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白衣勝如雪,一劍映紅照殘陽。來人翩翩之姿,更添堅毅風采。渾身淡薄酒氣,卻是目光清明。
楊普明朝太子清抱了抱拳,轉身向妙手毒王說道:“如此境況,暴露行蹤,實乃在下之過。在下怎堪毒王一人擔待?!被厣?,運氣,朗朗道:“諸位掌門,楊某行事,無愧天地。今日諸位強手在前,楊某便要與毒王盡領諸位風采!”說罷,長劍云破月斜指地面,也是一招“請劍式”,面上無所畏懼,氣定神閑。一番話來,鏗鏘有力,正氣沛然。
太子清見狀,稱贊一聲,劍化三千功法,再戰楊普明,上手已是極端。楊普明云破月在手,巋然不懼,伴九霄龍吟,直攖鋒芒。
清封道人目光掃過妙手毒王、楊普明二人,眼下情景,了然在胸。想是妙手毒王為護楊普明生機,挺身相見,楊普明不忍妙手毒王遇難,仗劍而來。拂須贊許,與云鎮東互換眼神。他二人相交數年,心意相通,縱不言語,也知曉對方心中由衷敬意。唯有妙手毒王閉目搖首,滿臉無奈:“麻煩,真是麻煩?!痹掚m如此,聽在旁人耳中,足見情誼。說話之間,廣袖猛然鼓涌,袖口飛舞間,十指竟漆黑如鐵,隱隱紫氣彌散,看得人心驚膽寒。
云鎮東勃然色變,驚道:“好毒的掌!”一手當先,再開云家武學。
妙手毒王手指如爪,蓄勢待發。廣袖飛甩,兩方袖口相互交錯身前,如銅墻鐵壁,絕難攻破。云鎮東化掌為拳,納方寸勁,作龍虎姿,一拳攻上,正中袖口。霎時廣袖一蕩,如軟紅三千丈,化開拳上力道,變生無上吸力,竟讓云鎮東抽身不得。
云鎮東再是一驚:“這‘流云飛袖’果然博大精深,不可硬碰?!碑斚?,拳中再運無儔功力,激得廣袖一顫。
妙手毒王天賦異稟,苦修數年,一身武功出神入化。然云鎮東更是武林前輩,功力精純,為北武林之領袖,縱橫一身,罕逢敵手。不過片刻,妙手毒王已覺對手內勁吞吐洶涌,當下把心一橫,錯步連退,化消拳勁,左掌含憤而出,二人各自退步。饒是如此,也覺得五臟六腑,如烈火焚燒,好不難受。
妙手毒王方才退下,已有破風之聲傳來。他臨危不亂,左手駢指彈開,“鐺”,一聲脆響,竟將左側道姑掌中長劍震斷。右爪斜揮,掌風劃開一陣腥氣,迎著劍鋒直逼而下,長劍寸寸折斷,一掌,生生擊在劍者胸口。一招二式,不過電光火石之間,收招一瞬,那道姑、劍者渾身青紫,立時毒發身亡。妙手毒王見狀,一聲狂笑,長發暴散,露出駭人面孔,雖有俊朗,但蒼白如紙,不似生人:“中原正統好生手段,毒王今日,算是領教了?!币皇炙χ帘澈?,虎目四周一掃,無端壓力,教眾人不禁暗自退步。
玄燈師太、蕭京眼見弟子斃命,怒由心生,齊聲喝道:“妖人,看劍!”話音未落,兩柄雪亮長劍,挽開劍花,化作光團暴綻而出。妙手毒王意興風發,運掌如風。五毒掌夾風帶勁,如銳器破風。玄燈師太、蕭京怒而不亂,情知妙手毒王掌中含毒,不敢欺身太近,作游斗姿態,化星芒飛矢,快得難覓蹤跡。
楊普明計較來者不善,劍上再運三層勁,一招退開太子清,不敢戀戰,左挑右撥,阻下雙劍攻勢,叫喝一聲:“走!”妙手毒王正到酣時,不愿就此離去。何況仇人在前,哪能這般輕放。低喝一聲,便要甩袖攻上,卻見袖口殘破,面上一陣青白,怒道:“好你個云鎮東,竟破了我的‘流云飛袖’。待得他日,再做討教!”說罷,斜揮一掌,震碎窗棱,與楊普明躍身而出。隨即,馬嘶驚天,已然遠去。
敵仇就在眼前,眾人豈能放過,提劍欲追。云鎮東當即揮手阻下:“窮寇莫追?!?/p>
清封道人聽聞馬聲遠逝,轉頭向平塵問道:“此二人如何?”
平塵稍作欠身,道:“兄弟義氣,可敬可重?!?/p>
“不對!”云鎮東低喝一聲,眾人只覺四周異香縈繞,五感漸失,恐懼殊甚。當下離開客棧,盤腿運功,驅除毒勁。強強環伺,妙手毒王仍能巧施毒術,此等手段,著實讓人驚恐不已。
忽而一陣幽香飄來,眾人眼前,已然多了一條俏生生的人影。眼中恍惚,看不清來人面貌,只聽得一聲冷哼,語中頗有不屑。
“堂堂中原正統的高手匯集,竟然連兩個人都留不住,莫非所謂正道,越活越是回去了?”倩影一動,丟下一個瓶子,人,卻消失在眾人身前。
琉璃玉瓶落地即碎,苦澀滋味鉆入眾人鼻尖,精神為之一振,眼前哪還有人影。
夜色如墨,冰蟾懸空,灑下一灣月華清冷,如冰似霜,照得蒼勁古柏,枝影參差。幽幽羊腸道,斑駁老舊房,一點燈火添凄涼。不多時,一人嘆聲說道:“毒王可曾好些?”
妙手毒王盤腿運氣,一張口,噴出一口血箭,再運氣片刻,這才張開雙眸。微微一笑,倚壁躺下:“無礙。云鎮東武功雖高,但我‘流云飛袖’也非浪得虛名。只是破了我的‘流云飛袖’,需耗費些時日?!钡靡夂吡寺?,又道:“想要我的命,他們也別想好過。臨走之際,我暗中做手,撒下毒瘴,雖不致死,但沒個十天半月,想要復原,癡人做夢?!闭f著,放聲大笑。
楊普明干笑兩聲,正坐妙手毒王面前,說道:“不知毒王與云鎮東、清封道人有何仇怨?今日戰中,在下也瞧出此二人對毒王口中仇怨不明所以?!?/p>
妙手毒王忽而神色一厲,兇狠殘忍,咬牙切齒道:“家仇恨事,不共戴天!”雙手緊握,暴出聲聲關節裂響。
楊普明幽幽一嘆,取下背上重劍,輕撫劍身,一時愁腸滿腹,一時惆悵滿身,仿佛撥不散的云煙:“家仇恨事?呵呵,活至今日,尚且不知雙親為何死去,又是如何死去,豈不可笑?哈哈?!泵烀炻曧?,裊裊情懷,盡付苦笑。
一時靜默,二人各懷思緒,往事歷歷在目。房外,蟲鳴陣陣,也似悲涼苦語,愈發清晰。
不知過了幾時,朝陽如金,灑下一片光輝。妙手毒王驀然驚醒,手中多了一份信箋,四下看去,楊普明卻是不見蹤影。
妙手毒王搖頭苦笑:“還是這般不告而別?!闭归_信箋,讀道:
“人世艱難,不若交友之難。愚弟得友如兄,倍感天恩。算來相交時日已有一載,尚不知毒王仇緒,愚弟慚愧。此番北上,本當與兄共醉,然兄仇恨未解,弟陣法未得,不敢放縱太過。就此告辭離去,望兄莫怪,他日相逢,再醉論風波?!?/p>
妙手毒王收起信箋,遙望晨曦,口中默默念叨:“得友如此,此生足矣?!鞭D身西眺,只吐一言:“是我的,終將奪回,即便同歸于盡,又豈能讓你安然如愿!”
太原,云府大院。
今日,人潮如海,賓客滿座。
云鎮東一身古樸長袍,面帶喜色,入座主位。主桌兩側,分坐中原正統武當、少林、峨嵋、昆侖、崆峒、青城、雪山劍派七大掌門。門下弟子分坐其余客桌。這一行人,在聞進解藥后,不過多時,已將妙手毒王布下毒瘴解除,此時神采奕奕,全無中毒跡象。
其后十余張桌子,皆是當今武林豪杰、江湖雅客,觥籌交錯,不亦樂乎。桌下,已不知散落多少空壇,酒灑滿地,無人顧及,豪士仰頸,烈酒灌喉,不見醉意,只呼得一聲“痛快”。
但聽得一聲:“點蒼劍派裴掌門、云大小姐到!”嘩然聲止,眾人立時放下酒杯,看著聲音傳來方向,果見三條不俗身影,徐徐而來。當先一人,豐神俊朗,眼如星辰,眉似劍啄,淡淡輕笑,卻生得氣度非凡。身后女子,如花似玉,巧笑言兮,舉止投足,一派大家風范。其后少女,清秀可人,眼見英豪接踵,自生幾分怯意,低頭緊挨在前者背后,不敢抬頭。
三人行步,自有人讓開一條道路,直至云鎮東身前,方才停下。此刻,幾名云家子弟,端來酒盤。三人各執一杯,朝云鎮東一拜,飲盡。隨即,再執一杯,敬七大掌門。最后,面向群豪,飲下第三杯。
云鎮東見狀,“哈哈”大笑:“裴賢侄一路勞頓辛苦了?!鞭D而對裴風戰身后的云青念、紫環二女說道:“靈臺寺一行,可有收獲?”
裴風戰搶先一步,對云鎮東一行禮,道:“小子慚愧,未能及時趕至,險害的青念險為葬火教徒所擒。幸得吉人天相,先后為天玄教宗楊普明、妙手毒王所救?!彼狗瞧鄄m小人,縱有千般不滿,也實情相告。
此言一出,驚得眾人詫異,激得群雄憤懣。七派掌門眼中猶疑,卻不多言。但聞一聲巨響,一雄壯大喊拍桌站起,大喝道:“葬火教的人太是囂張,全不將我們中原豪杰放在眼中了?!痹捯粑撮],四周眾人也是怒聲一片。倒是桌中一人,依舊一臉淡雅神姿,抿著杯中佳物。酒杯方一放下,卻被一人大手拍打桌面,震得酒水濺了滿桌。不由搖頭苦嘆:“這可是五十年的佳釀,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聲音雖弱,但在義憤填膺的眾人耳中,卻好比驚雷一響。見那男子又為自己斟滿一杯,那率先說話的大漢再是一怒,一掌拍向那男子酒杯。那男子一側身,酒杯脫手懸空,右手食、中二指張闔之間,夾住大漢一只鐵掌,左手作佛祖拈花,接下酒杯。再而起身后旋,翩然身姿,化八仙飲醉,一口飲下,大贊:“好酒,好酒!”反觀大漢,一動不動,只有虎目怒張。
“原來是洛陽蕭家的家主蕭無憂,竟也光臨云府,老朽不勝榮幸??!”云鎮東起身笑道,來到大漢身前,快指連發,又是搖頭苦笑:“蕭家主,可別為難這位朋友了?!?/p>
卻見蕭無憂嘆了一口長氣,放下酒杯。此時,方見得此人全豹。一襲白衣,繡滿牡丹,不染絲毫灰塵。容顏俊美,膚白如玉,端得比女子還要好上幾分。蕭無憂聽聞云鎮東所言,并未出手,反將目光落在一旁的云青念身上,道:“久聞云姑娘博學眾家,不知可有解法?”他聲音柔美謙恭,卻是幾分輕佻,教人不悅。
云青念莞爾一笑,頓生百花嬌嬈,道:“蕭家家主的面前,小女子怎敢點評‘拂云手’,豈不魯班面前搬弄斧鑿了?”
蕭無憂舉起大拇指,贊嘆道:“能知曉手段,云前輩,令千金果然高人?!币娝终圃诖鬂h腰間拂了三拂,大漢竟連忙后退,一臉警戒打量著蕭無憂:“牡丹繡身,果然是洛陽蕭家家主?!?/p>
蕭無憂見眾人投來奇異眼光,輕咳兩聲,正色說道:“諸位……”方一張口,又是一聲慘叫。卻見蕭無憂吊著半邊身子,一臉苦痛神色。在他左耳上,赫然多出一只漢白玉般芊芊玉手。手的主人冷哼一聲,抱著懷中滿月大小的孩童,轉身離開。那孩童溜著一雙珍珠也似的眼睛,向眾人轉了轉,“哧哧”笑了起來。
蕭無憂一見來人,氣勢頓時衰了三分,一抬腳,似乎想起什么,抓起桌上酒壺,訕訕笑道:“內子身體不適,見笑見笑?!币膊恢獜暮翁幱謧鱽硪宦暲浜?,一女子嗔怒道:“蕭無憂!”蕭無憂更見頹喪,緊握酒壺,飛也似逃出了院子。
院中,唯有一片愕然,片刻,被大笑彌漫。八派掌門抽搐嘴角,最終還是忍住不笑。蕭家也算得武林中數一數二的家族,萬料不到這堂堂蕭家的家主,竟是這般懼內之人。
緊張氣氛一時潰散,云鎮東端起大碗,向眾人一一敬酒。出家之人,以茶代酒,也頗為盡興。
日上晌午,眾人臉上均顯露出醺醺醉色。云鎮東正是興頭,伸手按在裴風戰肩上,臉色慈祥。此刻的他,已然不是那名震武林的大俠,而是一位慈父。聽他歡笑兩聲,抱拳朗聲道:“諸位俠駕鄙舍,老朽不勝榮幸。在此,老朽可是有件好消息要告之大家?!碑吘故俏淞执蠹?,一言即罷,沸反盈天的云府大院,剎時鴉雀無聲,落針可聞。目光凝聚,皆在這五旬老者的身上。轉眼看去,裴風戰春光滿面,喜上眉梢,似乎心中已有定論。反觀云青念,眉頭深鎖,一臉愁容,欲語還休。
云鎮東對二人表情,未曾關注,徒自喜道:“我武林中人,快人快語,老朽也不轉彎抹角。當年,息女尚未出生,老朽便與裴老掌門定下約定,指腹為婚。如今裴老掌門仙逝,但君子一諾千金,何況裴賢侄也是一表人才,息女也到了出嫁之年。今日,便要諸位做個見證,老朽可是要將息女嫁于戰兒了?!闭f道最后,將裴風戰稱呼變為“戰兒”,已然是將他視若佳婿。話音方落,眾人紛紛喝彩。一者英姿勃發,一者沉魚落雁,的確才子佳人,教人欣羨。
桌上,“啪”得一聲,卻見蕭京掌中酒杯脫手,摔碎在地。失落之情一閃即逝,擠出一絲笑容,恭手道:“裴掌門得此佳妻,更有何求。古有文君當壚,相如滌器,今有佳話如斯,可喜可賀。蕭某摔杯相慶,歲歲平安,金玉滿堂?!币环拋?,倒是將“歲歲平安”四字說得大聲。一旁言達安早將他表情收入囊中,冷笑不已。
眾人自顧勸酒慶祝,也無暇多管其他,將欲酣時,聽得云青念那般不似女子的堅毅聲音:“我不嫁!”群豪一陣驚愕,目瞪口呆。云鎮東尚未反應,已見云青念雙膝齊齊跪下,泣道:“女兒只愿常伴爹爹左右,侍奉一生,不愿分離?!痹奇倴|雙手便要將云青念扶起。云青念雙肩一動,掙脫開來。云鎮東只道她僅僅不愿離開云府,當下柔聲安慰:“傻丫頭,便是嫁入裴家,仍在太原,亦可時?;貋?。你永遠都是這云家的大小姐,是我云鎮東的掌上明珠?!彼闹鼙娙说吐暩袊@,:“果真是位孝女?!蔽ㄓ信犸L戰神色一變,似是知曉內情,面色蠟白。
云鎮東又要扶起女兒,哪知云青念快速后退,朝云鎮東拜了兩拜,“咚咚”磕頭聲響,聽得真切。抬頭一見,云青念羊脂般的額頭已磕破了皮,鮮血順著臉頰滑落下來。跪著再退數步,依靠墻壁,徐徐站立起嬌顫的身子,掌中已多了一柄匕首,尖銳處,直指喉上,兩注清淚垂下,抽泣道:“爹爹,女兒不愿嫁,您休得再逼女兒,女兒只有終身青燈古佛?!笔制鸬堵?,割下一束青絲,臉上,更顯堅決。
“小姐,不要……”紫環驚呼一聲,終是不敢靠近。云鎮東如何還能不知其中情由,絕非簡單。裴風戰面容一陣青白,緊咬的嘴唇,滴下血來。眾武林豪杰萬料不到,本是值得把酒歡慶的喜事,竟成如此模樣,惋惜者有之,疑惑者有之,更有面露譏諷者,恥笑不已。算來,云青念這幾番退后,已與眾人隔下十步,手中匕首鋒芒吞吐,只消稍稍用力,足已在眾人趕來之前,割下喉嚨,香消玉殞。
云鎮東沉默良久,說道:“青念,放下你手中的匕首,給為父一個解釋?!碑斨汉烂媲霸S下的婚約,萬不可更改。
云青念聽出此事再無轉圜余地,慘然一笑,又是一束青絲割落。未曾言語,可那份堅決,不容小覷。
裴風戰妒火漸生,劍指云青念,喝道:“你……你可是為了那姓楊的!”云青念嬌軀顫抖,如風中百合,默然不語,已是坦誠。裴風戰胸膛一陣劇烈起伏,也說不出話來。其余七大掌門齊齊站立身子,眼光神色交替,心中,卻同時想起一個名字——楊普明!
一時,悄無聲息。淡薄的身子,在風中瑟瑟發抖。兩行清淚,打濕灰白的地磚。顫音,伴著哭泣,愈發清晰:“爹爹,恕女兒不孝,女兒不嫁!
突聽”?!暗靡宦?,云青念掌中匕首脫落,一根竹筷,墜在匕首一側。云鎮東快上一步,忽來一道雄勁,震退云鎮東。一柄血紅重劍,斜插地磚。劍后,白衣少年護在云青念身前。
裴風戰怒不可竭,揮拳欲出,已被云鎮東一掌攔下。七位掌門步伐輕移,成合圍之勢困住白衣少年。蕭京嘴角勾勒出一抹詭異笑意,玩味的打量眼前少年。
云鎮東平復氣息,道:“楊堂主果然好手段。敢問妙手毒王何在?”對于妙手毒王,他終歸忌憚三分,生怕妙手毒王為報斷袖之仇,在酒菜中暗做手腳。而這番話說來,無疑暴露了楊普明與妙手毒王的關系,引得眾人一陣議論紛紛。
看著眼前白衣少年,正是那個與自己月下論武的人兒,也是那個為護得自己一線生機,浪拋性命的人兒,恍如夢中。云青念何等機敏,隨即便明白了,為何妙手毒王能及時從葬火四邪手下救出自己。對于楊普明何以不現身相救,隨之釋然。不由輕啟朱唇,喚了一聲;“楊大哥?!?/p>
楊普明含笑相視,轉向云鎮東,正色道:“楊某已與毒王分開?!蹦抗饬鑵枡M掃,冷笑道:“若是諸位以為楊某只身好欺,怕要先問問云破月允是不允?!卑纹鹪破圃?,更添一份自信。俯下身去,拾起斷發與匕首,看著那淚痕交錯的女子,越發憐惜,輕聲道:“云姑娘,何苦如此,何苦如此?!笔终贫溉话l力,生生將匕首從中折斷。
云青念既喜且憂,未曾想到此情此景,他依舊能夠現身相見,這般情誼,猶可或忘?淚水再度奪眶而出,濕了薄衫,甜了心腸:“你快走,楊大哥,你快走?!睏钇彰餍念^一動,險些說不出話來,走與不走,云青念均是冒天下之大不韙。面對著云青念,看著她三分欣喜,三分擔憂,三分期盼的目光,忍不住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道:“楊某不畏生死,只求知曉一個答案?!痹魄嗄畹溃骸澳恪銌柊?,問完了就走,這兒危險得緊?!彼钪?,近年來,天玄教宗與中原正統的矛盾已趨白熱。所謂正道人士,無一不對楊普明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此刻。群雄集聚,楊普明卻是只身一人,全身而退,著實不易。能仗劍出現,已然心存情誼,不敢連累。
楊普明看也不看周圍群豪一言,視若無物,柔聲問道:“若是我要你和我走,現在就走,你答不答允?”一聲詢問,一聲期盼。云青念擦干凈臉上淚珠,一笑,唯有楊普明一人能懂??谥胁谎?,卻默默抓住楊普明的手腕,不必多言。
但聽裴風戰怒吒一聲:“惡賊,看掌!”身化殘影,一掌,當先劈向楊普明背心要害,誓要誅殺此人于掌下!
點蒼劍派自南詔覆滅,遠離滇邊,遷徙太原,猶能名聲冠絕,絕非僥幸。點蒼武學,精深非常,尤以“流轉劍法”、“化元留影掌”稱雄武林。而今,裴風戰含恨出掌,起手便是“化元留影掌”中殺招。楊普明心知對方來勢洶洶,仍無絲毫轉身還擊跡象。左掌下沉,聚一身破元真氣。云青念卻不曾留意其中,顧不得自身安危,手上用力,搶先護住楊普明。
之于云青念,裴風戰傾慕已久,縱然逢此大變,卻不得不硬生生撤下掌力。楊普明又怎能讓云青念以身犯險,掌中納勁,一影三化,直逼裴風戰掌上威嚴。
二人掌力初交,裴風戰吃虧在前,忍不住后退數步,氣急攻心,連話也說不出來。
一旁,諸位掌門兵刃在手,斷要留下這白衣少年。玄燈師太劍指楊普明,嬌喝道:“妖人,還不束手就擒,老身尚能留你全身?!?/p>
云青念急退一步,靠向楊普明懷中,細聲說道:“抓我?!毖矍扒樾?,不容猶豫,心意相傳,楊普明也不做疑問,反手扣住云青念鵝頸正中,只覺一片滑膩棉柔,怎堪忍心用下半分力氣,口中卻是一片兇煞:“休得廢言,還不退下!”二人配合默契,這些武林豪杰難窺端倪,眼見云青念被制,投鼠忌器,真不敢逼迫太甚,退開一步。
太子清凝思片刻,道:“楊兄,大家均是武林中人,萬事留一線,日后好相見。想來楊兄這堂堂七尺男兒,若是以此等手段脫身,怕是有失其份了。區區不才,愿再討教楊兄劍上奧妙,若是區區輸上一招半式,楊兄自可安然離去?!睂殑σ粍?,眾雪山弟子紛紛退后。清封道人手掌一揮,轉身離開,武當弟子緊隨其后。聶臨轉過身去,雙手背后。渡圓方丈高宣佛號,自退三步,以表示默認。其余三派掌門,卻是寸土不讓。
觀劍識人,太子清一身錚錚傲骨,楊普明早有領略。不過此刻時期非常,楊普明斷然不會以自身性命與云青念終身為代價,雙目環視四周,冷笑一聲:“太兄人品心性,楊某信得過?!痹掍h陡然一轉:“只是此中群豪,又有幾人能聽從太兄安排?!?/p>
太子清笑道:“楊兄大可放心。我太子清如此說,相信諸位朋友,也不會埋汰了我雪山劍派的面子?!毖赃_安陰陰笑道:“雪山劍派的面子,自然要買。怕就怕太掌門不能一盡全功?!毕彝庵?,縱不言明,無人不曉。太子清身側華震岳見言達安出言譏諷,忍不住上前辯論。太子清一把攔下,朝楊普明正色道:“楊兄思索如何?”
楊普明笑而不語,與云鎮東目光相對,糾結萬千。
云鎮東對于楊普明只身前來,心中的確存有幾分敬佩,而女兒一顰一笑,一姿一態,也盡收眼底。一身虎軀龍威,也似瞬間衰老,卻是不能就此罷手,沒了云府面子。一掌拍下,整張桌子立時奔潰:“可無悔意?”
一語驚愕眾人,看向云鎮東的目光,多出幾分期盼。倒是父女連心,云青念卻是聽出玄機。雙眸緊閉,淚水再次滑落,不言語,卻更顯心中堅定。
女子淚,多摧人腸。楊普明心如刀絞,化作陣陣狂笑,聲如洪鐘,在整個院子里回響。笑聲一絕,便聽言達安慘叫一聲,半掩袖中的左手,已被半截匕首穿過,從袖中掉落一物,銀光霍霍,彎曲成環,正是崆峒獨門暗器。
言達安身形一晃,臉色乍變,卷袖之間,暗器再發。勢成水火,楊普明容不得留手,左手一揚,言達安哀嚎連連,已是重傷的左掌竟被另一截斷匕生生釘入左眼。若非他退避及時,便有破腦之災。見他臉上全無人色,鮮血從指縫洶涌而出,落在地上,化為一灘血水。
幾名崆峒弟子便要為掌門報仇,可此時卻不見了楊普明、云青念二人身影。云鎮東當機立斷,先為言達安上藥止血,隨后一一清查眾人飯菜酒水,直至確認其中并無下毒跡象,這才稍稍放下心來?;⒛恳徽?,深吸一口氣,滿腔悲傷:“從此,云府再無云青念此人?!闭f罷,身影一搖,險些跌在地上。
“小姐……”一旁紫環滿面淚花,癱跪下來。
今日恥辱,深如東海。裴風戰立時下令,生擒楊普明。群豪亦有此念,無不答允,只是念及楊普明指斷匕首,更于眾目睽睽之下重傷崆峒掌門言達安,心中又弱了幾分氣勢。
夜色如潮水,將整個天際包裹,大地一片昏黑肅穆。點蒼劍派會客廳,仍舊燈火輝煌。
燈影閃爍,兩條身影相對而坐,無言,盡付滿腔殺機。
裴風戰掌拍桌案,怒道:“那妖人究竟為何會來太原?引誘青念,又是何目的?”
對面是一位身形奇長的男子。男子向前走了幾步,燈火下,猶可看清那叵測的神情,竟是昆侖掌門蕭京。蕭京怪笑道:“若我派探子消息不差,接近云姑娘,帶走云姑娘,怕是為了那曇花一現的陣法。裴掌門可要好生保管?!?/p>
裴風戰望著晃動的火花,慘然一笑:“可笑那陣法外部的盒子,機關壞死,決計打不開來。強行破開盒子,內部陣法也將隨之化為虛無??尚?,竟是引來如此變故,累得如此,莫非天意,天意??!”
黯然眼色,卻看不見蕭京此刻眼中一抹得意笑意。笑意一瞬即逝,蕭京冷聲道:“無論如何,楊普明此人,決計不能留下?!?/p>
幽沉大殿,由蓮花燈盞散出奪目光線,照得高坐殿中的南武林不世王者,雄姿赫赫。敲打扶手,聲聲響,宛如敲擊著座下人的心房,一聲聲,交織出緊張的心緒。
“中原正統匯聚太原云府,云震東有意與點蒼劍派聯姻。云青念不從,被楊堂主帶走?!焙谝氯撕唵问稣f,半躬的身子,始終不敢直起。
“嗯?”趙颯飛依舊半瞇著雙目,不驚,不奇:“張鐵,此事你如何以為?”
張鐵沉思片刻:“屬下以為,楊堂主必有其考量?!?/p>
“太原,云府,云震東,”趙颯飛手指微微暫停,復又敲打扶手:“若能掌握云府這顆棋子,無疑將在中原正統的心臟施以沉重一擊。此事尚需緊密關注?!?/p>
“屬下領命?!睆堣F低垂的嚴重,閃過一絲擔憂轉瞬,恢復正常:“另有一事。云府聚會中,洛陽蕭家家主曾出現,飲酒之后,并未參與其他事宜,便離開云府?!?/p>
“蕭家的人也出來了?”趙颯飛嘴角彎出一抹難以捉摸的笑意:“蕭家素來中立,倒毋須擔心。不過,蕭家武學在武林中獨樹一幟,藏劍碧水長晴實乃絕品。如能爭取,盡量拉攏。若無計可施,也莫要強求?!闭f話間,走下座位,在張鐵肩上輕輕拍了一拍。
張鐵渾身一震,將頭垂得更低。
“張鐵啊,你掌管朱雀堂,我一直很是放心。我也知道你與普明素來交好。希望你給我的情報,能不偏不倚,明白么?!闭f到最后,趙颯飛看向遠方的雙瞳中,透過厲芒。
“是!”張鐵急忙應聲。
幽渺夜空下,老街一片燈火通明,張燈結彩,往來人群,絡繹不絕。時而有武者打扮的人穿梭期間,也不曾有人留意。百姓點燈游玩,文人提筆作詩,各得其樂。
世人歡樂如斯,楊普明卻是笑意盡失,提劍的手,緊握劍鞘,這劍似乎格外沉重。百姓所歡樂,莫過于平和度日。戰事若起,勢必烽火三月,民不聊生。普明普明,普眾生,明人事,兵甲十載,是渡,是誤?
他身側的云青念,離開云府,自是少不得一陣悲戚?,F在思緒好轉,看著滿街熱鬧,不免生出游玩之心。卻見滿面愁容的楊普明,隨之顏色一黯:“對不起,是青念連累楊大哥了?!?/p>
楊普明心生不忍,強笑道:“何來連累。只是出了云府,你可曾后悔?”云青念剎時面如火燒,一片羞紅,螓首低埋,雙手輕扯衣擺,口中吐出蚊音:“你……你……爹爹問我可無悔意,我告訴爹爹,此生不悔?!甭犓龐舌林?,楊普明一時陰霾具散,心猿意馬,恨不能仰天長嘯。一把將云青念攬入懷中,只覺佳人嬌軀如水一般,沉浸自己于其中。暗香幽幽,更使得自己如酒醉一般醺醺然了。
云青念終歸大家閨秀,何曾被一男子這般擁抱滿懷,一顆芳心狂跳不已,面色愈發羞紅,趕忙掙扎開來,說道:“楊大哥,青念既然隨你走出云府,依照爹爹心性,怕是不認我這個女兒了。你……可能答允青念一個請求?“楊普明拍拍胸脯,自信滿滿:“這是自然?!?/p>
云青念“噗哧”一笑,少了幾分尷尬,多了幾許忐忑:“若是青念隨你去了天玄教宗,勢必陷云府不義。若是要求你請求爹爹原諒,又害你不忠。依青念所見,不如離開這武林爭斗,即使不忠不義,也一齊承擔?!比崆榘僭S,卻更是堅定。
楊普明含笑的臉,瞬間已如僵死了一般,一時不知作何回答,雙掌不知何時從云青念肩頭滑下:“這……不可,不可。趙宗主救我于水火,待我如親子,若是就此離去,不報天恩,豈非忘恩負義,更非我楊家男兒?!币娫魄嗄蠲媛妒?,又著實不忍,軟下話來:“此番北上目的,想來你也有所知悉。你看這般如何,待我將東西尋得,交于宗主,也算報了恩德。屆時再與你退隱武林,可好?”
云青念搖首道:“雖然不知你所求何物,但想來也非易取。聽你所言,多半與‘星魔’二字有所關聯。再入風波,何來安身?!币姉钇彰鬟t疑不定,暗自無奈,自嘲道:“我只道你于別人不一樣,想不到面對爭斗,也是如此看不穿,望不透?!庇挠囊粐@,百轉千回。
眼看著四周數十雙眼睛盯來,其中不乏勁裝武者,楊普明心中擔憂,便要帶云青念離去,豈料這時身側已多出一位異樣郎中。郎中一身臟亂衣服,包裹著瘦弱身軀,左頰留有燒疤,猙獰古怪。見這郎中全無規矩,一手已搭在云青念玉腕之上,捏了一捏,口中不時發出“嘖嘖”贊嘆。向楊普明怪笑兩聲,不待他發作,已先說道:“鄙舍尚且還算干凈,委屈二位屈身一往?!笔种肝⒁?,按在云青念手腕“腕骨穴”上,示意楊普明切莫異心?!巴蠊茄ā睂偈痔栃∧c經,面對毫無內功在身的云青念,只消一股內勁,便足以掙斷整條經脈,這手臂,也算廢了。
楊普明焦急之間,卻聽得這郎中聲音圓潤姣好,頓時打了個激靈。這哪里是什么江湖郎中,分明就是那個與自己有著數面之緣的“丑女”。此女行事詭異,武功極高,不敢茫然應之??丛魄嗄钛壑屑鼻?,卻不發一語,想來不知覺間,已被“丑女”封了“啞門穴”,是以不能言語。
楊普明對于這“丑女”本無惡感,多有幾分同情。但見此情形,不由一惱。
“丑女”只做不見,意味深長說道:“尊夫人似是疲勞得緊,體力不支。鄙舍就在巷末不遠處,勞駕移步?!币膊活櫦皸钇彰髯骱畏从?,另一手玉指電馳,在云青念后頸一按,不重不輕,恰恰將云青念擊昏過去。扶起云青念,快步消失在人潮中。楊普明不敢怠慢,緊隨其后。
接連拐了兩處,“丑女”身形一動,轉入一片黑暗之中。楊普明快上一步,卻見“丑女”止步不前,低聲說道:“兩條尾巴?!睏钇彰餍念I神會,晃身一退,一進,不過彈指之間,道:“青城弟子。已被我點了穴道,若無他人解救,半個時辰內,動彈不得?!薄俺笈甭勓砸恍?,道:“跟來?!闭f罷,又消失在無邊幽暗。
“丑女”口中雖言住所并不遠,卻也足足走了一個時辰,仍是不見蹤影。楊普明不忍云青念這般委屈,伸手攔阻,不悅道:“這條巷子都繞了七遍,姑娘口中的住所究竟在何地方?”
“丑女”冷哼一聲,道:“楊堂主真是關心則亂,莫不是絲毫不擔心尚有尾巴存在么?!睏钇彰靼底詰M愧,對“丑女”反多了一份欽佩,暗贊此女果然心思細膩。
“丑女”見楊普明并不做聲,只道他心有懼意,又是一惱,薄怒道:“我家便在九轉生死巷,楊堂主可敢跟來?!毖壑新冻鰩追州p蔑。楊普明驀然一驚,猛得想起妙手毒王早已告知自己,若是當真一行太原,這九轉生死巷的人,可是千萬接觸不得。轉念一想,云青念尚在昏迷,“丑女”的尖尖玉指依舊拿捏著云青念的手腕,若是就此拋開離去,云青念豈非大難?當下一抬手,示意“丑女”繼續帶路。
“丑女”狡黠的眸子轉了轉,知他心中所想,又是哼了三聲,不溫不火,說道:“若是害怕,倒也不必跟來,何勞廢言?!闭f罷,快步向前。楊普明當真默不作聲,靜靜跟在“丑女”身后。
轉轉繞繞,約莫又行了一炷香的時間,徒步走過一座小橋,便見屋舍儼然。幽幽夜色中,若隱若現,細細看來,倒與尋常農家小屋并無異狀。想來,此處并非“丑女”口中所言的九轉生死巷。
“丑女”橫抱起云青念,走向其中一間茅舍,不疾不徐??此莸纳硇?,抱著一人,如同無物。飛起一腳,踢開門扉,徑直走入,將云青念放在粗布棉被上,回身取出火折,點燃桌案一角的粗石盞中燈芯。
之于“丑女”,幾番相處,自然知曉她行事詭異多端,難以憑常人測度。九轉生死巷更是機關極盡巧妙,“丑女”出生其中,說不得深傳此中精髓。這看似尋常的茅舍,怕是別有天地。見“丑女”愈發輕松姿態,心中卻是愈發警惕。站在云青念身側,不敢妄動。
“丑女”見狀,漠然一笑,若凄苦,若憂傷,若無奈。慢條斯理煮起茶來。茶香沁人心脾。茶水三沸,綠液吐沫,“丑女”這才翻過粗瓷碗,各斟半碗。隨即點燃香爐,輕煙裊裊,令人神醉,
楊普明笑道:“姑娘真乃妙人,時至今日,尚以唐法制茶,實不多見?!碧瞥嘀蟛?,因其手續繁瑣,延續宋明,改為泡茶。
“丑女”推了推茶碗,緩緩說道:“楊堂主說笑了,不過略知一二。此番煮茶,尚且偷工不少。走了許久,口中干燥,不妨嘗嘗小女煮茶技藝如何?!彼巴倒ぁ敝?,倒非謙虛。唐朝煮茶,碾茶為末,制茶為團,待飲用時,搗碎茶團,佐以蔥、姜、棗、鹽等料入壺焚煮,不似她這般簡單了。
“丑女”語氣一變,倒出乎楊普明所料,道了聲“多謝”,接過茶碗,卻是不敢飲下。面對“丑女”,眼光始終落在昏厥的云青念身上:“姑娘有所抬愛,楊某也非不知進退之人。不過楊某素無大志,武道爭雄,絕非所望。之于‘長空劍氣’,楊某自詡無此能為。還請姑娘放了青念,也放過在下才好?!?/p>
“丑女”半掩面容,“哧哧”笑了起來,雙手抬起茶碗,朝楊普明一做敬杯姿態:“品茶時間,何必談此煞風景之事?!敝齑轿⑽⒚蛄艘豢?,又道:“雖不及喉底留香,含英咀華,卻也解熱散悶,楊堂主何不一試?”她這般再三相邀,不似尋常態度。楊普明心生戒備,又不忍拂去好意,唇口一沾即止,卻未飲下點滴。
“丑女”看在眼中,也不道破,凄凄一笑:“楊堂主所言,怕是最后一句才是心意?!笨鄧@一聲,黯然道:“我何曾說過要軟禁云姑娘了?不過事出有因,還要請楊堂主一行九轉生死巷一趟?!蓖蝗黄鹕?,退后一步,一臉怪笑看著楊普明。
楊普明正覺不對,不待起身,渾身一片酥軟,竟提不起絲毫氣力,一身剛儔功力,竟也瞬間消散無蹤。
“丑女”青蔥也似的玉手,輕輕拂過楊普明高挺的鼻梁,凄婉道:“我先走一步,在九轉生死巷等你?!睆膽阎腥×藦堝\帕,塞到楊普明衣中。嘆了口氣,抱起云青念揚長而去,沒入無邊夜色中。
楊普明瞪大眼睛,卻是再也尋不到二人身影,百種情緒一起涌入懷中。奮力欲起身,眼簾鉛般沉重,闔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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