盒子,不由皺起眉頭:“‘白梅落雪’豈是易于之輩?何況若是此女猜得真相,難免反噬,屆時作繭自搏,你又如何?”

蕭兮然獰笑道:“好一句作繭自搏?!鳖D時身形暴起,電光火石間,已在樊長老身后,五指如柱,扣在樊長老背后要穴:“樊老頭,你當真以為我僅僅是那點蒼劍派不受人待見的外室弟子么,你當真以為我毫無手段么!”

命門受制,樊長老只覺渾身一片冰寒,若有若無的內勁,似乎隨時能將自己斃于當下:“是老夫小看你了,未想你隱藏如此之深?!笔捹馊惑E然發難,雖有偷襲之嫌,但其狠其厲,可見一斑。樊長老自詡一身“無極勁”已入巔毫,卻被蕭兮然破得如此輕易,心驚膽寒之余,更生幾分畏懼。

“呵,”蕭兮然冷冷笑道:“或是本宗主在點蒼劍派隱藏太久,你們皆忘記了,我可是帶藝入門,點蒼劍派那些粗淺武功,本宗主不屑一顧,便是此間三門絕學,亦是不值一哂?!闭菩恼媪Υ咄?,直將樊長老逼開數步:“樊長老,你年事已高,還是安心休養,教宗巨細,不勞您大駕?!笨谥锌蜌?,實則語氣堅定,已是不容拒絕。

樊長老單掌扶住胸口,大口喘著粗氣??v有千般算計,此刻亦是不敢造次。嘴角微抿,吐了一聲:“多謝蕭宗主好意?!闭f罷,頭也不回便就此離去。

蕭兮然揚臂揮袖,雙手負于身后,眼中盡是輕蔑:“老東西,我既不是趙颯飛般的傀儡,也并非楊羽清般胸無大志。如今天玄教宗落于我掌,任誰也無置喙余地?!?/p>

三日后,天玄教宗大殿之中,三大長老聯袂出席,主持封禪大典,宣告眾教眾蕭兮然宗主之位。雖然早前已現端倪,此刻仍有不少人心中失落。

方才登位,蕭兮然當即罷免三大長老主持教務之能,三大長老無一異議,退離大殿。隨后,蕭兮然重設教宗內部職務,早前二壇主、四堂主、五總管不變,暗部由宗主調配。

次日,三元會再遣使者議和。本是以為天玄教宗幾經易主,結盟之事或可轉團,未想蕭兮然手段較之趙颯飛更為冷硬。使者尚未進入洞庭湖,已被斬首,三粒血淋淋的人頭,命人送回三元會,而尸身連同金銀珠寶一并丟入洞庭湖中,揚言三元會之人,若敢踏入岳陽半步,定將其五馬分尸沉于湖底。

三元會會首“白面客”黃定怒不可遏,三次派人潛入,無不全軍覆沒,此后再無提及。

且說點蒼劍派,因著蕭兮然登天玄教宗宗主一事,武林各派猜測紛紛,一時間流言蜚語不絕。時有不見經傳之輩前來滋事挑釁,裴秋澤單鋒當關,盡敗來者。內憂外患之際,南宮欣舞不得已繼任點蒼劍派掌門,廣發英雄帖,以此鑒證。

時值臘月二十,忽降大雪,天地蒼茫,渾然一體。太原城中,清冽澄明,銀裝素裹,寒意襲人。偌大的街道,空無一人,雪積三寸,不見人跡。反觀點蒼劍派,積雪已被踏平,腳印重疊,難辨來者。

問劍樓前,各方武林人士摩肩接踵,早將問劍樓圍得水泄不通,除退出中原正統八派的昆侖派外,其余六派無一不至。六派之后,再是大大小小派別若干,武林閑散人士數之不盡。一眼望去,眾人須發盡被大雪染白,乍看之下,好不壯觀。

忽而三聲響炮直上云霄,本是沸反盈天的問劍樓,此刻落針可聞。但見一條清孤絕影大步而來,身后,裴秋澤、裴靜姿、任黃玲諸位點蒼劍派門人接踵而至。

看清那道絕影面目,接近三層武林人士倒吸一口涼氣,不自覺往后退了數步。退步之人不乏武林中成名已久之輩,更有諸如大派掌門,見狀,便有小輩低聲問道:“這人是誰?”此刻便有人回答道:“這人,名喚‘參摩劍客’任玄隱,乃是早期點蒼劍派十七名名劍手之一。只是后來不知何故,離開點蒼劍派。說起來,他成名之時,你連胎都沒投?!眴柕娜说吐暤驼Z,答的人細若蚊蠅,似是生怕一字不妥,引得那武林怪人不悅。

二人聲旁,一名身著青灰長衫的年輕劍者嘁聲道:“什么‘參摩劍客’,聽都沒聽過。不過點蒼劍派棄徒而已……”頓時頭頂如遭雷擊,當即便要暴怒,轉身一看,竟是自家掌門。那掌門劈面便是一巴掌,低沉罵道:“孽畜,再敢廢言一字,老夫便將你逐出門派?!闭f罵間,眼睛卻是忍不住朝任玄隱偷偷撇去,見他未曾將目光頭來,方才稍稍安心。

任玄隱罕見得將一身打理,全完不似世人所熟悉的那個不羈俗事的模樣。只見他踏步如飛,所行之處,凡有人跡,無不避讓。只是他行步似緩實快,明明每一步都看得清清楚楚,卻又如云煙過眼,迷蒙朦朧,不過彈指間,已穩穩立于問劍樓前。只此一立,如淵亭岳池,未動分毫,片雪不沾,氣態自成,周遭人士不禁再退三步。任玄隱目光四環,嘴角似笑非笑:“觀意門羅宿羅掌門,許久不見,風采依舊?!?/p>

羅宿渾身激靈,如芒在背,卻見眾人投來目光嬉笑有之、同情有之、幸災樂禍亦有之。內心忐忑,只得硬著頭皮僵笑:“任劍客,當真許久不見,你依舊豐神俊朗。此事過后,區區自當掃塵以待,恭候大駕?!闭f罷,又是暗自后悔,在座數百人,任玄隱不提旁人,偏偏提及自己,想來適才之事已被他聽到,若是往觀意門一行,自是興師問罪。

任玄隱爽朗笑道:“羅掌門事務繁忙,我又豈敢叨擾。倒是你我相識甚久,如今點蒼劍派掌門接任大典,這賀禮可不能寒酸了去?!比涡[較之羅宿年輕不少,但論及武林輩分,卻又相當,看似打趣實則敲打,他自覺并無不妥,在場之人礙于其人身份,亦無異議。羅宿似、恍然大悟,顧不得冰天雪地,人極罕見,連忙命那出言不遜的弟子再備厚禮。

任玄隱并非斤斤計較之人,區區小事自不會掛懷。雙眸精光閃爍,從場內眾人臉上一一掃過,暗道:“想當初,姓裴的小子接任掌門之時,尚無這般多人。呵,怕是恭賀是少,看戲是多?!彪p手抱拳,朝各方人馬團團為禮:“不想點蒼劍派私事,竟然驚動諸位肝膽豪杰?!币娕崆餄杀娙艘言谏砗?,繼而話音一振,朗聲說道:“承蒙諸君不棄,我點蒼劍派自然會給諸君一個交代。我派前任掌門裴風戰于黃龍口血戰重創,終不治身亡。隨后門下弟子孔生晉慘遭毒手,執劍長老丘玄歸遭人暗算,門中逆徒蕭兮然叛出點蒼劍派轉入天玄教宗。此四事,武林中傳言紛紛,諸君定已聽聞。如今我可開誠布公,其事屬實?!?/p>

一句“其事屬實”,引得眾人嘩然。任玄隱單掌虛按,又道:“好在點蒼劍派傳承未絕。早在丘執劍尚在之事,我二人便有商議,立南宮欣舞為下一任掌門。如今吉時已屆,蒙眾朋友不棄,大駕光臨,點蒼劍派上下甚感榮寵?!?/p>

再聞磬鈸三響,“咯吱”聲中,一條消瘦的人影,踏雪而來。見那人,身披白裘大氅,氅下青藍長袍隨風而動,胸前梅花銀扣如新。四周人影疊疊,此人身在其中,卻顯得萬般孤寂。本是百泉凍咽,此人一現,天地似乎更為寒冷,冷得令人不斷緊著自己的衣襟。

不似任玄隱步履如飛,南宮欣舞走得很慢,一步一步,既緩且穩。距離近者看去,又是倒抽一口涼氣,那南宮欣舞每一步落下的腳印,竟在轉瞬間凝結成冰。清封道人眼眸微閉,目光如炬,頷首微笑:“不錯,當真不錯,南宮欣舞已經達到內炁外化、凝虛為實的境界,同輩之中,怕是可占鰲頭?!?/p>

話音方落,忽來一陣琴聲,伴隨南宮欣舞腳步時起時落,互成一體。羽音入宮,含章居貞,如九奏明初日,似寥寥天地清。琴聲驟止,且聽一道孤絕冷傲的女聲,穿云破空而來:“一曲愁思終斷腸,一曲弦音別離殤。北閣難窺海潮調,青天無月奏宮商。表妹,僅以此調,恭祝盛事?!彪S即,徵音爆綻,雪花紛飛。漫天雪舞中,一道白衣踏雪而來,凌空折身,落在清封道人身前。手掌反轉,古琴收入身后布袋之中。負手而立,目光上抬三分,頗有睥睨天下之意。

“碧落青天‘白袍客’北堂燕!”眾人皆是一驚。再一想,北堂、南宮二家分屬五大傳奇,又有聯親,如今南宮欣舞接任點蒼劍派掌門,北堂燕合該出席。

眾人正自思忖,又是兩聲爽朗大笑傳入。隨意的笑聲,卻在場中凝聚不散,其二人內家修為之高明,已然不可斗量。

“自恨開遲還落早,縱橫只是怨春風。未若碧水長晴時,飛花洛陽滿蕭堂?!?/p>

“浩瀚濤狂聞舊香,凋霜玉露綺羅帳。漫聽殘雨琉璃曲,閑倚欄桿翠袖長?!?/p>

兩聲詩號同出,兩道人影同現。一者白袍繡牡丹,凌空三折,神行難辨;一者白袍紋芍藥,虛空一踏,縮地成寸。二人俱是風逸深致之人,一左一右立于北堂燕身側,乍看之下,三人飛鸞翔鳳,可謂天人。若是北堂燕現身,眾人只是一驚,如今牡丹、芍藥二人身法初露,更是令人嘆為觀止。

“‘燕子三返’,洛陽蕭家蕭慕!”

“還有‘凌虛一步’,揚州天辭府司徒洛!”

蕭慕、司徒洛二人相視一笑,手掌翻動,將掌中朱漆木盒推出。木盒分別朝任黃玲、裴秋澤二人筆直飛去。二女有心較量,掌納乾坤勢,卸力、御力。那木盒便似有靈性一般,穩穩當當落在二女掌心。不等二女答謝,木盒自行打開,內中各是牡丹、芍藥二花。

“哈哈哈,”蕭慕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柄玉制折扇,也不打開,在指縫間轉了一圈,笑道:“我兩家世代花農,家無長物,唯有以花相贈。還望貴派莫要嫌棄?!?/p>

任玄隱揮袖一掃,木盒復又關闔。目光落在蕭慕身上:“誰人不知,你二家送手出的花,即便算不得絕世神品,也是稀世逸品。不過……”話音一轉:“稍后我若發現是敷衍人的東西,我可要到貴寶地和令尊好好講道講道?!?/p>

聽到最后一句,二人竟是同時擦了擦額頭冷汗,對視苦笑。出門前,二人家中長輩千叮萬囑,無論如何也不能給任玄隱留下話柄。想著家中珍藏美酒,被任玄隱囫圇吞棗般糟蹋大半,不由心疼,連忙說道:“豈敢豈敢,自是精心栽培,不敢馬虎分毫?!?/p>

任玄隱看向眼前三人,心中思緒翻覆。莫說裴風戰接任掌門,便是師父接任之時,也未見此三派送來賀禮,更莫說來者不是一方門主,便是家主繼承人。五大傳奇,除了南楊一脈,悉數到齊,其陣仗何其了得?想來,此三人可不僅僅道賀這般簡單,多半也是助拳。不說楊羽清背后勢力,單單那蕭兮然叛出點蒼劍派一事,已可使得不少武林人士借之興師問罪。如今北蕭、司徒、北堂三脈,還有北堂燕所代表的碧落青天皆有站隊之意,足以使泰半武林人士緘默。目光環視,入眼滿是皚皚白雪,天、地、人難分彼此。分不開的天地,便似解不開的恩仇,眼下的平靜,不過只是冰川表面,洶涌波濤尚未浮起。眼光往人群角落一瞥,嘴角似笑非笑,暗罵一句:“混小子?!睊侀_諸念,正色道:“吉時已至,欣舞,你且跪下?!?/p>

論理,任玄隱早已離開點蒼劍派,今日大典,為賓客或可,為主持卻是不能。但點蒼劍派前輩悉數殞命,平輩之間又與禮數不合。倒是裴秋澤想得通透,難道身不在點蒼劍派,便不認裴風戰、丘玄歸這般師弟,點蒼劍派的弟子們便不認這位師伯了么?任玄隱本是不羈禮法之人,聞言大是贊同。南宮欣舞心知如今這場大典,多半不得平靜,任玄隱此刻能可站出,多有相助之意,何況此人乃堂堂正正的前輩。聽到任玄隱一聲“跪下”,南宮欣舞不假思索,雙膝其跪,便是三叩首。

禮過,任玄隱高宣點蒼劍派門規教義十條,罷了又道:“欣舞,如今時局板蕩,你臨危受難,更是壓力重重,且不可辜負大家?!蹦蠈m欣舞堅毅道:“弟子識得?!比涡[連續道了三聲“好”,將南宮欣舞扶起,揚手說道:“今年這雪,較之以往冷了不少。派中已備薄酒,好為諸位驅寒?!闭f罷,便有點蒼劍派弟子魚貫而入,為群豪送來酒水。群豪中,不乏出家人,倒是換成了素酒。

南宮欣舞雙手握碗,朝群豪一送:“承蒙諸位不棄,欣舞心懷感激?!碑敿匆槐嫳M,酒氣沖入喉中,辛辣滋味,激得南宮欣舞喉如刀割,只是眾人皆在,不敢失了分寸,強自鎮定。那邊西風烈見狀,為南宮欣舞倒滿。酒水在碗中打了個旋,濺出不少。南宮欣舞微微一咳,西風烈只得繼續倒酒,直將那酒倒得溢出碗緣。

南宮欣舞再舉一碗,直過頭頂,酒水分毫不灑:“誠如師伯所言,如今時局板蕩,前有天玄教宗,后有葬火教。欣舞雖為掌門,卻不敢與諸位前輩平地而處,唯望日后大家同氣連枝,共抗強敵?!闭f罷,再是一碗飲盡。群豪見此女子年紀輕輕,頗有幾分豪氣,隨之飲下。

“如何不能平地而處!”聽得森冷冷一聲,但見三條烏黑人影縱入。虛空踏步直落南宮欣舞身前。三人入場,眾人駭異,不為其他,正因來者乃是大內七屠之人。

屠奉三左右看看,身側兩人似乎并無溝通之意,咂嘴輕嘆,朝南宮欣舞抱拳笑道:“我等來遲,還望南宮掌門海涵?!辈坏饶蠈m欣舞寒暄,屠奉六怪聲說道:“這楊羽清果然炙手可熱。早知如此,在他不辭千里、歷經劫殺前來太原之時,便該將他除了,說不得也能弄個掌門盟主當當?!边@聲音、這語調,正與哪句“如何不能平地而處”一般無二。

“咳咳?!毖垡娔蠈m欣舞神色微變,后方裴秋澤眾女隱隱有發難之意,屠奉三連忙假意咳嗽,戲法般變出一張令牌:“此物乃海底千年沉木所制,亦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塊中原正統盟主的令牌。趙大人特命人打制,頗費時日?!闭f著,雙手奉上。此一著倒是驚了眾人,未想點蒼劍派事故連番,朝廷竟仍舊未曾撤去其中原正統盟主之位,更是打制令牌,此間意義非常。

南宮欣舞心思卻不在這里,想著屠奉六所言“不辭千里、歷經劫殺”八字,不由生疑。又是心中古怪,這屠奉六冷嘲熱諷,似是與楊羽清頗多熟悉,一雙冷眸,定定盯著屠奉六好生打量。

任玄隱干笑不語,朝任黃玲打了個眼色,后者將掌中牡丹花盒交于裴靜姿,前去接下令牌。任玄隱這才說道:“多謝好意。此間已備薄酒?!彼嗍遣幌泊髢绕咄乐?,短短八字,說得假意客套。

屠奉二擺了擺手:“俗事在身,不便久留,告辭?!闭f罷,雙足點地,身子倒移,直欲撞上身后之人,又是驟然變換身形,長身躍出,已在五丈之外。此般輕功,著實令人驚贊。屠奉六冷冷一哼,轉身便走。屠奉三尷尬一笑,朝西風烈手中酒壇看了看,暗嘆可惜。隨即抱拳賠罪,不敢逗留,急急追上。

幾經打擾,眼見吉時將過,任玄隱砸了咂嘴,朝南宮欣舞使了個眼色。南宮欣舞心領神會,待西風烈倒個滿碗,又托到頭頂:“諸位,這第三碗酒……”

話未說完,周天驟然陰沉,風雪愈烈,鵝毛大雪紛紛揚揚,隨風呼嘯。風雪中,聽得伶仃脆響,又似九幽陰魂,幽幽邈邈。一聲詩號,卻比這霜雪更寒,比冷風更冽。

“青山轉,山轉不過九重天;青山繞,山繞自在生死間。魑魅獨行千萬里,魍魎無際倚鶴觀?!?/p>

人未至,聲先達。諸派掌門神色驟變,各般神情浮現,或恐,或怖,或驚,或懼,更有幸災樂禍者不知凡幾。任玄隱罕見的神情凝重,心頭“咯噔”一響,喃喃說道:“終是來了?!?/p>

果見,風雪中,一行五人成“品”字徐徐而來。風雖疾,卻吹不動五人衣衫;雪雖暴,卻難入五人周身。待到稍近時,方才看清五人模樣,無不是姿色艷艷的絕世女子。若是換做他處,怕是少不得好事之徒叨擾,只是換做此地,換做此般含煞的表情,又不得不令人心生畏懼。

若是郭幾凈身在此處,此刻怕是要驚得乖巧如同孩提。那慢上一步的四名女子并非別人,乃是郭幾凈口中的四只鬼,云汀蘭、常雨岸,以及邊城青曾見識過的疾風、驟雨。當先之人,不必多想,正是魑魅。

卻見魑魅冷眉橫掃,止下蓮步,運掌揮袖,直將滿地雪花吹得漫天驚飛:“南宮欣舞,吉時已過,這碗酒你如何喝得!”說罷,足下一踏,頓生無儔罡氣。無邊氣壓,直令眾人心驚膽寒,不由得退后一步。

“呵!”南宮欣舞冷冷一笑,仰頸便將碗中酒喝得點滴不剩。頓時一股酒勁,直從腹中上涌,火辣辣,燒到咽喉,燒得南宮欣舞雙頰生緋,添得幾分女子嬌媚。見她翻掌間,將土碗摔個稀碎,舉起衣袖,將唇上酒漬擦拭干凈:“這第三碗酒,我點蒼劍派縱然勢弱,亦非任人魚肉!”說話間,手腕翻動,一柄純玉無暇的長劍落在手中,正是留影浮沫:“梅開霜雪,留影山暮,南宮聞欣舞。渺渺蕭瑟向煙雨,風淡云孤,遠山望浮沫。九轉生死巷建宮宮主,有何仇怨,我‘白梅落雪’一人一劍擋之足矣!”

魑魅在前,任玄隱知其能為,有意一阻,不想南宮欣舞一改往昔脾性。誰言女子不如男,此刻強敵在側,南宮欣舞盡展豪邁無畏,不知勝過須眉幾多。任玄隱心中贊嘆,又是不禁濁淚縱橫:“二位師弟,點蒼劍派后繼有人,你們足可安心?!?/p>

“好,好一個‘一人一劍擋之足矣’!”魑魅話音方出,人卻比快更快,只見人影瞬動,眨眼間,一掌劈天蓋地般朝南宮欣舞天靈拍去。

“好快的身法!”本已掌按劍柄的太子清驚贊之余,默默垂下手來。昔時太原初相逢,掌法已然不及,劍術更遜一籌。十年苦修,不想今日再遇,仍是不敵,何其諷刺。

不及細思,那邊掌勢已成。掌未落,掌風已將南宮欣舞一蓬青絲吹得飛舞凌亂。

念及魑魅畢竟是武林前輩,南宮欣舞按劍不用,以示尊敬。左掌提元納氣,攪風云,納乾坤,八方匯氣,強撼無邊威嚴。

甫交手,南宮欣舞只覺對方功力雄渾,似無邊無際,再欲贊功,眼前人影已無蹤。定睛看來,魑魅一掌落實,人已然借力騰起,躍過任黃玲、裴秋澤諸人,朝問劍樓撲去。見她雙掌同出,在牌匾上左右一按即退。

一退,便是數丈,回到云汀蘭四女身前:“南宮欣舞,你且好好看看,這才是‘碧瀾煙手’和‘長門卸甲掌’?!闭f罷,長袖一甩,轉身欲走。

“放肆!”一人怒斥:“別人怕你建宮,我玄燈卻是不怕!”玄燈師太邁步而出,反手拔出長劍:“楊羽清此子反復無常,殺昆侖掌門蕭京,謀害點蒼劍派執劍丘玄歸,已為事實。當年真不該放他生路?!?/p>

又是一名中年男子應和:“區區五名女流之輩,何足道哉?武林已被四大派欺壓太久,今日便先以你建宮開刀?!贝巳艘谎猿?,頓時無數豪杰應和。反倒是玄燈師太等正統七派之人眉頭緊鎖。

“是么?”且聽森森一語,北堂燕一把抽出冰紋古琴,立于身前。五指芊芊,按在琴弦之上,卻似奪命鐮刀:“于天和,四大派之一碧落青天在此等你?!闭Z落,風雪驚,寒意四散。心知北堂燕殺心已生,蕭慕、司徒洛同時退步。

疾風怪笑數聲,信手一拋,丟出一塊玉佩。乍見玉佩,于天和大驚失色,連忙在周身尋找。疾風譏道:“區區女流,卻足以取你性命。若非九命貓轉世,你還是閉嘴得好?!闭f著,手掌亂撥,又是數件異寶被丟在雪地中。一見雪中物,眾人驚呼四起,竟是不知何時,被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子取走了隨身物件。

司徒洛“嘿嘿”一笑,朝蕭慕低聲說道:“瞧見沒,在別人看著魑魅與南宮欣舞對掌之時,這姑娘竟把他們的東西取走。嘖嘖,若是有心,這些人怕是連說話的機會也沒有了?!笔捘铰柫寺柤纾骸拔也?,下面于天和可要說我們人多……”話未說完,二人只覺頭頂一痛,任玄隱翻著白眼罵道:“再亂說話,休怪老夫替二位長輩教訓教訓你們?!币灰妬碚?,二人嘴角抽動,不敢多言。

“不過是些旁門之道。此地群豪何其眾,一人一刀,便可將你們碎尸萬段!”于天和貼身玉佩被偷,自覺面上無光,卻是不愿丟了氣勢。

“噗嗤!”任黃玲笑得花枝亂顫:“都說這姓蕭的是個偏偏公子,原來也是個碎嘴?!彼杂妆蝗涡[收養,性子自是隨任玄隱,哪怕此刻天塌地陷,也難改心性。

“一群自詡名門正派,卻在此地欺負五個女子,當真笑話?!辈恢獜暮翁巶鱽硪宦暶C殺之音,如彌天大網籠罩群豪。

清封道人等正統六派掌門眼中瞳孔驟縮,言達安更是將欲跳起:“是你!”

但見一個黑點,一步一步走來,一步一字,冷峻得令人如墜冰窖:“妙盡機關流云來,手握縛名莫浪猜。毒蟒吐瘴瘡滿腸,王戎八絕葬青苔?!?/p>

黑影愈近,眾人愈感一股無形壓力落在心頭,連呼吸也愈發困難。來人一身袍子沾滿雪花,但袍子的烏黑卻似從雪花中直射而出。腳上,一雙猩紅的長靴,纏繞著一柄似劍非劍、似鞭非鞭的奇怪兵刃。雙袖較之尋常寬大許多,若非那人有意將廣袖上卷,好似便沒有這雙灰白枯瘦的手指般。

只見那人站在魑魅身前,毒蛇般的瞳孔輕蔑得從眾人面前掃過,最后落在南宮欣舞身上:“丘玄歸亡于誰手尚未可知,誰敢說不是點蒼劍派的叛徒所為。至于蕭京,呵,實力不濟,又能怨誰。反倒是你們這群中原敗類,堂而皇之要對五名小丫頭群而攻之,這便是所謂的正派么?”說道后來,又將移向于天和。

妙手毒王話音平緩,但自身惡名久成,一番話來,自有兇惡。被妙手毒王惡狠狠一看,于天和駭得心魂具裂、兩股戰戰。轉頭一看,如今中原正統七派掌門、武林耀世三星、四大傳奇,更有任玄隱此等絕世高手,不由膽氣壯了幾分,叫囂道:“對待這等十惡不赦之徒,難道還要講什么道義、說什么道理么!”

妙手毒王仰天狂笑,形若癲狂,須發怒張:“說得好,我最不喜歡的便是什么破道義!”聲音未絕于耳,人影已然合身朝于天和撲去,寬大的袖子如同無邊無際的羅網,將于天和籠罩其中。不過轉眼之間,便又回到魑魅身前。

短短一個剎那,其身法之迅,竟是絲毫不若于魑魅。反觀于天和,依舊站立如前,只是脖頸之上空無一物,唯有血柱沖天,散做彌天血雨,將方圓白雪染得腥紅。

“妖孽!”玄燈師太怒叱一聲,長劍出鞘,直取妙手毒王首級。清封道人、渡圓方丈不假思索,同時飛躍而出,一左一右,分打妙手毒王雙肩。

“來得好!”妙手毒王狂嘯一聲,聲狂人更狂。一掌斜揮,廣袖化作遮天幕布,宛若銅墻鐵壁,漆黑中,一只烏青般的鐵掌探出。與此同時,蛇縛劍自靴上掙脫,入手瞬間,碎成長鞭,便朝玄燈師太左肩劈去。

“以多欺少,便是中原正統的作風么!”魑魅嬌咤怒喝,青劍自袖中竄出,反手三連,快愈驚雷,直削清封道人手掌。

且聽“鏘鋃”聲響,玄燈師太掌中長劍橫檔,卻難攖蛇縛劍鋒芒,應聲而碎。渡圓方丈、清封道人本就在護不在殺,立時變招,抓住玄燈師太雙肩便朝后躍去。只見蛇縛劍徑直劈在玄燈師太身前一寸處,所擊之地,碎成蛛網,激得落雪四濺、塵土紛紛。若是玄燈師太稍慢半步,怕是已經斃命當場。

一招落空,妙手毒王也不追擊,收回蛇縛劍,“咯咯”怪笑。魑魅卻是翻了個白眼:“還和以前一般瘋瘋癲癲?!蹦抗鈾M掃,最后朝南宮欣舞說道:“南宮欣舞,如今你但憑良心說一句,丘玄歸究竟是否死于‘碧瀾煙手’和‘長門卸甲掌’之下?!?/p>

南宮欣舞心思沉重,無論魑魅還是妙手毒王,均非易于之輩。目光流轉,看向問劍樓前牌匾,沉思良久,方才說道:“與前輩所留之招,的確有所不同?!?/p>

魑魅冷笑道:“是有所不同,還是毫無關系,何妨坦言?!?/p>

不等南宮欣舞開口,北堂燕抱琴向前:“魑魅前輩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在下雖是晚輩,卻是不能看著表妹如此受辱?!摈西却笮Φ溃骸氨碧醚?,你若出手,從此我建宮與你碧落青天不死不休。你還是好生掂量掂量才是?!北碧醚嗑o了緊抱琴的五指,愈發蒼白,似是要將冰紋古琴捏碎般。見她深吸口氣,徐徐說道:“如今立足此地者,乃是北堂一脈?!摈西嚷曇趔E然冷下三分:“什么‘南楊北蕭,司徒宮堂’,我統統不管。我只知,南宮欣舞設計重創楊羽清致死,我只知,今日我眼中所見者,乃碧落青天白袍客。若是沒個交待,點蒼劍派休得安寧。你的琴弦但凡動上一根,莫怪我不顧你我兩派數百年的交情?!?/p>

“日前尚未分出高下,如今建宮宮主便將老夫當是擺設么?!比涡[一步踏出,頓生無匹雄威。任玄影目光移動,又道:“‘蛇影八絕’,名不虛傳,老夫倒想領教領教?!币娝壷溉鐒?,向地一指,指尖處,隱隱約約,生出一道近三尺來長劍炁,似有形,似無質。眾人看來,無不驚呼。

妙手毒王卻不理睬:“魑魅啊魑魅,你可來得早了。若是再晚上片刻,如今當無人能站在你我之前叫囂?!?/p>

“大言不慚!”裴靜姿哼聲叫喝:“此地高手眾多,當真以為你是三頭六臂、以一敵萬不成?”

裴靜姿話方出口,任玄影臉色不由陰沉,果聽妙手毒王說道:“小丫頭,我名妙手毒王,你說我能否做到?”裴靜姿渾身一個機靈,這才想起,妙手毒王成名武林,靠得并非武藝,而是詭異莫測的毒術與狠辣的作風。倉惶之間,與妙手毒王照眼相對,見他看似在笑,實測滿面說不盡的兇狠惡毒,好似一條隨時噬人取命的毒蛇般,竟被嚇得滿面冷汗,連退數步,直至被裴秋澤抱在懷中,方感安心。

任玄隱心中暗嘆,微微搖了搖頭:“毒王也是武林前輩,何必嚇唬個女孩子?!?/p>

“武林前輩?”妙手毒王笑得前俯后仰:“你們正道之人,哪個不是視我如洪水猛獸,恨不得除我而后快?!蹦抗鉂u冷,瞳孔之中,透出的紅穿過渾身的黑,如根根毒針,扎在眾人背心:“任玄隱,論武功,你的確勝我一籌。但要殺我留我,卻是不能,你承認不承認?!?/p>

任玄隱點了點頭:“不錯,依你的手段,有心要走,這里無人留得住你?!?/p>

妙手毒王“嘿嘿”怪笑,好似兇猛不斷啃食著骨頭般:“你們點蒼劍派家大業大,我一個閑云野鶴、孤家寡人自然比不得。魑魅畢竟名門正統,她做不得的事,我卻能做得?;蛲狄u,或下毒,我一天殺你一個弟子,倒是要看看,是你們點蒼劍派收得快,還是我殺得快?!毙燃t的眼眸劃過在場眾人,冷冷說道:“你們也是?!?/p>

諸位到場掌門暗叫晦氣,被這般人物盯上,著實難纏。

“二位前輩,”且聽南宮欣舞提氣一喝,人隨身動,已然落在妙手毒王與任玄隱之間:“二位前輩不過是要一個交待,何必為難他人?!绷枞煌ι砹⒆?,消瘦的身軀,不動如山,風雪不侵:“楊羽清的確傷于我手,卻也被人所救。如若二位前輩能可證明,楊羽清正是為我重創而亡,在下絕不推諉,自會給二位前輩一個交待。但若是在下查明,我派丘長老是遭楊羽清毒手而亡,今日我派的委屈,在下也會向二位一一討回?!?/p>

“好!”魑魅收回青劍,贊嘆道:“不愧是南宮一脈后人。若是丘玄歸當真是楊羽清所殺,今日便是我建宮師出無名、理虧在先,我可允你一個無關建宮的承諾,任何條件隨你開口。反之,若是楊羽清當真亡于你手,我便要你點蒼劍派十倍百倍來還?!闭f罷,雙手一甩,負于身后,帶著四女徐徐離開。

“妙手前輩,你意如何?”魑魅五人一走,南宮欣舞又朝妙手毒王說道。

妙手毒王立于眾目之下,絲毫不驚:“楊羽清之事,便依照他義母所言。但……”話音一轉:“我普明兄弟和青念弟妹之事,卻與你點蒼劍派脫不了關系。待楊羽清之事了結,自會前來要個交待?!币膊活櫮蠈m欣舞等人作何反應,雙足一點,已然躍出數丈。

南宮欣舞轉身看向于天和尸身,秀眉微蹙,安排門下弟子找尋皮匠,將頭身縫合,再送還故里。

經歷魑魅、妙手毒王一事,眾人無心久留,除卻中原正統諸派與北堂燕、蕭慕、司徒洛外,多半尋了個理由便草草離開。待得典禮諸事了結,任玄影自覺意興闌珊,向南宮欣舞叮囑幾句,自行走到人群中,一把抓住個不脩邊幅男子的肩頭,哼聲道:“混小子,就知道看戲。走,陪我喝酒去?!苯鹦﹂_嘴角抽動,本想拒絕,可任玄影又哪里給他機會,五根手指如同鐵柱般緊緊扣住金笑開肩膀,徑直朝外拽,不過彈指之間,二人便已消失不見。

天地蒼茫,云飛雪舞,乾坤一色。滿目晶瑩素裹、銀粉玉屑,壓得玉樹瓊枝垂首三分。古亭下,南宮欣舞迎風傲立,裹身的藍袍,點綴著這白玉世間一絲異色,比霜雪更寒的人,徒添幾分肅殺凝重。默然不語,昂首千里。冷冽的目光越過重重雪瀑,直視來人。

風雪中,青衣女子手持一柄油紙傘,宛如風中百合搖搖欲墜,腳步卻異常堅定,未曾動搖。雪愈重,人愈穩,待到近時,方見她半個身子已在雪花堆砌之中,渾然不覺寒冷。

目視來者,南宮欣舞靜如平湖的心,波瀾漸生。眼眸中的煩躁轉瞬即逝:“邊姑娘,久見了?!?/p>

邊城青持傘駐足,任由風急雪重,不曾走入古亭一步,便筆直得站在亭外,與南宮欣舞對峙而立。一步之距,似涇渭之水,將二人徹底分割:“你我如今,久見不若不見?!?/p>

“呵?!蹦蠈m欣舞自鼻間冷笑出聲。不必多問,她心中明了,今日會晤,原因無他,唯楊羽清而已:“楊羽清,又是楊羽清。屠奉六、魑魅、妙手毒王,如今還有你邊城青。莫說楊羽清并非我所殺,便當真是我所為,難道鏟除一個武林騙子,便會成為眾矢之的么?”不知為何,此刻的南宮欣舞,終是難以保持素來的平靜淡定,心海洶涌,仿佛壓抑若久的江河,從細微的孔中噴薄而出,直到將那大堤沖潰,盡情肆虐。

看著南宮欣舞貌若瘋癲的模樣,邊城青愈發平靜,愈發清冷,平靜清冷得好似換了個人:“今日尋你,并非因為你是否殺了楊大哥,而是因你所設之局。你從未信任楊大哥,更是辜負他一片苦心。當日在教宗內,他力排眾議,即便不惜與教中高手大打出手,也要與你中原正統結盟。旁人或許不知,我卻知曉,他之所為,并非為了教宗,為了正統,為了中原武林,而是為了你。試問如此的他,豈會謀害丘玄歸?”

“你要殺我?”南宮欣舞酥胸起伏,蒼白如蠟的臉上,激起一絲紅暈:“你能么?”

邊城青冷冷道:“此刻不能,但未來猶未可知。你若要殺我,便在此時,若是不然,日后我定將尋你?!毙矶鴦?,滿傘晶瑩騰空而起,散在漫天雪花之中。

白茫茫下,青影漸遠。白茫茫中,一點如洗的藍,佇立凝思,望著邊城青留在雪中的戰帖,絲毫不動,仍由寒風撲面,擾亂一蓬青絲,遮住半張比雪還白的臉龐,如同被霜凍之寒凝住,任風吹、雪打。

這日,風雪漫漫,天地黯黯,冰縷壓白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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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雪落無痕(大結局)》最新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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